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李清彦舔了舔虎牙，狡黠一笑：“看不明白吗？他就那性格，既要又要还要的，你越是营造一种不会离开他的感觉，他就会越犹豫，所以你要吊着他不理他，等他想明白了他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动不动来一出冷战了。”

　　凌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能这样啊。”
　　“那可不。”
　　凌卓还是不放心：“不对，那你是他好兄弟，干嘛反过来帮我？”
　　李清彦不轻不重给了他一巴掌：“你傻啊？我这是帮你俩，你想，等他不和自己较劲了，坦然和你在一起了，你俩不就幸福了嘛？你俩幸福了，那不就代表我的好兄弟幸福了嘛，这不还是为他好。”

　　至此，凌卓终于放下心中顾虑，心安理得和李清彦开始看电影。
　　虽然前面的铺垫他没看，但有看过首映的李清彦解说，一部片子还是看懂了九成的剧情，走出电影院后也能和几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导演设下的悬念，只有沈亦森睡得懵懵懂懂，一言不发地给几人买了饮料，然后坐在一边听他们讨论。

　　凌卓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过去陪他的，但想了想李清彦的“自古套路得人心”，他决定忍着。
　　借着沈亦森和黄超去厕所的功夫，李清彦又给凌卓出主意：“一会我们去酒吧玩，你想去吗？”
　　凌卓自然摇头，主要是去那玩过再回家估计太晚了，他总不能天天早出晚归。

　　似乎早就预料到凌卓不会去，李清彦继续说：“一会你自己说要回家，沈亦森肯定想送你，你知道怎么办了？”
　　凌卓心领神会：“嗯嗯嗯，让他送。”
　　然后脑门就挨了一记：“送什么送啊？咋就不开窍呢！”

　　由于俩人说话没避讳方虹，所以短暂的旁听后，她也过来凑热闹：“小彦，人俩有自己的发展方式，你别总出馊主意啊。”
　　李清彦“切”了一声：“我和你说，你要是听我的，你和超哥早在一起了，用得着现在这么拉拉扯扯的？”
　　好心劝阻被揭短，方虹自然拆他台：“你说你母单到现在就算了，暗恋别人四年了还没结果，给别人出主意出的倒欢，有那本事你怎么不用自己身上呐。”
　　李清彦故作被万箭穿心状：“哎呦虹姐，你可别揭我短了，我喜欢的人是铁直男，众所周知那直掰弯是地狱级难度啊，比不了比不了。”

　　听到这，凌卓忍不住插嘴：“那我是什么难度？”
　　“你这是新手村了，”李清彦喝了一大口饮料润嗓子，继续说，“这么和你说吧，沈亦森就是认为他会耽误你，他觉得没有他你会和其他女孩在一起，过正常人的一生，有些路嘛……不好走。”
　　凌卓知道李清彦在说同性恋这条路不好走，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不怕啊，什么好不好走的，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
　　“对啊，你看，明明你不认为他会耽误你，但他就是迈不过去那道坎，所以怎么办呢？”
　　凌卓跟着问：“对啊，怎么办呢？”
　　“让他感受到一种可能性，如果没有他你也会喜欢别的男生，他不就不会因为那些顾虑放开你了吗？”

　　至此，凌卓终于恍然大悟：“彦哥，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
　　得到认可的李清彦得寸进尺：“在我这不改姓说这套都不好使哈。”
　　凌卓皮了一把：“好说好说，你随我姓，我认你当亲哥。”
　　“嘿！小屁孩你跟我玩恩将仇报？”

　　话音未落，沈亦森和黄超回来了，两人并肩走过来。
　　沈亦森很高，但黄超毕竟是当兵的，比他壮了一圈，夏天穿了背心和短裤，健硕的肌肉就露了出来，满满的糙汉感。

　　凌卓下意识去看穿着长袖长裤的沈亦森——啧啧啧，大夏天的天天这么穿，也不嫌热。他在心里这么想，但他丝毫不会承认他好奇那布料下面的身材到底是什么样的。

　　眼看着沈亦森走了过来，凌卓已经看直了眼，还没收回视线，李清彦在桌下暗戳戳踢了他一下。

　　凌卓回过神来，赶忙说道，：“我妈给我打电话，我先回家了，我们以后再见？”
　　说完，他对黄超点头示意，然后跟虹姐说了再见，最后在沈亦森说“我送你回去”时，指了指李清彦：“你送我好不好？那个游戏咱俩还没说完呢。”
　　李清彦假装露出惊讶的神情，片刻后站起来：“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那走吧。”
　　见他向大厅外走，凌卓也蹦蹦跳跳跟了上去，还没蹦几步就被沈亦森拽着衣领拽了回来。

　　凌卓打了个趔趄，背靠着撞进对方怀里，一抬头就是四目相对。
　　沈亦森的指尖游离在他的脖颈和肩胛骨，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开口，声音比平常低了几个度：“他喝酒了，不能开车。”
　　李清彦懵了：“我没喝酒啊。”
　　黄超拿起桌上没喝完的饮料看了看：“是这个饮料含酒精。”

　　“哦——”见沈亦森真的有所动作，方虹也来了个顺水推舟，继续激他，“不过正好，留车给我们去酒吧，小彦你打车带小卓回去。”
　　眼看着李清彦就要点头同意，沈亦森终于按捺不住：“我来吧，他对这边不熟，打车容易被绕路。”说这话时，他按着凌卓的肩膀，力度不大，但由于彼此靠的近，凌卓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与自己相融，凌卓骨头都软了，也就不争气的忘了原本的计划，直接杵在了沈亦森的旁边。

　　李清彦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也就没再坚持：“行吧，小屁孩，游戏玩不明白微信问我就行，尽量录个屏，更直观点。”

　　凌卓点点头，什么都没思考，因为他被沈亦森搂着肩膀搂出去了，他们这个动作好像恋人，他们……
　　凌卓现在脑子里全是沈亦森。

　　大厅的门开了又关，两人都没听见李清彦说的话：“啧啧啧，本来以为得是持久战，结果才半天就撑不住了，他是得多怕那小孩不要他了？”
　　方虹对着沈亦森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他争取过什么。”
　　黄超也大为赞同：“而且今天居然面子架子都不要了。”

　　在几人的记忆里，沈亦森年龄最小生日也最小，是总被下意识照顾的那个，他对什么都不上心，什么班委竞选，什么考试成绩，甚至是未来规划，他都是随波逐流的状态。
　　当其他两人一致认为沈亦森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适合出家的时候，只有李清彦不同意：“人活着，总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吧？出家人出家还是图个修身养性和净身静心呢。”
　　而现在，他们似乎终于知道了沈亦森图什么。

　　另一边，沈亦森和凌卓并肩在人行道走，沈亦森率先开口：“是我提物理作业让你不开心了吗？”
　　“什么物理作业？”凌卓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在车里打游戏时，沈亦森让他做天体大题这件事，“没有不开心啊，真没有。”
　　沈亦森又问：“那就是别的事让你不开心？”
　　他真的在认真反思，凌卓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假装问他：“我真的没有不开心啊，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你在故意躲着我，”说这话时，沈亦森额前的碎发恰好遮住眼睛，又被晚风吹起来，声音有些失落，“没事，是我想多了，别往心里去。”

　　“哦哦，你说这个啊，”凌卓假装明白过来，“我就是觉得你那个朋友太有意思了，和我共同话题也蛮多的，没忍住多聊了几句，我以为你和其他人玩的也很开心呢，就没注意。”
　　“嗯，我知道了，”恰好路过便利店，沈亦森问他，“饿吗？”
　　凌卓想了想：“想吃雪糕。”

　　过了一会，凌卓拿着一支很大的巧克力雪糕从便利店走出来。
　　“对了，那个李什么谈恋爱了吗？”他含糊不清地问。
　　沈亦森的脚步顿了顿：“他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很久，应该不会喜欢别人。”
　　“哦——”凌卓刻意拉长尾音，假装很失落的感觉。

　　“凌卓。”沈亦森停下脚步，突然叫他的名字。
　　凌卓吓了一跳，连带着雪糕差点掉在地上。
　　盛夏小城的傍晚，街边人很少。
　　沈亦森走近了些，在凌卓反应过来之前抱住了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似乎在试图找依靠。

　　“别走。”凌卓听见他说。
　　似乎不止一次听见他说这句话，每次凌卓都会觉得很难过，有种想哭的感觉。
　　明明很委屈地说“别走”的是沈亦森，为什么他会想哭？
　　凌卓想不明白，但至此，他已经放弃了所有套路，手忙脚乱地用另一只手回抱住沈亦森，一遍遍安慰他：“我不走，我没说我要走啊……”

　　他觉得沈亦森拥抱他的力度更大了些，他没动，任凭对方抱着自己。

　　沈亦森其实知道凌卓不会走，也一眼看穿了李清彦做的小把戏。
　　他什么都懂，但看着凌卓刻意疏远他，他宁愿直接认输。

　　似乎是深埋于心底的愿望终于重见天日，他听见自己久违的心声：别走，别离开我。

　　在多年前的初夏逐渐失声的呐喊，终于在这个夜晚得以倾诉出来。

　　——我喜欢你，别离开我。
　　——“我爱你，永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