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End Filling·死路填充

　　失去领主维系，复权界域正在迈入毁灭的终末。大理石城堡像冰山剥落外壳一样层层崩解，植被失去生气急速枯萎，曾经典雅瑰丽的欧式庭院，举目一片荒凉。
　　“复权界域的皇帝终于被解决了啊。接下来，只要能抓住一个破绽，解决掉那个人类御主就是吾等的胜利。……Master唷，还请再稍等片刻。老夫会让你……来到真正的太平盛世。”
　　令旗一扬，这次大贤良师率兵亲征，宝具也随军发动。三重高墙的守护不再，无论是物理的枪弹箭矢还是咒术引发的雷电暴风，对普通人来说都是擦一下重伤卷进去暴毙的致命威胁。圣骑士之王原因不明地没有解放宝具与之对抗，可能是魔力受限，也可能是御主掣肘——总之，要做早就该做。领会到这一点的张角，胜券在握地笑了起来。
　　“您在笑些什么呀？说谎精的张角大人？”
　　娇滴滴的少女音同样含笑，伴随其到来的是并非张角引发的烈焰火海。温度高至冰蓝色的火焰呼地铺陈开来盘绕在敌阵中，焚烧吞没一切，连风雨冰雹都奈何不得。
　　“什……！”天公将军被这意外杀出的程咬金打了个措手不及，陡然回首，“清姬！！你这叛徒，偏偏在这时候……”
　　“哎呀，叛徒？您说笑了。”
　　青发和服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潜行至阵前，正站在不远处轻摇扇子。
　　“我从来就没有服从您的意思。也早就离开了复仇界域。让这么多英雄大人们无条件俯首，想必是……用什么手段欺骗了他们吧？我能闻得出来哦，您身上说谎的味道。”金色眸子在扇后嫌恶地漠视他，“而且，还想要消灭没有对我说过谎的那位大人。”
　　挥扇，腾身，化作巨大的火龙之形。“那就没有办法了。接下来就把你们全都烧焦！！”
　　跟狂化的少女不存在道理可讲。毕毕剥剥燃烧的声音和火焰织就的氤氲背景里，藤丸立香抓住她大闹争取的须臾时间，将怀里的第二个圣杯掏了出来，向查理曼递去。
　　“立香。”查理曼疑惑地微微偏头，“为何给我。是要把它当作资源利用么？”
　　能实现第三魔法的重要器物，他们来到这个特异点的主要目的——虽说他并不打算阻止自家御主将其消耗掉。在王者形态的剑之英灵眼中，只要立香需要，不管他怎么使用圣杯，为了什么愿望，查理曼都不会有任何意见。何况现在人类少年的体力已然很不乐观，能用圣杯代替Master提供魔力总是好事。
　　“不……圣杯要带回迦勒底。”立香摇摇头，“只是，君士坦丁陛下要我交给你，应该有他的理由。”那是对方在意志被侵蚀到极点，无力支撑复权界域时，也要坚持托付出去之物。
　　“明白了。”
　　查理曼伸出没有持剑的右手，握住黄金的杯颈。
　　耳畔顷刻响起宛如千千万万风铃齐鸣的声响，细细密密，圆润泠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容器涌出光耀，为主从二人覆上一层金纱，自内飞出一片似乎能数尽，又好像难以计数的细小四芒星；它们像自知落点的流萤，纷纷飘舞着向查理曼头顶的双色冠冕汇聚融入。
　　“这是……！？”
　　王的身形笼罩在一片似金似银的屏障中，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随着这一过程被糅合在灵基之中，纳为己用。他像感觉到什么一样抬首，眉宇间透出感慨之色。
　　“是吗。这一次轮到你交给我了啊，拜占庭的皇帝。”
　　——『终焉特权』
　　以圣杯为媒介，转让性质接近『遗愿』的亚种皇帝特权。守护界域的罗马皇帝已化身为士卒战至力竭而亡，然而只要还有另外一位『王』在，国家这一概念就仍有存在的希望。
　　——“把我当冒险者骑士使用就好啦。”
　　——属实遗憾，虽然直到最后都没能见面，但现在已不是拜托您作为一位纯粹的骑士去战斗的场合了。人理正处于危难之中，最后的御主需要更强的力量才能前进。所以请接过这份权能，用至高的威光开拓道路，复权界域的盟友，伟大的查理大帝！
　　那是没有说出口，然而切实地经由这份传承而抵达的念想。无关国家、出身、信仰、历史纠葛，甚至连召主的身份都两相对立，他依然选择站在泛人类史一侧——选择守护他所相信的未来，那依然存在着什么（罗马）的前方。
　　“……还是那副认真的样子嘛，帅气的皇帝先生。”
　　金银王冠光彩四射，查理曼将圣杯交还给立香，以骑士姿态时情绪高扬的口吻向君士坦丁十一世道别。下一句话，语调骤沉，眸间决意冷定似铁，披风随着技能激发的气流鼓动出优美的波浪。
　　“和我的首席骑士一样，至死不屈的君主啊。就让王道界域的吾等替你实现未竟的愿望吧。”
　　黑红参半的咎瓦尤斯高高指向天穹，彩光纵横萦绕，如同挑起号令千军万马的旗帜。十二辉剑在查理曼和他的御主面前排开扇形的精锐战阵，剑刃对外，寒芒凛冽。……这是只有两人尚存的国度，但它有着一位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王。
　　“查理，”
　　立香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满怀必胜的信念，他向身旁雄姿英发的自家Servant投去信赖的目光，握手成拳，将第二道圣痕的魔力，献给他出征在即的圣骑士帝。
　　“我以令咒之名命令你！——为我们的界域带来胜利！！”

　　化作红色电流的魔力，大量倾注于查理曼的灵基，作为启动『什么』的能源熊熊燃烧。空间即刻陷入泛着蓝黑底色的暗幕，天空与大地的界限开始模糊。
　　好像梦中见过的电子之海。似曾相识的威压感令立香搜寻了一下过往记忆，惊觉踏步在前的王的气息竟与模拟装置内曾对战过的那一位相当近似。Ruler职阶，其名为卡尔大帝——却是以第三灵基查理曼的形态现身的影子。
　　是查理曼，还是卡尔大帝？在这一刻，仿佛不能确定。
　　“——『圣哉·此刻饶恕众敌之罪（Carolus Patricius Dimitte）』”
　　象征裁决的低沉声音就此响起。
　　脚下晃动起来。无数冰蓝色泽的魔力束，上书万法之仪，突然凭空从八方四面奔涌而出，将整个复权界域的遗址泛盖。
　　『天声同化』——这并非幻想之身的查理曼具备的技能，而是属于另一侧的圣王之权能。就算平时可以在战斗中借用些许，也无法覆盖广域敌人，更会使灵基产生受斥的痛楚。如今手握皇帝特权，他将主张这是属于自己的能力，以此解开拘束，将力量和规模扩展到最大，进行毫无容赦的全面打击。
　　“为咒术所控，连凭借自由意志作战都做不到的从者们。现在便以王之辉光赐予汝等以解脱！！”
　　查理曼抬起左手，张开五指。绚烂的蓝光自掌心绽放，随魔力束的潺潺流动映亮了一切。
　　“呜、啊啊啊啊……！！”
　　这是对Servant尤其奏效的精神攻击。复仇界域受到黄巾洗脑的数千从者无一能侥幸逃脱，统统被其捕获，魔力束像海蛇将其缠住，以不容抗拒的权能令其顺服，某种意义上亦是以毒攻毒，恶症下狠药——黄色头巾在冰蓝辉光中片片焚毁，武器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尖锐刺耳，四成Servant甫一接触到『同化』便直接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也处在灵基动摇的边缘，短暂时间内连释放宝具的力量都拿不出来。
　　“我再重复一次，若自认友方，便退下吧。否则继续攻进也无妨。咎瓦尤斯的试炼，放胆接下即可！”
　　查理曼的喝斥似乎能借助魔力束直传入他们的脑中。十二辉剑杀气凌厉，随时等着将冲上来的谁斩首示众。偌大的战场上随处可见倒伏在地的Servant和意志趋于归顺的肃立者，竟没有一个人敢撄其锋芒。
　　“……什么。这力量是……异星键（Monolith）！？”
　　站在坍塌城堡屋顶上的莫里亚蒂，倍感出乎意料地低声惊道。
　　“这不可能，仅凭皇帝特权就获得异星的力量？！……还是说，那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本来就和异星有所牵扯？”
　　查理曼和卡尔大帝，那段复杂的过去与经历——异星的使徒无从推断，却心知肚明一件事：他获取的能力根本无法和这等规模的『天声同化』对抗。反过来说，再滞留现场，搞不好还会自身难保。魔力束呼啸着向他的脚下卷来，莫里亚蒂一甩披风跳起，向后倾身，融化进虚空中消散了形迹。
　　“查理，莫里亚蒂在那里！”立香注意到屋顶飘然消失的年轻教授，喊道。
　　“嗯，让他逃了。”
　　红曈略略朝使徒离去的方向斜瞥，查理曼的语气并不焦急，只是沉定地叙述事实。早晚还会有与其决一死战的时刻，现在更重要的是实现御主的命令，为他与自己的界域斩获胜利。
　　绘有咒文的魔力束逐渐充满每一方寸的土地，连立香身旁都有水草般舞动的蓝色光带，并不接触他，只是不停地于虚空中向上延伸攀爬。莫里亚蒂气息彻底不见的那一秒，所有干涉的力量被『天声同化』压制，手环的嘶嘶声中断，再挣扎着接通。几个争先恐后的声音接连传出来，乍一听还以为是潜水憋到极限好不容易冒头换气那样急迫——
　　“藤丸！听得见吗，藤丸！！”
　　“前辈……！太好了，通讯恢复了！”
　　“发生什么了，刚才明明还只能把握坐标来着？！话说这周围庞大的魔力反应是怎么回事，藤丸君，你没事吧？！！”
　　是迦勒底！从来到特异点就被迫与其断联，如今终于能够听到那些熟悉的同伴们的声音。立香喜上眉梢，连忙抬腕回应通讯频道的呼唤：“大家，我没事！现在的状况是，那个……”他看了看还在专注清理场地的王，“我和查理现在正在回收圣杯的作战中！福尔摩斯和我们失散了，请帮助寻找他的位置！”
　　“Ok，我们了解了！”天才的顾问少女把握情况的速度也飞快，“闭塞的魔力通道也恢复正常了，立刻就进行魔力输送！……亏得你能靠自己支撑到现在呢，真了不起，人理最后的Master君！”
　　她说什么？先前给查理的供魔其实是在靠自己？立香还在一脸迷茫，迦勒底的后勤已然全面恢复。感应到魔力支援无碍，也不用担心牵扯到御主生命安全，查理曼眼神一亮，携剑在十二辉剑的伴随下腾身飞了出去，辉剑一柄接一柄刺穿成排的挡路傀儡兵，让它们的王能够跨越障碍，直取敌阵中心。
　　“张角——！！”
　　因其奸计痛失一名爱将，让盟友遭难，王的怒火再不可同日而语。风与雷的挟击无比凶猛，他纹丝不乱，赤红曈眸火焰涌动，锁定了大贤良师的位置，堪比重剑的咎瓦尤斯焕发出黄金之光，魔力释放已臻对人宝具的领域，自右肩胛斜下至左侧腰，斩出断筋碎骨，连躯体都能一分为二的一剑重劈。
　　“咕、啊……！”
　　而那当然不是Caster之身能够承受的一击。张角踉跄地仰面倒地，颤颤望向蓝黑蔽目的天空。
　　“最终……还是……只有，含恨而终吗……吾之……Master…………”
　　圣光紧随其后爆破开来，将一切埋葬在焦土断壁中。
　　第三个圣杯在张角化为黄色粒子散去之时，静静地显现而出，落于地面。

　　“结束、了……？”玛修轻声细语地问道。
　　“看来是呢。哎呀，我们还真是只能赶上散场的不走运观众啊——”
　　通讯那头，精神放松下来的小达芬奇话也多了起来，“这种范围的同化能力，过去的记录里可是从来没见过！要是在迦勒底用出这种权能，足以支配复数的顶级Servant吧。难怪查理曼平时一直不以第三灵基的姿态活跃……”
　　“不是的，达芬奇亲。”立香试图解释，然后发现他也很难解释清，“这应该是那位卡尔大帝的能力。查理只是获得了君士坦丁陛下让渡的特权，才能把它暂时性地大范围用出来。”
　　立香将视线投注向不远处静静拾起圣杯的王。第三个圣杯被回收，维系Servant的魔力中断，周围的从者逐一退去。清姬款步而来，朝少年御主致礼，他也感激地对并非敌人的狂战士少女诚恳道谢，目送她消失。经此一役，他切实地感受到了真正的卡尔大帝只手遮天的权能，而这只是他综合实力的一部分；不难想象，过去的某段旅程中，与其敌对的白银剑士要面临何等强大的力量。
　　好在迈过千难万险，他获得了胜利，并得以现身这边的世界，与自己相遇。
　　为自家Servant骄傲的心情和未能参与那段旅程的些微惆怅交织在胸臆，立香吁出一口气，继续向迦勒底的报告。
　　“呃，头好痛～～欸、国王陛下？！我们到底是……”
　　“请您责罚，查理曼陛下！竟然……对您做出那样不敬之举！”
　　被查理曼不客气地暴打一顿，后来成功借『同化』之力将立场翻转回来的两个圣骑士，看见查理曼来到他们面前，同时一愣。布拉达曼特不顾遍体鳞伤，立刻单膝跪地向他们的王谢罪。
　　“好了，起来。”
　　语调平稳地下令，查理曼似乎有一瞬想给这俩人一边一个爆栗，碍于王的形象还是忍住了，“虽然有很多想教训你们的话，……算了，留待稍后再说。”见他们俩身上没有浮出退去的金光，他不免诧异，“你们还保有能行动的魔力么？”
　　“嗯！因为我们是自由的嘛！虽然不像陛下那样有Master，但是有十二勇士的基盘在维系着！”阿斯托尔福这种好了伤疤忘记痛的活力永远让人羡慕。
　　“是，直到特异点消失，我们都还可以作为圣骑士侍奉您和Master，陛下！”
　　也就是说获得三个圣杯并不是让特异点消失的条件。查理曼沉吟片刻，转过身去，正好看见汇报完全部内容的藤丸立香向他走来。
　　“查理，辛苦了！”立香微笑着开口，“没事吧？”
　　“嗯。有你的令咒支援，当然没问题。”一看见御主，他的语调顿时点染了与众不同的缕缕暖意，“立香，过来一点。”
　　“是。”立香听话地站到王的近侧，任其执起披风，细致地替他擦去侧脸和脖颈上沾染的血迹。丝绒般的触感轻柔舒适，他在近到气息相触的距离凝视对方鲜艳的红色眼眸，刚见到第三灵基姿态时那份扰乱心绪的悸动卷土重来，敲得胸口阵阵发热。
　　……怎么形容才好呢。性格爽朗，天真烂漫的死党型恋爱对象，突然在外貌和气质上转变为一国之君的那种实感……和反差。查理都这么努力表现出王的举止了，为方便他保持威仪看顾属下，自己是不是也该转变一下应对方式？
　　“怎么了，Master。”
　　见立香欲语还休，以为这副姿态让他相处起来有压力，查理曼低头，“……需要我回到冒险者的灵基的话，随时都可以。”
　　“不，不用！”立香慌忙伸手，一把抓住王没有执剑的手。
　　“请就保持这样……不，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好，查理。”黑发蓝眼的少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的从者。无论是哪一种姿态的圣骑士之王，他都发自内心地喜欢——哪怕没有办法直白地倾诉，他相信这份情意能够传达。
　　“好。”
　　反手将立香握紧，查理曼怡然浅笑，极尽亲昵地贴了贴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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