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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与此同时,远处的屋脊之上,如鬼魅般悄然尾随的朱雀盟成员,也齐齐止住了动作。
一个黑影低声询问身旁的人:“叶先生,那便是霁王虞珩,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人,我没看错吧?”
“没有。”
“那您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下令?这次我们足有三十人,宰杀他易如反掌!”
“不到时候。”
*
“我没有真的想离开啦!”时毓摆摆手,苦笑道:“只不过我这个人,习惯给自己上份保险。”
“保险?”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转移风险、补偿损失的备用计划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在摄政王身边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去陈家。”
“没错!”时毓在工作中养成了恭维的习惯,随口便夸道:“你悟性好高啊,怪不得武艺那么高强!话说回来,你长得俊,武艺高强,情商又高,简直没有短板,完美地不可思议哎!”
饶是阿哲如此淡然的人,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好在,傩面将他的神色遮得严严实实。
“这世上,恐怕只有蔺大家那么完美的人才能配得上你。”时毓忍不住感慨。
“蔺大家?”
“对,就是那位江南第一美人。她不仅长得像天仙,弹琴弹得好,而且情商也特别高。我们殿下那么冷艳高贵的人,一晚上就被她拿下了呢。”
说到这里,时毓苦笑着自嘲:“不瞒你说,本来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成为摄政王新宠的,可惜……”
“因为她?”
“嗯,怎么说呢……”时毓撇撇嘴:“确实,她一来就占了殿下所有心思,我承认我嫉妒她,嫉妒到不敢看她的脸,听到她的琴声都焦虑得要死,但我也很清楚,殿下不喜欢我,跟她无关,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不够好。”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哈哈,我才不会呢!我这人自大的要命,要不是被打击的实在没自信了,绝对不会承认我不行。不过——”
时毓停下脚步,认真看着面具后面那双深邃的眼睛,郑重道:“还是谢谢你的安慰,还有,谢谢你愿意听我倾诉。这些话再不说出来,我就要爆炸了!”
阿哲摇摇头,眼中似有困惑:“可是姑娘方才说,深宫之中,自由最可贵。若他不宠你,你怎能出来游玩?在下曾任职过的豪门大户,都是不允许家仆随意出门的,便是千金小姐,也难有这般自在。如漕帮陈帮主这般纵容女儿的,是万里挑一的极少数。”
“害!”时毓摆摆手:“这都是骗人的话术,不可当真。其实我能这般随意出来,说到底还是因着如今不上不下的尴尬身份。殿下既没给我任何名分,也没赐我正式的身份,我不归任何司署管,也没个具体差事,在这南巡队伍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根本没人在意我的来去。”
陆长风听得瞠目结舌:大姐你在说什么呢?倘若行宫的守卫果真如此渎职,不光他们脑袋要搬家,翊卫首领顾昭也得官降三级!
阿哲则深信不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时毓强调道:“是的,就是这样!如若不然,你说我出来能连个保镖都不带吗?漕帮千金都有你这样的高手做护卫,身为摄政王爱宠,至少应该配置两个你这样的高手才合理吧?”
其实当她听到那地痞喊‘她真有暗卫’时,心里短暂涌起过巨大惊喜——难道那狗虞珩其实是在乎我的?
所以看到阿哲跑来,她心头漫过淡淡失望。
阿哲再次点头:“理当如此。”
时毓耸肩摊手:“所以你理解我为什么不坦白身份来历了吧?这层虚假的光环,根本不足为依仗,图惹是非而已。”
“自然。”阿哲从善如流,看她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悲悯:“看来姑娘在那人人向往的地方,过得很不快乐。”
时毓幽幽一叹,一脚踢飞了路上的石子,抬首望向天空那轮,照耀着过去与未来的明月,怅然道:“对我来说,快乐太奢侈了,活着,有尊严的活着,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阿哲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虞衡则随她一起看向空中那轮皓月。
深蓝天幕上碎星零落,流云如缕,绕着清辉满溢的圆月缓缓游移,那片皎洁的月盘里,竟恍惚浮现出这段时日的一幕幕:
她双臂举过头顶大喊‘我爱你’时,奔放炽热的样子;
勾引他时双眸春水潋滟、欲语还休的样子;
夜里装作睡熟,翻身滚到他怀里,偷偷摸他腰腹,狡黠又得意的样子;
细细说着船舱里颜色与布局更改的缘由,温柔关切的样子;
还有进献睡衣时神采飞扬的样子……
这些瞬间都曾带给他,久违的,陌生的,回味无穷的快乐。
一片乌云掠过,月盘里的鲜活光景倏然与她此刻的身影重叠,化作她跪于他脚边兢兢战战的模样,化作她扎破十指讨好内侍的模样,化作她被破洞裤子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化作她为求自保坐地撒泼的模样。
原来,她确实不快乐。
她不甘心,只做个任他予求予夺的宠物。
虞珩曾笃定,他将时毓从徐府那火坑里救出,允她近身伺候,予她旁人难及的殊宠,甚至容她伴身侧共枕席,她理当对他满心感念,爱意愈发浓烈,从此以他为天,为博他欢心,心甘情愿倾尽所有。
即便她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知感恩为何物,只要她当真如从前所言那般爱他,那么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能得他几分垂顾,便该心满意足、欢喜不尽才是。
没想到她竟是满腹怨言,还要说给别的男人听!
按道理,他该怒不可遏,可此刻,他更介怀的却是‘她不快乐’这件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介意,大约是厌恶她明明不快乐,却装作另外一个样子面对他。对,他厌恶她的虚伪,厌恶她的表里不一。厌恶怎么都看不清她真实想法的自己。厌恶总想知道她口中的爱,到底有几分真的自己。
陆长风则看着时毓怅然的背影暗叹:这女人对自己处境的判断,与事实竟相差如此之远。究竟是当局者迷,还是有人刻意织就了这层迷雾,让她深陷而不自知?
“不说这些消极的话了,人还是要往前看,才能走得远。” 时毓勉力扯出一抹笑,重新拾起脚步。
阿哲配合她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方才姑娘对我家小姐说,两日之内便会给她答复,是否这两日会发生什么事,令你下定决心去留?”
时毓道:“倒也不是,是我不想再这么拖下去了,我怕……”
或许是不想自己吓唬自己,她没有把话说透,转而道:“我想最后努力一次,如果还是不能重获殿下的喜爱,就认输,彻底放弃。”
说到这里,她脚步一顿,愁眉苦脸道:“老实说,虽然你家小姐给了我一个非常诱人的岗位,但我还是更想留在我们殿下身边。”
阿哲问:“为何?你在他身边胆战心惊不快乐,不是吗?”
虞珩只觉似有一根无形的线,随着时毓的话音从她口中飘出,悠悠向后缠来,径直探入他的胸腔,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
满腔翻涌的怒焰、烦躁与怀疑,皆被这根线勒得尽数泄了出去,心腔里只剩一片空空茫茫。
刹那间,地上的虫鸣、河里的水声,乃至身侧陆长风轻浅的呼吸,都成了刺耳的聒噪,影响他听清,那个急于想知道的答案。
他很想再靠近一些,又怕一旦现身,便听不到真话。
“因为你家小姐现在还太小,离掌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现在,她要受制于父亲,将来,她可能会受制于丈夫,我的命运,实际还是掌握在男人手中,到头来只怕还是难逃沦为玩物,或是被随意嫁掉的下场。既然横竖都要依附于男人,这普天之下,又有哪个男人,比得上摄政王?”
陆长风眼睁睁瞧着,他家殿下方才还攥得死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周身翻涌的杀气如潮水般退去,连先前抿得紧绷的唇角,也慢慢归了原位……
他头一回发觉,原来殿下竟是这般好哄。
也难怪前些时日,宫里的内侍官们挤破头似的巴结时毓。这女人别说今夜死不了,往后怕是也无人敢动她分毫。别说行宫里的人不敢叫她受半分委屈,以后怕是全天下的人都得顺着她的心意来。
一直反馈及时的阿哲没有回应时毓这句问话。
时毓突然意识到,方才那番话无差别扫射到了他,连忙道歉:“抱歉,我并非有意贬低你,我的意思是……”
“无妨。”阿哲温和地打断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不需要解释。在下相信姑娘是无心的。”
“你越是这样,我越要解释。凭什么能者就要多劳,宽容的人就要包容更多?我不认可这样的道理。阿哲,我不会让你这样的好人,平白受这种委屈。”时毓认真道。
阿哲似乎被她这番话震惊了,目光定定得缴着她。
时毓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将再次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那还不如留在殿下身边。至少,是我费尽心思,主动争取来到他身边的。你能理解吗?”
阿哲轻声笑了笑,点头道:“姑娘不喜欢被控制,希望掌控自己的命运。在下理解。”
“对,就是这样!”时毓打了个响指,眼里亮闪闪的,“跟你说话也太痛快了!我都好久没这么敞亮地说过话了。我身边的人,要么话里藏话、玄玄乎乎的,尽叫我猜;要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得好听,暗地里净给我使绊子;要么就是抓不住重点,我跟他说东,他偏扯西……”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兴冲冲道:“如果这一次我失败了,就冲阿哲你,我也会去陈家报道的!“
阿哲眼里也有笑意:“好。”
许是说得兴起,时毓索性转过身,背对着前路,面对着阿哲倒退着往前走。
虞珩和陆长风闪到别人家的门廊下,门庭的阴影掩盖了他们的身形,令不远处屋脊上的跟踪者又急又恼,不顾一切地举起弓箭,便要朝那阴影射去。
“嗖——”
弓弦未满,斜刺里先射出一只箭,不偏不倚,正射在他的弓箭上。那劲道极大,不仅射偏了箭,差点连他也被冲击得犯下屋脊。
“谁!”他低喝。
“我最后警告你,盟主未下令,不得擅自行动。若有违反,下次射中的便是你的脑袋!”
那人生生握碎了一片瓦,鲜血滴滴答答,“叶先生!我实在不明白,现下虞珩狗贼离我们只有几丈远,身边只有一个人,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要白白放过!”
“方才那女人不是说了,护卫不一定在明。虞贼狡猾,焉知这不是以身为饵。何况盟主就在前方,若时机正好,他定比你更不想放过。”
“哎!”那人一气之下跳下屋脊,扬长而去。
*
陆长风眼见时毓和那个男人越走越远,而殿下被一片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只觉得胆战心惊,大气儿也不敢喘。
“陆长风!”
偏在这时,殿下点了他的名字。
他赶紧上前躬身应道:“臣在。”
“戏看够了吧?”
陆长风浑身一绷,“殿……殿……臣……臣……”
虞珩把手重重搭在他肩上,带着蓬勃的杀伐之气吩咐:“叫人来把那狗娘养的抓起来严刑拷问!来历目的务必问个清楚,还有那该死的面具下的脸,八成是贴了什么人皮面具,叫他们好生扒一扒!”
陆长风瞬间来了精神,这才是他认识的杀伐果决的殿下!早该如此,这才像个爷们!
他刚要转身传令给暗卫,又听殿下吩咐:“抓人时先把那蠢女人引开,别叫她看到。”
陆长风心里默默为自家痴情的殿下掬了一把泪,躬身领命退下。
不过片刻,原本空寂的巷子里突然涌来一队披麻戴孝的人,抬着棺材哭嚎着冲过来,瞬间便将时毓与阿哲冲散。
时毓被人群推搡着踉跄几步,回头再看,阿哲的身影已被淹没在人群里,正心慌担忧时,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闹市里,穿过一道熟悉身影。
“殿下??”
她愣了两秒,撒丫子狂奔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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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珩:英俊?能比孤更英俊?他那是贴的人皮面具!什么?没有面具,孤不信,必须给孤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