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D号楼的最后一个冬天

　　Chapter 30

　　祁昭盯着她，表情很放松，“你是因为我问你才想试一次，还是因为你想玩才试一次？”

　　苏蕴和抬眼望向他，略有些愕然，继而又正色道：“因为我想玩。”

　　祁昭唇角扬了起来，把她头发又勾回去，“行，我买票去，等着。”

　　谢瑞深不敢置信地瞧向苏蕴和，语气急躁：“蕴和？你怎么回事？你不要受他哄骗啊，你忘了你恐高吗？而且这种游戏很危险的，很有可能……”

　　“我从没说过我恐高。”苏蕴和打断他，神情也变得较真起来，“危险的东西多着去了，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危险。我不想永远畏手畏脚、怕这怕那，我……”

　　她忽然止住，意识到自己说远了，脸转向另一边缓了缓，轻声道：“谢谢你的关心，但你所谓的危险都是未知，而已知玩完过山车我会很开心，这就够了。”

　　说完，她朝对面跑去。风不大，但她一跑动起来，风也就跟着她跑了起来，一会变成风衣的形状，一会又变成裙子的形状。

　　风把她的发和围巾吹动，它们一齐飘向后方。

　　但她向前。

　　公园里的过山车不仅设施感人，价格也很感人，未成年人十八一张，成年人三十一张，超过三人可打八折，还可以免费提供摄影服务。

　　这个点公园里还没什么人，过山车处更是只有他们两人，走到门口，苏蕴和忽地想起他的手，有些犹豫，“你这手能坐过山车吗？”

　　祁昭把她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怎么在意：“你坐我右边。”

　　苏蕴和：“什么意思？”

　　”右手是好的，你拉右手。”祁昭神色淡淡。

　　苏蕴和：“……”

　　她不是因为害怕要拉他手，她只是单纯地担心他手上的伤会不会不方便好吗？但一看他票也买了，东西也放了，干脆也没再问。

　　售票员在调试机器，朝两人问道：“是坐双人座还是单人座？”

　　“双人座吧。”苏蕴和神经紧张地抢答，不好意思地看一眼祁昭，“我有点怕……”

　　灿烂日光下，他站在那，身影颀长，简简单单的白衣黑裤，此刻，横生出一种令人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冲动。

　　祁昭却似乎并没有把她的难为情当回事，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嗯，双人座。”

　　“好嘞。”售票员答道。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这“双人座”指的居然不是左右双人座，而是前后双人座……

　　苏蕴和慢吞吞看向祁昭，迟疑道：“要不还是坐单人座？”

　　“不嫌麻烦呢你？”祁昭给她按进去，在她后面坐下来，“系安全带。”

　　这位置低矮，他一坐下来，从远处看，苏蕴和跟躺在他怀里一样。空间局促，祁昭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地伸到前面来，牢牢地包围住她。

　　苏蕴和手扶着前面的横杆，一遍又一遍地攥紧，手指淡红中透着些青白。

　　祁昭的声音猝然在耳边响起，像是贴着她的耳朵溜出来的一样，“要不放首歌？她那有音响，连个蓝牙。”

　　苏蕴和紧张得几乎无法思考他的问题，原本想说不用，但又怕待会自己的尖叫声会响彻整个公园，于是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祁昭拜托售票员把那个手机壳是黄色小狗的手机拿过来给她，她当时压根没分出什么精力去想放什么歌，只胡乱点了一首。

　　“好，现在手机都交给我了哈，身上不要带任何东西，不然待会掉出来就找不到了。”售票员最后一遍确认完毕后，伸手启动了装置。

　　随着过山车启动，些许陈旧的音响里传来苏蕴和刚才随意点播的一首歌的前奏——

　　家入莉奥的《Silly》。

　　过山车摇摆着步入正轨，苏蕴和的心也一点一点往上提。她神经紧绷着，不停地咽口水。

　　旁边传来些温热。

　　“苏蕴和。”

　　苏蕴和屏息点头，眼珠子转都不敢转，“嗯。”

　　“怕吗？”

　　“有、有一点儿。”

　　“喏。”

　　随着第一段副歌即将来临，过山车也逐渐爬坡，晃晃悠悠地抖动着。苏蕴和抿紧唇，尽可能不把眼睛闭上。

　　“啊？干、干嘛？”

　　祁昭又把手往她面前伸了一点，状似无意道：“怕你就牵着呗。”

　　苏蕴和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有点心动，但还是觉得不太合适，狠着心摇了摇头，“不、不用。”

　　“嘁，”祁昭在她脸颊旁边嗤了这么一声，灼热的气息拂过面孔，好像带着电流一样，酥酥麻麻的，“牵个手而已，又不是没牵过。”

　　他指纹身店仓库那次。

　　苏蕴和也想起来了。

　　比起冷冰冰的铁质栏杆，怎么说都是一个活生生的手更贴心更有安全感吧？而且现在是特殊时间特殊场合，他应该不会待会又要质疑她是在骚扰他。

　　苏蕴和这样安慰着自己，把一只手颤颤巍巍地递过去。

　　他的手干燥而修长，碰上她手背时还带着微微的战栗，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整只手裹入掌心。

　　随着第二段副歌的到来，过山车即将疾驰而下，苏蕴和大脑无法再思考其他，手指反客为主地紧攥住祁昭的手。

　　因为过于紧张，她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在她拼命往后缩贴近他的那一刻的僵硬。

　　但很快，他回握得更加用力，脸也微微俯下，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几乎只是一瞬间，苏蕴和感觉到过山车突破呼啸的风，轰鸣着飞奔了下来。

　　音响在唱：

　　“意味（いみ）の无（な）い何（なに）も无（な）い明日（あす）は

　　见（み）てない解（わか）らない振（ふ）りで

　　逃（に）げ出（だ）してる so silly

　　震（ふる）える 罪（つみ）のないそれを失（うしな）えばいい

　　歪（ゆが）む 気持（きも）ちは あなたが欲（ほ）しい

　　Oh It's so silly”

　　音响并没有什么多好的音质，但此刻，它被赋予了独特的意义，在半空回响、飘扬，直至很远很远的远方。

　　苏蕴和的心也跟着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祁昭在她耳边低语道：“苏蕴和，看右边。”

　　她犹疑了两秒，头撇向右边。

　　那一处没有参天古木的遮挡，湖泊如黛绿绸带般轻盈飘逸，日光照射在上，起伏时，仿佛琴键的触动，清脆悦耳又灵动，翩翩起舞。

　　旁边的草地上，有一个简单的木制秋千，偶尔会随风轻轻飘动。秋千被不知名的小花团团围绕着，花的颜色并不算很鲜艳，但因为围得紧密又无间，所以丛生出另一种独特的绮丽。阳光为这一小方风景镀上金粉，天光云影、浮光跃金，似乎是鲜为人知的世外桃源。

　　此时此刻，她忘却了自己身在高处，忘却了过山车的疾速，在心脏骤停之际，她看到了最普通也最美丽的景色。

　　她在恍然间有了落泪的冲动——

　　“如果此时，你忍不住想迎风落泪

　　请不要忘记，秋风凉，白露降

　　万物都有欲言又止的悲伤。”

　　……

　　“苏蕴和。”

　　“嗯。”

　　“祝你每天开心。”

　　“……”

　　“多在乎点自己，少听别人扯。你最重要。”

　　“……好。”

　　他的下颚抵着她的额角，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自后背传至心脏。

　　那一刻，她深信，他们灵魂共振。

　　而那种感觉，她记了好久好久。

　　*

　　从过山车上下来，苏蕴和仿佛经过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整个人神清气爽，隐隐透着些掩不住的亢奋。

　　崔禾西忍不住揉她的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blingbling发亮的双眼，“你竟然跑去玩过山车了？！行啊你，这么开心？”

　　“巨开心！”苏蕴和兴奋地两只脚止不住原地踮啊踮的，“过山车冲下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半个魂都在后面没追上来！”

　　“哎呦呦，这可……”

　　“你别总捏她行么？”祁昭不满地打断崔禾西，伸手拉了拉苏蕴和。

　　她那脸上本来就没多少肉，她一捏，她脸都红了。

　　崔禾西捏到一半的手停下，白眼翻向祁昭，“是是是，我的宝贝我都不能捏了，成你小心肝了是吧？”

　　祁昭神色淡漠地移开目光，没正面回答。

　　苏蕴和不打算参与这个话题，低头把衣服的腰带整理好，又看了看手机的信息，想默默等这一小阵风波过去。

　　半晌，旁边的风似乎大了些。

　　“走不走？”

　　苏蕴和扭头看太阳，眼前突然一片黑。

　　下一秒，原本只是虚空挡着的祁昭的手覆在她的眼上，仍是微微凉的触感。

　　“问你话呢。”

　　苏蕴和拍开他的手，往旁边躲了躲，“走啊。”

　　逛完湜湖公园，几人找了附近一家的农家菜馆吃饭，原本是打算饭后再去散散步的，但没想到这地白天还晴空万里的，傍晚就下起了雨，又顾及到今天路上坐了近三个小时的车，几人便一致决定今晚还是休息休息。

　　别墅一楼客厅里在放《九号秘事》的第一季第一集，沙丁鱼游戏。影片过半，祁昭起身上了二楼，一旁的徐子君也跟了上去。

　　苏蕴和又坐了一会，默不作声地把头发扎好，去楼上了。晚上吃完饭回来的路上，路过了一家卖茶包的店，她挑了一些，现在想泡一点椰香乌龙茶。

　　等把茶泡好，苏蕴和隐约听到旁边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似乎是徐子君出来了。她随手拿了个房间里自配的盘子，端着茶出去。

　　祁昭房间门敞着，苏蕴和勉强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她也没想太多，径直走了进去。

　　这房间和她房间的构造一样，开门进去是一小段走廊，再往里是小客厅，小客厅再往里才是卧室。
　　哦
　　刚才倒茶时倒得有些满，此刻苏蕴和格外小心脚下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板，以及悠悠荡荡的茶水，蓦地一抬头，手中杯盘一下脱力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碎裂声。

　　苏蕴和无措地向后退了两步，眼神从地上的一片狼藉又迅速爬至祁昭裸露的后背上。

　　而这会，他已经转过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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