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摆在戒百鬼眼前的，好像一个修罗场，他瞧瞧苏恙，又瞧瞧沈沐净，沈沐净竟然轻笑了声，十分不以为意般，她退后几步，站到了苏恙的身后。

　　戒百鬼开口，“苏恙，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沈沐净不就是沈沐净？”

　　“戒百鬼，你不必替我说话。”沈沐净沉声道，“我才不要像她。”

　　苏恙嗤笑一声后，又笑了声，他转身走了，顿了顿后，沈沐净也走动起来。

　　喧闹声越来越近了，戒百鬼偏头望去，看见集市上有才艺者在表演喷火，他笑了声，跟到沈沐净身后，劝道，“你看集市上多热闹，烦心事就别再想了。”

　　“戒百鬼，她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女子吧？”

　　“谁？”戒百鬼看着沈沐净安静的侧脸，总觉得这安静之下，藏着一股火气，戒百鬼问，“堇云？”

　　“果然是她。”

　　戒百鬼默了会儿，叹口气，他道，“不是，你真误会苏恙了。”

　　“像他这种男的，自私自利，他配不上那姑娘。”沈沐净朗声道，“也配不上我。”

　　原本没在听他们悄悄话的苏恙停下脚步，她这声足够大，绷紧了下颚线，苏恙回过头来，眼神寒意尽显，嗓音低沉噬人，“沈沐净，闭上你的嘴。”

　　戒百鬼合上唇，盯着别处看。

　　“你连别人说话也要管？”沈沐净昂首挺胸地走过他身边，擦过他的肩，他身板结实，倒成了沈沐净被他撞了下，沈沐净歪过头，用眼白扫了他一眼。

　　“沈沐净！”苏恙一手掐住她的后脖颈，将她带了过来，“是不是找死？”

　　“苏恙！”戒百鬼忙上前，“马上就到集市了，你怎么能在顾家的地盘上做这样的事情？”

　　苏恙瞥眼过来，“哪样的事情？”
　　戒百鬼急道，“她可不能死。”

　　沈沐净笑一声，“苏恙，我死了，你一定会后悔。”

　　“我后悔什么？”苏恙盯着她的眼，她眼底自信溢出，明亮如月的眼让苏恙心中渐生怀疑之情，苏恙松了手，紧锁着沈沐净的身影，她慢悠悠地走到幻灵身边去了。

　　纤细腰肢一摆一摆的，似乎很是得意，苏恙咬着牙，冷笑了一声。

　　“苏恙。”戒百鬼来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你在顾唯还有常眠面前就能镇定自若，偏在沈沐净面前，你就容易动怒呢？”

　　苏恙懒得看他，嘴皮子动了几下，“你没看见她是怎么惹我的？”

　　“还好吧，她说的确实也是实话，你本来就。”看见苏恙向他投来的眼神，戒百鬼闭上了嘴。

　　在前等候多时的幻灵此刻迎上来，幻灵从怀里掏出一副狐狸面具，这面具只有半边。

　　“百鬼大人，去人多的地方还是将这面具戴上比较稳妥。”幻灵双手呈上面具，一只手心里握着摇摇欲坠的灯笼。

　　沈沐净快步几步，将幻灵手中的灯笼抱了过去。

　　“多谢。”戒百鬼笑着将面具接了过来。

　　“百鬼大人哪里的话。”幻灵语气里带了丝笑意，“这也是常眠大人交代的。”

　　“常大人，倒是个细心的人。”戒百鬼说。

　　苏恙冷哼一声，沈沐净瞥他一眼，两人对视后嫌弃似的移开了目光，沈沐净抱着灯笼先走一步，苏恙跟在她身后走，留戒百鬼与幻灵在原地说着客套话。

　　“这么热闹的集市，姐姐们真该也看看。”沈沐净笑道。

　　苏恙瞧着她的背影，瞧着她被灯笼染红的青葱手指，以及被浸红的暖色衣衫。

　　“苏恙。”沈沐净的步伐慢了些，她走在苏恙的侧前方，扭过头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莲馆？我要把钱还给姐姐们。”

　　苏恙睥睨着她，淡淡地说，“没机会了。”

　　“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幼稚的小鬼。”沈沐净在心中冲他翻了个白眼。

　　沈沐净被集市上的才艺表演吸引，她转身，将怀里的灯笼递给苏恙时，才发现苏恙的脸色十分阴沉。

　　“又怎么？”沈沐净问。

　　“沈沐净，你说话最好注意一点。”

　　“刚才那句？”沈沐净无所谓地笑了声，“那你也可以不听啊，大不了我每回说话的时候，你就把耳朵堵上？”

　　苏恙瞧着她的脸，她淡淡神色，语气里却含着阴阳怪气，苏恙不接灯笼，是那跑来的幻灵，将灯笼接了过去，幻灵笑道，“各位大人，我便先回去了。”

　　“好。”戒百鬼冲他挥了挥手。

　　挥完手，戒百鬼看向前方，发现沈沐净与苏恙两人，一人在左，一人在右，两人好像那牛郎跟织女，遥远两端无法相见。

　　沈沐净原想独自去逛逛，但苏恙不准她离开视线之外，于是她快步走到前边去了，不想与苏恙走得太靠近。

　　“苏恙，那儿有人表演喷火，你去看么？”

　　苏恙摇头，余光瞅见附近有家茶馆，他指了下，对戒百鬼说，“你自己去。”

　　“那行，我逛完再来找你。”戒百鬼离开前，提议道，“苏恙，来都来了，你也看看呗，喝茶在哪儿都能喝。”

　　苏恙不语，径直走向那茶馆。

　　他落座，店里的小二上了茶，他抬眼，瞧见这茶馆里的装饰，与一般茶馆不同，有点顾家的风格。

　　他垂眸，看着手指上的那枚指环，他用另外一只手的指尖掠过指环表面，指环立即闪着淡淡的红色微光。

　　这说明，沈沐净并未走远。

　　喝完一盏茶，街道上出现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她似乎在找人，五彩的光照在她身上，却还是显得很清辉，她转了个身，裙摆飘扬，轻薄纱翼。

　　“苏恙。”她找到了苏恙，苏恙坐在茶馆中，苏恙正看着自己这边。

　　眼看沈沐净快步走了进来，苏恙端杯喝口茶，沈沐净坐到他对面，笑道，“刚才我看见一个卖这个小东西的铺子，在凡间，它叫做书签。”

　　苏恙放下茶杯，一手接过用竹片制作的书签，他定睛一看，书签上用黑笔刻画的是莲。

　　“莲？”

　　“嗯。”沈沐净笑说，“我从莲馆来，我将这个送你，你看见它，便能想起从莲馆来的我了。”

　　苏恙心中有些不快，他弹指，书签飘到了地上。

　　“苏恙。”沈沐净变了脸色，阴郁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苏恙起身，走出了茶馆。

　　沈沐净看着那被他扔到地上的书签，书签安安静静躺在那儿，沉默不语，沈沐净闭了闭眼，顺口气，她起身，走出了这不该来的小茶馆。

　　从集市上回来后，沈沐净在幻灵的安排下，住进一间雅致的房间，她关门前，对戒百鬼说，“晚安戒百鬼。”

　　戒百鬼站在苏恙身后，他看了眼苏恙的后脑勺，笑说，“晚安。”

　　门被关上后，幻灵道，“两位大人请随我来，两位的房间安排在那边。”

　　夜深了，门外静悄悄的，一个脚步声都没有，沈沐净安然躺在床上，虽然这床也是柔软，但她就是睡不着。

　　过了会儿，沈沐净觉得眼皮有些倦了，缓缓闭上了眼，这时，门外的脚步声猛然响起，沈沐净睁开眼，心中一惊，那脚步声就在门外，很近很近。

　　她屏气，半睁眼，察觉着门外的动静，有人将她的房门推开了，轻轻的，她闭上眼，咽了口口水，心想，若这人是苏恙，就好了。

　　但那人的身形好像比苏恙要矮一些，并不是苏恙。

　　感觉到那人来到了床边，沈沐净如睡针毡，她将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那人瞪着一双衰老的眼看着她，她没忍住叫了一声，抓起枕头摔了过去。

　　那人戴着黑色面具，似乎也是没想到沈沐净还未入睡，愣了愣后，他梦游似的跑了出去，沈沐净心有余悸，门没关，她下床，去捞地上的枕头。

　　起身时，门前有黑影，沈沐净往后退了一步，那高大的影子出声，“沈沐净，你在干什么？”

　　“苏恙。”沈沐净扔了枕头，跑到苏恙面前，双手环抱他的腰，她松口气，“苏恙，你帮我关下门。”

　　默了会儿，苏恙侧眸，将门给关上了。

　　房内黑漆漆的，只有从纱窗处透进来的夜光。

　　“苏恙。”沈沐净不放心地看了眼窗子，“刚才有人进来，站在我床头，看着我。”

　　苏恙打量她一眼，“将你如何了？”

　　“他就只是盯着我看，他的眼睁得大大的，我跟他对视，吓了我一跳。”

　　不知沈沐净说的是真还是假，苏恙嗤笑了声，“谁会想害你？”

　　“是啊，我无名无分，谁能害我？”沈沐净拉过苏恙的手，察觉到苏恙的脸色变得沉重了些，她问，“你想什么呢？”

　　苏恙不说话，沈沐净说，“你今晚，留下？”

　　“什么？”苏恙敛神，盯着沈沐净看。

　　沈沐净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苏恙上前一步，揽过她的腰，火热的唇落在她精致的锁骨处。

　　“好啊苏恙。”沈沐净轻声说，“怪不得你会突然出现，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事？”

　　苏恙一手掐着她的细腰，一手固在她脑后，苏恙低头索取，完全没听她说的话。

　　“你怎么能这样？”沈沐净不满道，“我受了惊吓，我没心情。”

　　“我有。”苏恙在沈沐净耳边低语，说完这话，他抱起沈沐净，来到了床上。

　　沈沐净扬起双手，推在他胸膛处，“苏恙，你就不能静静陪着我睡一晚，什么都不干吗？”

　　明知故问，苏恙扯开她的手，埋头，咬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苏恙。”痛得沈沐净带上了哭腔，“今晚放过我不行？”

　　“你昨晚是怎么说的？”苏恙不停，沈沐净哭泣两声，没了抵抗之意。

　　她的衣衫被褪去，她能看见苏恙那双正在观察她的漆黑眼睛，眼中含水，幽然流动。

　　她正要说话，仿佛连喉间都被疼痛塞满，她哭着说，“苏恙你，扔了我送你的书签。”

　　她的喘息带着破碎的话语，传入苏恙的耳中，“苏恙你，真是个坏男人。”

　　*

　　翌日一早，香气飘飘的茶室里，顾唯与常眠相对而坐。

　　顾唯问，“常大人，你觉得沈沐净说的是真还是假？”

　　常眠道，“顾大人，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谁会跑进她的房间，只是为了盯着她看？”顾唯双手一摊，“我看就是苏恙故意的，他搞出这事来，想看我怎么处理是吧？”

　　“顾大人。”

　　“常眠！”顾唯起身，他眯眼笑道，“还说是一双衰老的眼睛，果然苏恙就是想嫁祸给名老师，好让我将名老师送走，你说，苏恙的目的是什么？”

　　常眠摇了摇头。

　　顾唯走到门口，回头，“常大人不与我同去？”

　　系挂在屋檐上的铃铛随风作响，顾家学堂里，众多家仆站着，顾唯为了揪出这人，还把学生们聚集了起来。

　　戒百鬼看着沈沐净走过他们面前，心中猜想，苏恙心中是有沈沐净的，不然为何昨晚沈沐净受了惊吓，苏恙便前往，今早，他见苏恙是从沈沐净房中出来的。

　　“都不是？”顾唯大手一扬，“不好意思了，学堂那位名老师因身子不适，不便见人，不过我们这儿倒有名老师的画像，小净姑娘是否要看看呢？”

　　沈沐净道，“看看吧。”

　　学生堆里发出一个声音来，“顾大人，若是名老师搞的鬼，不如就将名老师给送走吧，这样正好让苏主来教导我们。”

　　“瞎说什么？！”顾唯瞪了学生一眼，他用眼光示意身边的幻灵，幻灵从怀中取出一卷画像。

　　画像在眼前缓缓展开，沈沐净一下就认出了这双属于昨晚的眼睛。

　　“是他。”

　　话音刚落，院里传来匆忙脚步声，闻声望去，是名老师跌跌撞撞地跑来，他跪坐在地，泪眼哭诉，“顾大人，我名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听闻这位姑娘说昨晚我贸然闯入了她的房中，我便赶来，可我确实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啊！顾大人，还请顾大人明察啊！”

　　顾唯看了眼苏恙，笑道，“名老师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这事不是名老师干的，还望净姑娘仔细想想，是否遗留了些什么？”

　　沈沐净笑了声，“既然顾大人说不是，那便不是了。”

　　戒百鬼疑惑地看着沈沐净，她为何要这样说？她难道不想讨个公道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先散会吧。”顾唯说。

　　人都散了后，常眠跟在顾唯身边走了，两人的头靠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沈沐净舒口气，看着苏恙，问，“苏恙，你信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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