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

　　从小他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家里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哥哥姐姐们作的好，他便依样画葫芦。他没有好奇，也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直到那一天，他摘下了一朵花。
　　**
　　佘老太太是出于亏欠的心理才把消息透给贺宗歆的。
　　当然，她欠的不是贺宗歆，而是白离。
　　那时候，身为毒门的仲裁长老，也就是佘老太太最疼爱的莫家老二莫欲霖，因为私仇而被江湖上的一群人盯上，全家老小无一幸免！包括当夜造访的莫家大当家莫晟，也就是余老太太的爱人，以及作为贴身保镖守在莫欲霖身边的——令天成，也就是白离的私奔对象，白铃的亲生父亲。
　　作为前辈和大家长，佘昕然那时候并不是没有选择的。
　　她可以选择保持冷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同样的，她也可以选择杀戮，心中扬起的仇恨即使沉淀了也只会回荡涟漪——她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可她选了个更差的。
　　她不仅任凭仇恨淹没了她自己，更加是让白离也同她一起沉沦在仇恨的泥潭里无法自拔——白离那时候已经怀上了小白铃，而且这事，佘老太太也心知肚明。
　　“你小子真喜欢她？就因为看了一眼画像？”
　　佘昕然有些没把握，尽管她相信与他们多年世交的贺家不会培养出什么邪佞之辈，但这小子可是万年的木头啊！怎么就在一瞬间突然开窍了呢？
　　“何止是一眼啊？简直就是要陷进画像里去了！”莫尤白了一眼贺宗歆，“就从来没见过他有这种德行过！”
　　佘昕然：“……”
　　那倒是。
　　这小子可是逛窑子都能搭着别人的手腕一本正经把脉治病的家伙。他的眼里只有病患，从来都没有夹杂过任何性别。
　　“你考虑清楚了？她是毒门选中的毒首，还有一身武艺。众毒会是他们最重大的仪式，到时候定是高手云集，你一介大夫，情情爱爱的事又不急于一时，等授权仪式结束你也能寻她说这事。”
　　贺宗歆微微摇头：“那就来不及了，我的女人，不能是毒首，也不会是。”
　　**
　　庸医！！
　　江苏阳的白眼都快被唐沈训练出条件反射了——这伪君子就不能歇停一刻么？他要是庸医，那世上那些还不及他的岂不都是骗子？
　　收回掌，江苏阳还没来得及下榻就被唐大夫搭上了脉：“唐兄，你是不是有点小瞧我啊？”
　　唐沈斜了他一眼，浅舒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在下就是太高看你，才会让你又帮着对付笑笑前辈的毒，又给毒门的毒首运功疗伤。好生歇息吧，你脉象乱了。”
　　江苏阳：“……”
　　那还不是你突然拦下我？！
　　你以为脉象只跟内功有关系的吗？！
　　谁会因为这一点点真气……等等！这货是毒门的毒首？他就是莫夜？
　　很难相信唐沈认识毒门的人，江苏阳下意识地朝莫夜丢了好几把视线小刀子，而一旁云淡风轻的唐大夫见他又开始锻炼眼球，锻炼的对象竟然还不是自己。
　　唐沈眉心一卷，云淡风轻立马转成了乌云蔽日，瞧着随时都可能掀起狂风暴雨的。
　　贺宗歆真是看哪个混小子都不顺眼。
　　年轻气盛都不知道收敛锋芒。
　　一个敢大大咧咧的对自己下手，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另一个敢带着前朝太子到处乱跑，说起来旁边那个木头——是契丹人？
　　“知道错哪儿了么？”
　　完全没有搭理这几个大男人之间的视线火花，佘老太太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小孙子莫夜：“说话。”
　　“小生。”莫夜垂下了头，“辜负了奶奶的期望……”
　　佘老太太翻了翻眼皮，手中的杖狠狠朝地上一敲：“说人话。”
　　“我喜欢她。”
　　喜欢这两个字，对于莫家的人是很难开口的。
　　他们的教育就是寡言，君子的枷锁牢牢扣在他们的肩头，肩扛着走，他们每一步都稳稳当当，每一步也都是举步艰难。
　　长辈未曾指点的事情，莫家子孙皆不可为。
　　否则那就是违背了祖宗的教诲，是三四页的悔过书都不够抵的。
　　“喔？”佘老太太斜了一眼早就了然此事的贺宗歆，还有站在他身旁显然是刚刚才悟到什么的莫夜的父亲莫尤——这什么爹啊？还不如一个外人看的清明！“哪个她？”
　　莫夜：“奶奶……”
　　佘昕然瞪了他一眼。
　　莫夜浑身一颤，吞了吞口水，连两秒都没撑住就直接给老太太跪在了地上：“白铃，小生，先生喜欢贺前辈贺夫人家的千金，贺白羽铃。”
　　“多久了？”
　　“啊？”
　　“喜欢多久了？”
　　“十……”莫夜下意识地朝自家父亲的方向瞥了一眼，但比起父亲的反应，他更清楚，在莫家，佘老太太才是食物链的最顶端！她的一句话，谁人也不敢驳半句！
　　“十多年了。”莫夜放弃般地承认道。
　　几乎是在贺白羽铃住进了莫家没多久后，他莫夜就像是入了什么魔障之中，他的眼里都是她，而他所到之处，也必然会有她的足迹。
　　莫夜不认可世上有什么可笑的一见钟情。
　　可偏偏……他就是那么毫无理由的喜欢上了贺白羽铃。等到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连回头都成了撕心裂肺。
　　“盛儿。”佘老太太说，“下聘吧。”
　　还没从自己儿子的告白中回过神，佘老太太这话直接打的莫尤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怔怔的望了一眼老太太，以一种条件反射的状态开始执行老太太的‘命令’。
　　“三日会备齐，落前的礼节都会补上，文书……”
　　“该由小子自己写。”佘老太太接上了话，接着她又看向了贺宗歆，“我莫家送出手的这礼，你该不会想驳了吧？”
　　贺宗歆：“……”
　　别说他还真有这个想法。
　　欢喜十年又怎么紧？他贺宗歆还欢喜白铃那么久了呢！莫夜能思念即见，那他呢？他才不愿好端端的女儿都没见几面就成了别人家的小娇妻了。
　　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此处也是莫家的地盘，他又切切实实将女儿托给了他们那么多许，这莫小子的魂不也就是他们那时的选择而勾了去的吗？
　　担责二字重如山，可惜他是贺宗歆。
　　“这礼署的又不是我的名，驳不驳的不是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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