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山

作者:机智伟大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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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行


      第三十章:同行
      李令仪现在深刻的怀疑司马晞是个吃软饭的,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要向自己这个商女借钱?
      “令仪,王府的资产现在还在运过来的路上,我出来得急,没带太多的现钱。但是建书院的事情刻不容缓,所以我......”
      李令仪笑了起来:“知道了。刚刚的表情是吓唬你的。”
      她跑上楼,不久抱着一个匣子下来,在司马晞面前打开:“这些是太皇太后当年赐给我的,开春山阁用了部分,现下还有十块金条。你先拿去周转,不够的话,你直接找陈方要就好。”
      司马晞一直不了解李令仪的经营方式:“你都是让陈方管理账务?”
      “是啊,各人有各人所长。陈方术数不错,管理的账目都井井有条;银珠和朱华热情,同女眷说话总能讨她们欢心,孔妈妈技术高超,带着绣娘赶制绣品最擅长......各人发挥各人之长,我的春山阁自然能够经营下去。”
      司马晞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捧着李令仪沏的热茶,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话,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了不少。
      庠序之选址,大多在城郊,依山傍水,水中建学。而吴郡周边多山,却为选址之佳地。暮春四月,司马晞带着李令仪抵达了鹿山山门。
      此时山间桃花正盛,二人顺山道而行,终于走到司马晞选中的地址。
      “此山之中,竟有这番风景!”李令仪惊叹道。
      她望着隐没在山峦之间的湖泊,湖泊中心有一庭院,沿木桥而去,两边波光无限。岸边的桃花落在湖面之上,甚是瑰丽。
      李令仪春衫的裙摆被东风吹起,倒影在湖面上,似九天之仙女。
      司马晞偷偷望了一眼水中倒影,浅笑着与她并肩而行。
      “我召回了林鸿他们,忙活了这一个月,总算完工了。”司马晞牵了李令仪一下,扶着她迈过桥与岸边的一点空隙,“这个林鸿,办事一点都不利索,连桥边都没有修缮。”
      李令仪却端详起了书院的构造。
      三层的藏书楼,沿中轴围绕,四个方位皆有学舍。中庭种着松树,还有一方小池塘,里面养着几尾锦鲤。
      李令仪看到正殿的牌匾还空着,便问道:“还没有起名字吗?”
      司马晞笑着走到她旁边,同她一起抬头,回道:“你是这书院的大东家,你不开口,书院哪有名字呢?”
      李令仪笑了笑:“那便叫白马书院吧!”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司马晞随口吟诵道曹子建的《白马篇》。
      “我还是更喜他最后一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当下南北未统,无论文臣武将,都该心怀家国天下。需知将士安邦,文臣兴国,无论文武,都该朝着同一个志向而努力。”李令仪神色凛然,颇有豪侠之气,虽为女儿身,却并不减其刚毅。
      书院名字落成,算是大功告成了一半。然而讲学之人,司马晞迟迟没能定下。
      四月某个午后,看着坐在窗边对着几个名字发呆了半日的司马晞,李令仪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是讲学者确定不下来吗?”
      司马晞叹了一口气:“吴郡有学识者不少,我选中的就有十二人。可这些天我陆陆续续拜访了八位,他们都拒绝了我的请求。”
      李令仪为他放下一盏茶:“猜到了。士族虽然内里不合,但关于这件事,他们倒是很一致对外。”
      “只是这位,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李令仪指着最后一个名字问道。
      “江文举,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司马晞回道。
      “他乃济阳江氏旁支子弟,十三岁起家奉朝清,曾在桓温麾下当过参军。只不过他喜稳妥,桓温喜进,二者政见不合,所以桓温始终不肯重用于他。后来江文举趁桓温北伐之际请辞,桓温无暇顾及,便让他离开了。”
      “此人颇有文识,只是生性桀骜,自视甚高,想要劝他出任祭酒,恐怕很难。”司马晞叹道。
      “济阳江氏之文名,我曾有耳闻。想来这位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说他因为不被重用所以辞官归隐,那想要迎合他,也好办。”李令仪转动了下眼睛,对司马晞道。
      “就看武陵王肯不肯屈尊降贵,三顾茅庐了!”李令仪笑着下了楼,司马晞却回味起她的话来。
      “三顾茅庐,是个主意。”司马晞看向窗外,一只黄鹂飞过了树梢。
      司马晞抵达江文举的茅屋外时,恰好看到一名童子在院子里砍柴。他朝门口望了一眼,见到司马晞头上的金冠,立刻扭头跑进了房中。
      报信去了。司马晞在心里暗自道。
      果然,不一会儿童子又走出了房间,对着司马晞作了个揖,道:“请问阁下找谁?”
      “江文举江郎君可在?”
      童子又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司马氏,单名一个晞字。今日特意来拜见江郎君。”司马晞拱手道。
      童子眼里露出了一阵错愕。想来他是知晓司马晞的。
      “王爷请稍等,奴这就去回禀。”
      “有劳。”司马晞今日只身前来,就是为了不给江文举营造一种摆架子的感觉。此时他对童子颔首,后者很是受宠若惊。
      “王爷言中了。”那童子小跑着进去,不一会儿便回来打开了柴门。
      “王爷请进。”他说话间,司马晞见到房中走出一人,素白道袍,手持麈尾,仙风道骨般的快步走向了司马晞。
      “不知王爷到来,有失远迎。”说话的正是江文举。
      司马晞终于可以仔细端详他了。只见对面之人一双清水眸,眼中有一丝欣喜的色彩。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司马晞前来拜访感到快意。而他身上虽然是素袍,却一尘不染,可见平日是个注意生活之人。一切一切都表明了江文举隐居在此并非真的避世,而是在等待梧桐树。
      司马晞拱手道:“冒昧打扰,还请江郎君不要怪罪。”
      “王爷快快请进。”江文举径直带司马晞去了后院。
      后院并不似前院那般古朴,曲水流觞,似当年的兰亭盛宴。一座竹亭立在流水之间,四周竹林阴翳,甚是清幽,倒让司马晞回忆起当年在齐云观的时光。
      他随着江文举入庭中,只见庭中桌案上摆着一幅未干的字,上面写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司马晞更加坚定了江文举的态度。
      “当今之士多贵老庄而弃孔孟。郎君此字,别出一格。”司马晞站在那幅字的面前赞叹道。
      江文举忙将字拿到了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爷说笑了,不过随手一练罢了。”
      “郎君才惊当世,却隐居多年,实是我朝之憾。”司马晞说完这话后,江文举的脸色变了。他心里有些不安感,过度的吹捧背后,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江文举呵呵笑了两声,对司马晞伸手道:“王爷一路劳顿,不如先饮盏茶。”
      童子此时已经将茶水准备好,乖巧地退到了一边。
      司马晞利落地坐下:“今日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江文举鄙夷地看着司马晞,求人办事空着手来,他好拽哦!
      司马晞却面色不变地将自己想要兴办寒门私学的计划讲给了江文举听。
      司马晞是面色不变,但听完这件事的江文举却是脸色大变:“寒门讲学,我朝未有这个先例。况且若让寒门受了教育,那士族......”
      司马晞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士族之所以腐朽,就是源于他们心中只有家,没有国。士族的利益可以大于一切,他们会为了保全家族而投降,只为了一门之荣耀。
      但司马晞还是忍下了胸中的不适,看了看面前的棋盘,对江文举道:“江郎君,不如同在下手谈一句?”
      江文举见司马晞生硬的换了话题,此时也不好再继续,只能抓起棋子,在司马晞落子后,落了白子。
      此时亭外东风萧萧,司马晞随意地道:“桓温大司马北伐已有半月。”
      江文举听见这个熟悉的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他浅浅一笑:“政事在下已许久不过问。”
      “也是,江郎君隐居于此,修身养性,朝堂之事,自然不过多关注。”司马晞笑着,落了一个字。
      江文举却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他不知道司马晞突然提桓温的原因。要知道司马昱能坐上皇位,全靠司马晞和桓温二人之运作。二人之关系,应该比江文举想象的要密切。
      他不敢开口,却听司马晞道:“桓大司马是寒门书院最大的反对者。”
      江文举这下听出了些眉目来,司马晞一心要办书院,桓温却一心和他唱反调。怪不得司马晞会找上自己,这是清楚自己和桓温那点子昔年恩怨,特意来激自己的。
      江文举想罢,抿了一口茶。
      “这朝堂之上,最不缺恩恩怨怨。可若今日你捅我一刀,明日我砍你一剑,两败俱伤不说,损坏的还是整个国家的元气。”司马晞淡淡地将江文举的想象全部打破,“江郎君觉得我要办寒门书院,是为了什么?”
      江文举哪敢说出来:“自然是分士族的权。”
      司马晞却替他说了出来:“分士族之权,并非我本意。对于国家来说,士族、庶族,谁当权都是一样,只要能够保一方安宁,保百姓生计,那就是我所希冀的。”
      “可如今这世道真的如此吗?士族把持朝堂多年,而子弟一代代糜烂。在其位不谋其政,国家已经从地方上开始腐烂了。前些日子吴郡的卞道良就是例子,放任流民不管,终究引来祸患。您虽隐居于此,暂保安宁,可您就敢保证这祸乱有一日不会落在您头上吗?”司马晞说完,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江文举。
      后者沉默了,他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江文举不得不承认,司马晞说得没错。
      他自幼生活在吴郡,若有一日吴郡发生和昔年会稽一样的流民乱,他也无法安身。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江郎君自幼读圣贤书,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英雄不问出处,不是只有士族才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可我改变不了这一切。我能在吴郡讲学,可你能在全国都找到愿意为寒门讲学之人吗?”江文举有些松动。
      司马晞笑了,他脑海里浮现出李令仪同他讲话的场景:“内子曾对本王讲过,我们都是这天上的星子。每个人的光都很微弱,可无数个我们组合起来,就能照亮整个天幕。她告诉我,可以承认自己的弱小,但在自己能帮到旁人的时候,不要做那个袖手旁观者。”
      “今日只是吴郡,他日难保不会有千千万万个吴郡。宫城不是一日建成的,但今日不添瓦,就永无完工之日。现下我不愿袖手旁观了,所以我想请求江郎君,可否与我共做那个添瓦之人?”司马晞说着站了起来,对着江文举的方向,重重作了个揖。
      江文举被司马晞这一通惊世骇俗的话震撼到了。他自幼广读圣贤书,怎么能不明白大丈夫为国为家的道理。可是这个时代同样是一本无字书,他看过太过士族的自保与虚无,逐渐对孔夫子的话产生了怀疑。
      “虽千万人吾往矣。”孔夫子所说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今日看到司马晞,他却仿佛看到另一种答案。原来在他熟读的那些参考答案之外,还有另一种解题方法。
      司马晞,就是另一种解题方法。
      可江文举还是没有表态。他叹了一口气,扶着司马晞坐回座位:“王爷所说之事太过重大,恕在下一时无法回应您。”
      司马晞浅笑一下,对江文举作揖道:“在下明白,此事事关重大,江郎君想要考虑几日也是应当。”
      江文举对司马晞点头回礼:“只是,没听说王爷成家了?王爷口中的内子,不知是?”
      司马晞不禁警惕了起来。他讨厌一切对李令仪感兴趣的人,尤其是男人:“我与内子已定下婚约,待成亲之日,会邀江郎君来喝喜酒的。”
      江文举看他警惕的样子,笑着回道:“那就提前祝贺王爷了。”
      江文举送司马晞到了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江文举的手轻抚了一下门。
      也就是扶得这一下,江文举感到了一丝异样。他扭头看去,发现门后挂着十条肉干。
      (注:孔子收学生时的学费便是肉干。)
      童子见他呆立在门口,也跑过来道:“郎君,怎么了?”
      他看到江文举眼中竟然闪动起了泪花。
      “郎君,您怎么哭了?”童子有些意外。
      江文举却赶忙擦掉眼泪,对童子挥挥手:“我只是,有些感动。”
      “他以孔圣之礼对我,我却只考虑一家一姓的利弊。到底是我浅薄了,对不住这门上的肉干!”江文举拿下来其中一条,对童子道:
      “将这些都收好。”
      “郎君,您不吃吗?”
      “圣人之物,不可亵渎。”江文举郑重其事地说道。
      此时司马晞已经回到了春山阁。他把江文举的反应全部告诉了李令仪。
      李令仪听罢,为司马晞斟了一盏茶:“既然如此,不如三日后,由你做东,在春山阁宴请他一场?”
      司马晞更是警惕了:“不行,他见到你了万一跟我抢怎么办?”
      李令仪有些哭笑不得:“你少在这里想没用的。现下你的书院建成了没有夫子,你不去着急上火,还在这里揣测别人?”
      “而且从你刚刚的描述里我感觉到江文举已经有松口的迹象了,现在我们就推他一把,让他彻底站到你身边。”
      李令仪已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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