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大人的小娇夫

　　幽无从前不会睡觉，现在会了，一觉又能睡很久。如果没有人叫他，他可以睡整整一天。
　　这次他从中午一直睡到了晚上，之所以醒，是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烟味。

　　幽无不喜欢那个味道。
　　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屋里一片黑暗，薄薄的月色微笼着黑夜，映出窗户的轮廓，幽无看到有一个人坐在窗户下，头顶上的头发被月色镀上了一层光，随着那人低头抬头的动作，发丝不时颤动。

　　“你怎么了？”幽无知道，凌熙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抽烟。
　　凌熙头靠着墙，仰起脸看幽无，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就是难过。”

　　“难过什么？”
　　“难过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生，或者你晚点出生。”
　　“你这个早点和晚点不是一点点吧？”幽无学会了开玩笑。
　　“也就一千年而已。”凌熙无奈笑了下。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没什么可惜的。”幽无走向凌熙，在他面前蹲下身，视线落在了他手指间夹着的烟上。
　　“是啊，”凌熙弹了下烟灰，“来一根？”

　　“不用，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不喜欢是好事，这东西抽多了容易上瘾，任何上瘾的事都不会是好事。”凌熙这么说，可还是没有摁灭烟头的打算，他像是欣赏着什么艺术品，看着手上那点燃烧着的火光。

　　“热爱并不是错。”幽无道。
　　“如果爱上不该爱的东西就是错。”

　　幽无沉默了，他是个从来就没有谈过情说过爱的人，在他短暂而又漫长的生命中，不论是做了十八年的人，还是九百九十八年的鬼使大人，他从来只扮演着一个过客的角色，他从没有想过要爱过谁。
　　但凌熙是他第一个想守护的人，只此而已。

　　“怎么不说话了？”凌熙抬手捏住幽无的下巴。

　　幽无淡色的眸子被月色搅得有些迷离，他垂着眸，脸上铺下一小片细碎的睫毛影子。

　　“你这个样子是等着我来吻你吗？”凌熙看着晃了神，嘴巴没由着脑子自由发挥。

　　幽无抬眼，眸里射出一道冰冷的视线，但是并不刺人。

　　“鬼使大人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知道，这晚上一到，我脑子就不太清醒，容易冲动。”凌熙嘴上道歉，手上却干着更过分的事，他捏住香烟，像是个皮痒的小孩，脸上带着笑，把烟嘴送到了幽无的嘴边。

　　试或者不试，决定权在你。
　　凌熙看进幽无的眼睛。

　　香烟冒出的烟味如撩人的手对幽无勾着手指，不断催促着他跳进圈套。
　　幽无垂着眸，微启薄唇，就势要陷入进去。

　　可就在凌熙以为幽无准备接受他的时候，幽无却突然往后仰了一下身体。
　　“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幽无颦眉，固执地说道。
　　幽无不知道凌熙在想什么，但是微妙的气氛能让他感觉到有一股暖意从凌熙身上往自己身上压过来，那股气势克制而热烈。
　　他不知道自己试了这根烟会怎么样，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接受。

　　“不喜欢就不喜欢，咱不试了。”凌熙神色黯然，他在地上捏灭烟，张开怀抱。

　　幽无从来都不会拒绝凌熙的怀抱，因为那里有他的理智都拒绝不了的温暖。
　　幽无往前凑，头放在凌熙的肩窝上，双手环住凌熙的腰。

　　凌熙收紧怀抱，侧脸贴着幽无银白色的发丝，他深吸了一口气，怀抱收得越紧，“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和我一起。”
　　“活与不活又有什么关系？”幽无被勒得有些难受，但看在凌熙包裹在自己身上的温度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

　　“有关系!这世上只有死亡能隔绝一切，我希望我们能活在一个世界。”
　　“你是想死？还是想让我这个千年的老鬼复活。”幽无是想说笑来着，但是他不会笑，再加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这话倒有点讥讽的意味。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我想为你做点什么，至少让你能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痕迹。”凌熙的手隔着衣服抚摸着幽无的脊背。
　　他记得在哪部动漫里看到过，说人的肩胛骨是翅膀留下的痕迹，如果真的可以这么说，那么幽无展开的翅膀一定可以铺满他的整片天空，成为最耀眼最夺目的那一对。

　　“你的记忆就是我存在的证明。”幽无有些受不了凌熙的磨叽，他背上又不痒，不需要他这么挠，他嘴里说着温情的话，两只手却撑开凌熙的身体，和他拉开距离。

　　“不行，”凌熙不管不顾，重新把幽无按进怀里，“你知道手机拍不出你，所以你才一直拒绝跟人合影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
　　“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用瞒着我的，我知道你跟我们都不一样，你是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幽无什么都不说，但凌熙能猜到，幽无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不像人，而那些人中恐怕最尤其的还是自己。

　　“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我有主意，你且等着看。”凌熙的唇轻擦过幽无的发丝，他以吻为誓，烙印下自己的承诺。

　　所以，自凌熙许下承诺之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早出晚归，嘴上说着去上班，但一出门就溜到了正在改造的老城区那边。
　　而他最近出门也不让幽无跟着，说什么公司明令规定不让带亲属，幽无不想再碰到霍怀玉，所以也就没跟过去。
　　至于为什么知道凌熙的真正去向，那也是一个巧合。

　　幽无待在凌熙身边并非无所事事，他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虽然他是鬼使，但他的职责就是维护世界的稳定。

　　杰克和乔治离奇身亡案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没了声，后续因为调查没有取得进展而草草收尾，最终也只是将他判定为意外身亡。

　　然而，幽无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他的直觉不会有错，杰克和乔治之死绝非意外，而是有人在搞破坏。

　　于是，这两个人一个偷溜去老城区，一个借口出去遛弯，在茫茫人海里找寻蛛丝马迹。
　　两人明明只有假表兄弟的关系，却愣是活成了史密斯夫妇的既视感。
　　但再精巧华丽的谎言也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
　　于是在这一天，幽无在无意中发现了凌熙的身影。
　　那时候幽无站在二十几层的居民楼上环视底下的情况，夹杂着夏末没有散尽的暑气的热风吹散了他银白色的长发，若不是隐了身，他这副神人之姿该要比这太阳还要耀眼。

　　与此同时的凌熙则在居民楼附近的一条窄巷里挥汗蹬着一辆装了各式蔬菜的小破三轮车。

　　要不是他穿的衣服和凌熙一模一样，再加上他蹬车时嘴里哼着幽无熟悉的小调，幽无几乎就以为那人是凌熙的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他在这干嘛？”幽无纳了闷，他隐去身影，慢慢降落，和凌熙隔着五六米的距离紧跟在后面。

　　只见凌熙摇头晃脑踩着三轮车，车上还不时传来老人带着口音的叫卖声:“卖菜嘞，新鲜的馊（蔬)菜，快勒（来)买嘿!”
　　有位大妈闻声出门叫住凌熙，挑挑拣拣地拿了几个土豆，凌熙给她称了一下，收了大妈递过来的几张毛票子。

　　“谢谢您，慢走嘞。”凌熙的口音被小喇叭里的叫卖声带跑偏，他热情地对那大妈的背影挥手。
　　完成一单生意，凌熙抹抹额头上的汗，踩着脚蹬子，三轮车吱吱呀呀地往前移动。

　　“他在兼职？”幽无心里满是疑惑。
　　凌熙怎么着也是个大公司里的总经理，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有霍怀玉这个靠山，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愁钱花。
　　就算他真缺钱，也不至于来卖菜吧。

　　幽无不动声色，继续跟着。

　　一直到大中午，太阳高高挂在湛蓝的天空里，万里无云，凌熙早已累得满身汗湿，可是菜还剩下些没有卖完。
　　他没有再卖下去，而是把车骑进了一户老旧的院子。

　　“周大爷，今天只卖了这么多钱，您数数。”院子里传出凌熙的声音。
　　幽无站在院子外，一股熟悉的味道从院内如泼出来的水直往幽无身上袭来，幽无记得，那味道和霍怀玉身上的一模一样，是用来驱邪的。

　　迫不得已幽无只能连连往后退，一直退到离院子十几步远的地方那味道才淡了些。

　　幽无在那站定，院子里随即探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七十多岁年纪的老人家，他头发全白，蓬松稀疏的头发潇洒不羁地歪斜在光滑锃亮的头顶上。
　　此人便是这家院子的主人周大晖，周弋和周尹的爷爷，周大晖瘦得如一棵干枯的老树，看着一副气数将尽的样子，但他双目却又十分有神，泛灰的眸子射出的视线又快有准。

　　他把头探出来，只一眼就对上了幽无的视线，可没等幽无有什么反应，那道视线又迅速收了回去。

　　“周大爷，您看啥呢？”凌熙跟出来问。
　　周大晖笑笑，“有贵客来了，不过我好像把他吓跑了，真是不应该。”

　　“什么贵客？”凌熙伸长脖子往外扫视一圈却不见什么人。
　　“这是能告诉你的吗？”周大晖手上摇着大蒲扇，旋即转身回屋。
　　“周大爷，说好的我替你卖菜，你会把东西借给我的。”凌熙眼巴巴跟在他后面，脸上笑得极是灿然。
　　自那次用过周弋给的试用品之后，凌熙见识到了他们周家的厉害之处，于是他拿着周弋给的那张名片，顺势就找到了周大晖。

　　“早着呢，你才给我卖了几天菜？”周大晖坐在摇椅上悠闲地晃着。
　　凌熙帮他摇，“您先借给我，后面我一样会过来。”
　　周大晖冷笑一声，“你们年轻人说的话比我老头子放的屁都轻，谁晓得你拿了东西会不会跑？”
　　“我不是那种人，周大爷，我跟您孙子认识，我跑不了的。”

　　“不行不行，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干完再说。”
　　凌熙咬紧牙关，有气不敢吭声。

　　这老头极难对付，说是只让凌熙帮他卖菜，可凌熙为了求他，什么做饭洗衣服喂狗扫地的活都一并包了，要说还有什么活没干，那也只有帮他暖床。
　　然而，老头的嘴巴还是硬得像块石头，一点都不松口，天天嚷着干完一个月才借东西。

　　凌熙没有法子，每天坚持问一遍，每天又受一次气，最后都只能把气吞到肚子里继续帮他干活。

　　另一边，幽无担心被凌熙发现，及早地离开了。他误入一条深巷，寂静的巷子里忽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有鬼啊有鬼!”巷子那头跑来一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
　　幽无认出了他，是周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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