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梦

　　云姑一个人走在市集的街道上，偶尔遇到几个老主顾跟她说话，她就跟人家闲聊几句。快要走到街道头里，忽见不远处一个人急匆匆地从一间旅馆里闪了出来，招手高声喊道：“张大少爷！您要找的人出来了！”一副巴结讨好的嘴脸。

　　隔了几秒钟，云姑老远看见傅南跟着两个年轻女孩从旅馆走了出来。她愣怔了一下，抬头一看，招牌上写着“同和旅馆”四个大字。看来刚才那个圆脑袋应该是旅馆老板了。云姑心里觉得疑惑，一闪身，闪到了一根电线杆子后面。

　　她的目光全部倾注在三人身上，像是要将他们看穿似的。她留意到了，那两个女孩虽然不像中原的女孩一样肤白貌美，但也是身材婀娜，别有一番异域风姿。

　　只是，三人为何会一起从一间旅馆里出来呢？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伤感不自觉地涌上了心头。

　　傅南！我是因为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从而对他产生失望，所以内心才会伤感吗？

　　不！绝不是！他不是我的富察小哥哥！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与我没有丝毫想干！云姑在心里对自己一遍一遍地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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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二虎跟着金玲玲、明香出了同和旅馆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唤自己。三人回头一看，刚巧看到傅南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姑娘。

　　走在最前面的金玲玲先看到了傅南，随后看到了那两个年轻姑娘，脑海里登时轰的一声，感觉心子就要裂开了似的。

　　“傅南，我那样对你，而且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成婚之约，你怎么能辜负我呢？”金玲玲强忍着，却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

　　张二虎一看金玲玲的表情，知道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赶忙装腔作势地冲到傅南面前，数落道：“我说傅先生，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呢？明明跟人家金大小姐已经口头订了婚约，现在大白天的又跟两个不三不四的姑娘厮混在一起。你明摆着脚踏两只船……哦不，应该是脚踏三只船才对！亏你还是喝过洋墨水的，你这也太卑鄙无耻了吧？”

　　傅南尚未开口，雅卓娜已经先跳了出来，厉声道：“大胆！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敢这么跟我们神女说话。就算是我们疆族首领，也要客客气气地说话的。还不赶紧下跪磕头赔罪！”桑央美朵说：“雅卓娜，退下。”雅卓娜应了声，退到了她身后，犀利的眼神依然瞪着几米外的张二虎。

　　傅南看到了几米外站着的金玲玲，看到了她冷若冰霜、悲伤绝望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上前几步说：“玲玲，你怎么会突然来这儿了？”金玲玲望着对方，冷冷地说：“怎么？我就不能来这儿吗？是怕我搅了你的好事么？”

　　金玲玲身旁的明香脱口说：“傅先生，我家大小姐是特意出来找你的，说是有话想对你说。已经找了你一个多小时了，没想到你却在这里。枉我家大小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明香！越来越没规矩了！”金玲玲断喝一声，明香努努嘴，没有再说什么。傅南说：“玲玲，你听我跟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金玲玲截口道：“解释什么？我都亲眼看到了！解释就是掩饰！傅大哥，我知道你博学多才、能言善辩，可是我现在一个字也不想听你说！”说罢转过头快速向前走去。明香、张二虎赶忙跟了上去。

　　傅南一个人木桩子似的站立着，并没有马上追上去。身后的桑央美朵走上前来，说：“傅南，要不要我去帮你跟对方解释一下。”

　　傅南勉强一笑：“不必了。梦境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常人根本不会相信的。说实话，到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大相信，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我先走了，改日再过来找你。”说罢转过身朝另外一条街道走去。

　　望着他形单影只的身影走在人群里，桑央美朵忽然间很想追上去，陪他说说话儿，可是她最终还是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雅卓娜小声建议说：“神女，回旅馆里休息一会儿吧，连着几个小时入梦，肯定耗费了不少精神。”

　　桑央美朵轻轻地点了下头，忽见几米之外的电线杆子后面一个熟悉的人影闪了一下。竟然是她！

　　桑央美朵走了几步，心里忽然忐忑不安起来。看她刚才的神情，只怕也看到了刚才傅南与那三人说话的一幕。

　　糟了！这一下误会大了，恐怕很难解释清楚了！

　　******

　　遵化县位于直隶省东北部燕山南麓，北倚长城，西顾北京，南临津唐，东通辽沈，素有“畿东第一城”之称。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因建清东陵升为遵化州，领丰润县，区域内开始逐渐热闹繁盛起来。

　　深夜的县城里一片死寂，偶尔可以听到打更的清晰的打锣声，嘴里无精打采地喊着“关门闭户，小心盗贼”。

　　关梦影走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看到拐角的一间屋子后面钉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石条胡同”几个字，向前画了一个“箭头”标志。她机警地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加快步子进入了石条胡同里。

　　上次在野地里听那一高一矮俩人说话，说是杨芝草一伙会在石条胡同里聚集，然后策划如何实施盗掘皇陵。但是具体也没说胡同里的哪一家。关梦影看了看，胡同不长，两旁也就住了二十多户人家，找出来应该不难。

　　前面的几户人家屋子里都是黑灯瞎火的，估计已经都睡下了。走到胡同尽头，右手边的一家还亮着灯火，从窗纸上看到映出几个人影，像是在胡吃海喝，不时伴有说话声。

　　关梦影一翻身，轻轻跳进了院子里，三两步摸到了窗户边，从缝隙处向里望去，只见七八个汉子正围在桌子旁胡吃海喝，当中就有那晚在野地里遇到的一高一矮二人。之前关梦影仔细看过“阴阳手”的画像，圆脸，梳了个中分头，嘴边的左鼻孔处有颗明显的黑痣。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两只耳朵溃烂了，猛一看分外吓人。

　　很可惜，“阴阳手”不在这七八人当中！

　　关梦影隐隐有些失落，忽听那高个子说道：“大哥呢？怎么还不来？”矮个子说：“估计又在那个机关高手那里。人家现在可是活菩萨，可不得小心供着！”当中一人扔了颗花生米张嘴接了，好奇地说：“你们老说高手高手的，到底是哪一号人物？搞得神神秘秘的，带出来让俺们见识一下呗，也好长长见识。”

　　那高个子摇着头说：“这人我也没见过。听说大哥把他安置在了一处地窖里，专门派了四个人看着。每次大哥去见他都是一个人，除了大哥谁也不知道这位高人藏在何处。”那人嘟囔了一句：“跟了杨芝草大哥这么久，还防着俺们？”

　　“杨大哥”果然就是杨芝草！

　　那高个子喝了口酒说：“你这话就扯远了。大哥不是那样儿的人，主要是这位高人太抢手了！谁把他抢到手里就等于抢到了一个聚宝盆。现在黑白两道贼着这位高人的各路人马不下十几拨儿，不小心点行吗？”

　　关梦影正凝神听着，忽听有人敲院门。她快速闪到了暗影里，然后见那高个子出来了，几步走到了院门旁，先问了一句，确认了来人身份后才开了门。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长衫。乍一看，像是一位学堂里的教书先生。那高个子冲那人点了下头：“大哥，你回来了。兄弟们都等着你呢。”看来这人就是名震保定地界的土匪头子——杨芝草了。

　　杨芝草没有说话，表情看上去很严肃，径直走进了堂屋里，一众兄弟都起来了，喊了声“大哥”。刚才那高个子赶忙取了个干净的白瓷碗，倒了碗烧酒端了过来。

　　杨芝草端起来喝了口，环视了一下众人才开口说：“弟兄们！明儿晚上七点出发，你们把要用的家伙什都带上，然后我们在马兰峪西边的一户农户家里集合。那里离守陵大院很近，步行也就半个小时。然后我会带着那位高人去会会那个守陵老头丁开山，看看定东陵的入口在什么地方。你们到了之后老老实实待着不要轻举妄动。虽说马兰峪离县城有一截路，可是那里有个治保所，听说也有几十条枪，几十名治保员。可千万不要惊动了他们。记住！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求财。能不闹出动静是最好，省得引人注目。”

　　先前那人笑嘻嘻的，打了个酒嗝说：“杨大哥，你说的那位高人到底是哪位啊？带出来给俺们兄弟见识一下呗。”杨芝草没说话，端着手里的白瓷碗猛地一泼，泼了那人一脸的酒水。

　　趁这个间隙，杨芝草已经闪电般出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喉咙，冷声道：“三胖子，这下酒醒了吧？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这位高人太烫手了，各路人马都在找他。我不得不小心提防。记住！兄弟们聚在一起是求财的，不该你知道的事最好少打听！”

　　三胖子连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作揖求饶。众人也都附和着，纷纷点头称是。杨芝草才收了手，打包票说：“只要顺利挖开了老佛爷的墓子，兄弟们都能跟着大发一笔。不敢说多的，这辈子吃喝逛窑子的钱是足足够了。来！让我们再干最后一碗，然后早早睡觉，养足精神了明晚好干活。”

　　七八只白瓷碗装满了酒水，磕磕碰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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