迟迟入影

作者:谢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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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在很久之后韩郢想着自己曾经所想,疑惑中生出一种妄图追根就底的脾气。对着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问上一句为什么然后再恍惚半天。当时的自己那样的决绝又是为什么?

      也许没人发觉过,韩郢其实是胆怯的,胆怯到定期的身体检查也会迟疑很久,他知道自己怕得到的是自己所害怕的结果。曾经有人说,如果你能平安度过十年,或许你之后都会平安。于是十年成了他的魔障,他在心里码着这十年的许诺,开始是正着计数,想着自己闯过了多少又多少,然而过了几年,他发觉自己计数器变成了倒数,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倒数着,还要几年?

      他没能逃过五年,踩在计数器的四年又七个月的时候上演那幕灰色的戏剧。

      到了很久之后,对于时间一概记得很模糊的韩郢却清晰的记着是个天气不错的周末,他的心情应当不错,不错到拉着夏池去预约的医院做的例行检查。

      年轻人对于医院这样的一个存在一概没什么兴致,于是夏池在有些狐疑着精神不错的某人口中所说的发烧需要做自己听都不曾听过的检查,他看着韩郢弯着胳膊夹着棉签却不忘抓着冰可乐眉飞色舞,说着那些自己并不觉得好笑的笑话,当着来往人们笑得无比开怀……

      韩郢记得自己很平静,一如很多次拿到未知结果时那样平静。有时候他热切的盼望着十年的那个魔咒的解开,他开始总是焦急的数着日子。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期盼着时光的倒流。他甚至冷静的在诊室门外的椅子上坐了两个小时然后将所有记录着自己诊断信息的资料放了把火烧了,韩郢又在自己外套的口袋掏了掏,几张收费清单,用过忘了丢进垃圾桶的棉签,昨天夏池在门诊大厅一个硬币买的病历,一起烧了……

      然后他在身上擦了擦手,觉得眼睛有点痒,又用手背擦了没擦出什么来。想起来还有那么七八天是自己的生日了,于是又往回走了一段,买了个蛋糕提到了夏池家,挖了几口奶油也撑不住了,伸手一推:“丢了!”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忙了不少,上着课安排着每周的几天的几点去医院,看着原来走动不怎么频繁的亲戚熟络起来,然后一大家子商罗着各种各样的安排,搬家,出国就医……

      韩郢觉得有些冷,趴在花坛边想吐,干呕了半天没出来。直起了身子,用还沾着灰的手搓了把脸,“夏池,过几天我就回家了……”

      离开的那天也来得不紧不慢,韩郢已经刺激的药液在血管里逃窜,搅得自己的意志只剩了纸片一般薄弱。

      他忽然连解释也犯了懒,打着精神听着夏池的声音。

      “韩郢,我这辈子就算死了也不会找你!”

      “何必你死呢,我死就是了……”韩郢伸手捋了捋自己作痒的针孔,笑道,“让我死啊?”

      “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你真想让我死?”韩郢低头看了看,“我去死就是了……”

      事后韩郢念及,这夏池又何曾真的诅咒过,不过是自己怯懦的借了他的手,做自己蓄谋的事。

      关于怎么死,死在哪里韩郢想了很久,最后再看着即将搬空的房子的时候又释然。在家,其实也挺好。

      他翻遍了能见到的衣橱才找到一件自己几年前就不穿的羽绒服套上,又盘算了一下所有需要做的准备做齐了没有。

      韩郢极有条理的又抱了两条被子,找了几条干毛巾,然后坐下来,想着这些年自己可以告别没有告别的人和应该告别也许来不及去告别的人们,拆了一个新的刀片,一块钱一张的吉列的。

      他盘算着左边离心脏近估计解脱可以快些,但是找了几个合适的姿势之后发现自己八早没了右手,又别别扭扭的把刀片包好了咬在嘴里,可以说他的行动是蓄谋已久不怀好意却是意志坚定的。可是在他划下第一刀之后思维像是忽然跳到了几年之前,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在这时似乎成了一个迷雾,他觉得嘴唇大概也被割破了,有点腥味,腕上的伤口却似乎不够深,暗色的血滴滴答答的流在团好的被子上。于是又歪着头划了一下,压着原来的痕迹,血一下快了起来,韩郢吐了刀片,把羽绒服围紧了,算着自己还有啥能告别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郢有些冷,即使是围上有些血糊糊的被子还是冷,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不过他知道这是假象,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他想不明白很多事,但是在这当口却想通了如果现在过去了,想不通的事会永远想不通。

      韩郢发觉自己还能站起来,于是摇摇晃晃的咬着毛巾把还在欢快淌着血的手腕包紧了,然后迷迷糊糊的往外走,最近医院离这里也就三两分钟路程,不是最好的,不过估计止血包扎什么的都一样。

      韩郢甚至还记得自己恍惚的走到了急诊室,那时候他额头一阵一阵的冒冷汗,嘴也干得厉害,好的腿和坏得腿也没分歧了,都在不停的打着哆嗦,看着白惨惨的墙和白惨惨的护士也没啥区别,都是一片白上面点着各种黑点点。他努力的咧着嘴摆出个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夸张,然后把血糊糊的手搁在了台子上,用打着颤咬着舌头含糊不清的声音嘀咕了:“挂号,割脉!”然后平静的睡在了地上。

      在之后的几天里,针对这个不成功又窝囊至极的自杀行为,韩郢作出过很多解释。却最后又被人一语道破之间的玄机:你要是真想死,割的不会是这只手,说话的当事人,是生了自己又将自己放任十几年不管而后成功成为一个不是很有耐心的母亲的人。

      他发现自己有些冷血,对于自己,也对于很多亲人。那个曾经自己最在乎的人的病又重了些,迷迷糊糊的躺在离自己并不是很远的病房,这两天自己的体力也下降得也很快,应该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在输了血小板又打了止血针之后才勉强的消停。于是是知道这个消息一个星期之后才去探视。

      韩郢甚至想,其实自己看不看和什么时候去看对他来说想来都没有什么概念。他早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经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对于他人有多重要,以至于在韩郢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只是茫然的睁着眼睛打量着他明显瘦了许多的面颊。

      韩郢看着曾经那个曾经严厉的带着一种旧时知识分子特有的谦逊的老人这时候仿若一个孩童一般慌张的盯着自己,也许在他记忆中还是有自己朦胧的影子,但是韩郢知道这个影子总有一天会被时间抹去,就像很多曾经存在过的记忆一样。

      “是不是好多了?”韩郢看着他笑了笑,指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出去晒晒太阳好么?”

      韩郢记得半年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会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是谁,虽然他再也不会记得。这时的他却静静的,安静到世界再也与他无关……

      伤口终究是愈合了,很多天之后,于是在之后韩郢已经快忘了这件事的时候不经意之间扬起手来,粗褐色的印痕又招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情绪。他想着,大概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什么都不记得。到那时候,会不会也有人对于自己有那么一点不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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