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赆沙
孤烟大漠,黄沙簌簌在风中飞舞。一行被铁链缚住脚踝的人,蓬头垢面,头发被修剪的参差不齐,面如枯槁已分辨不出男女。他们赤着足在沙砾上脚步蹒跚,时而跪坐,时而盯着沙面匍匐着前行。
烈日不分四季,照射在这片赤|裸|裸的沙漠上。
西赆城门旧址被流沙吞没,城墙也被风化地只剩断壁残垣。
状如沙丘的建筑起起伏伏,将中心的灵泉紧紧包围,原本充沛的灵泉会呈脉络状向四周流动,如今万物枯竭,灵泉成为流沙,正在缓缓向四处吞噬,悬在空中看不清的巨大植被像蜘蛛般伸展着。
城也早已成为了空城。
现今的西赆只是换到了另一处没被黄沙严重侵扰的地带,只是可居住的面积持续下降,总有一日整片沙漠皆是荒芜。
孑遗兰是沙漠中活得最久的神,祂被罗布那及封印在干涸的流沙上,不断消耗祂的神魂来封固流沙,城中被罗布那及控制的人近在脚边,远在戈壁。
可怜的孑遗兰,可怜的城民,永远都困于此处。
阿不阿吉将秋山大典的通行令扔在罗布那及面前,怒目指着仅此一枚的令牌:“那家伙居然只给了一枚通行令,我不稀罕去,要去你去!”
罗布及那拎起果盘中的一串葡萄,仰头叼了一颗下来,边嚼边笑着说:“下次就不会让他这么得意了,我们兄弟二人可比他热情好客。”
“那些凡人找的怎么样了?”罗布那及挑眉看向正在气头上的阿不阿吉。
阿不阿吉一听他提那些没用的凡人更生气了,他跨步向前将长鞭卸下随手一扔,身后的侍从连滚带爬接住了,阿不阿吉瞪着罗布那及说道:“走几步路就要散架,指望他们找到水源,不如指望孑遗兰多散些灵。”
罗布那及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葡萄,拍了拍手,语气一冷:“你还有脸说,孑遗兰本来要自己送死。你倒好,自己的事惹得一身骚被孑遗兰知道了,要不是我镇着祂,流沙早把你吞了。”
阿不阿吉脸上立刻出现难看的神色,他缓和语气尴尬笑着说:“那个小孩来信了,问他母亲的事。”
“你去让他娘写封回信,盯着她写,这种事还得问我?”罗布那及不耐烦打发着他,挥着手让他赶紧走,少在这碍眼。
阿不阿吉忙笑着,转头翻了个白眼,走出了地穴,窟穴中将外的酷热一并挡住,通风的窟穴微风轻拂着,匆忙的仆从递着瓜果,清酒往里送。
阿不阿吉看了一眼这些,从侍从手里抢过了他的长鞭,往戈壁走,他抬手挡住朝他照射的日光,眯着眼仔细辨认人群,他巡视了一圈都未发现,不耐烦地咂舌。
这些人没有一人留意他,只是低着头,邋遢的头发遮住侧脸,全然辨不出谁是谁。
“拜玲耶!”一怒之下,阿不阿吉将长鞭甩出,飞溅起一排黄沙。
拜玲耶匍匐在人群中,低着头,听到挥鞭的响声,手指上的断骨竟然又疼了起来,她瑟瑟发抖,细微动作被阿布阿吉察觉。
阿不阿吉瞥见人影颤动,他扬鞭朝着那人席卷,长鞭粗鲁地缠住她的小腿,勾在铁链上,他猛地一扯,爬在沙堆上的拜玲耶毫无预兆向下滚了几圈,她摔在阿不阿吉脚边。
头巾散开露出拜玲耶的模样,她仓皇将头巾捡起,忙要重新束好,阿不阿吉将鞭子勾起她的下巴,确认后冷笑:“聋了?”
拜玲耶不语,受损的喉咙让她不想对这人多费口舌。
“信来了,跟我去回信。”阿不阿吉不等她反应过来,拉着她就往回走,长鞭另一头还缠在脚链上,这一拉,拜玲耶又摔在了沙土里。
拜玲耶边走边将头巾绑好,她低头看着被风吹动的黄沙从她足间流过,皲裂的皮肤,粗糙的手掌,她缓缓叹了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从人间熔炉到了另一个囚牢。
她原叫辛玲,命短但意外的命好,和神仙相爱了,偷来了百余年的寿命。百余年很长,但很难熬,在她的丈夫渡命给她后,没有那场天灾也注定身殒在那之后的几年。
因此她的儿子和她一样自小不受神明的庇护,她想着这便是一报还一报吧,不属于自己的总要拿什么去补偿,只是可怜小孩。
“去写,我在帐外。”阿不阿吉推着她到了仆人帐中,收回长鞭,立在帐前。
拜玲耶不灵巧的手指翻找出纸笔,用手掌推出一张纸,提笔歪歪扭扭尽力将字写得笔直些,她咬紧牙关,将熟记于心的回复尽数写出,突然想到什么,在字迹上做了些手脚。
她也渴求着神明的庇佑,哪怕一次就好,让可怜的孩子早点摆脱蒙昧。
“好了么?磨磨蹭蹭。”阿不阿吉在帐外不爽地吼着。
拜玲耶将信拿在手上,朝帐外走去,她将自己断指的手别扭地夹住信,伸到阿不阿吉面前,溃烂的伤口暴露在阿不阿吉眼中,他抽出信,皱眉咂舌道:“还愣在这干嘛?干活去!”
拜玲耶慌乱地低头,脚步蹒跚走着,畏畏缩缩的模样让阿不阿吉看着不禁嗤笑,他随意查看了下信中的内容,和以往的内容一致,便用术法传书到了仓辛手中。
见这个时间,最热时,找孑遗兰嘘寒问暖正是时候。
孑遗兰从身后散开的巨大叶片,深扎流沙四周,祂被撑着悬在空中,左臂暴露在阳光下,包裹的叶片也开始变得焦黄,左臂也渐渐分崩离析,可祂却像没知觉一般,将手朝外伸展着,固沙的叶片也愈加顽强。
阿不阿吉拍手叫好,这片沙漠最无私的灵,现在也不例外在奉献着。
“双叶,他们都说你是沙漠唯一永生的...神?”阿不阿吉说着,笑了出来。
孑遗兰不理解他为何发笑,只当他是个小孩。
阿不阿吉席地而坐,欣赏着祂这副残败的模样,千百年间肯定没人见过这等美妙的姿态。
“不过你还是趁现在多做些,毕竟那些人可没你命长。”
孑遗兰不解看着他,终才说道:“你不也没有?”
接着又平静说着:“生老病死,谁都会落入其中。”
阿不阿吉闻言,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转而怒目诘责。
“我不是你们,唯有我属于这片沙海,就像这片海不会消失,你不必拿这话激我,有没有阵法我都会做这些。”孑遗兰闭眼等待温度下降带来的冷气,水对于他来说无处不在。
阿不阿吉脸色不佳,为了守住颜面,硬着头皮继续说着:“嗬,你也终有灵力耗尽时,你就不期待下一个被镇在这处的神吗?”
孑遗兰依旧闭着眼:“我应该期待吗?”
“那你应该不会期待,毕竟是你最珍视的后生。”阿不阿吉自以为扳回一轮,笑意不止。
孑遗兰忽地睁开眼睛,墨绿色的深瞳却涣散无神,精准无误盯着阿布阿思的方向说着:“那我可得偷下懒了。”
阿不阿吉没想到被祂摆了一道,忿忿扬起了鞭,抽在孑遗兰右臂上,手上的叶片被割裂开,迅速变得焦黄,手臂被烧出黑窟窿。
孑遗兰闭上了眼,沉住气,不想被看出自己的破绽。
阿不阿吉没讨到甜头,发了一顿气就回去了。
待阿不阿吉走远后,孑遗兰眼泪不停流着,祂低垂着头,手臂想要向外不停拉长着,自己却不能控制。阵法镇压着祂,身体却不听使唤想要出逃,一但被发现自己想要出逃,所有人都没有救了。
阿不阿吉说的后生,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灵泉的孩子吗,祂痛苦地一点点想要收回手,头痛欲裂思考着。烈日丝毫不同情祂,一个劲往祂身上灼烧着,一层又一层,干枯的叶片覆着一层又一层。
一定要为祂争取更多的时间,孑遗兰脑袋昏昏沉沉止不住想着。
阿不阿吉又晃悠回地穴:“还是这凉快。”
他见罗布那及不在,四处张望下,也没见身影,架着腿往主座上躺。他随手抓了一把葡萄干往嘴里抛,瞥见没被罗布那及收起来的令牌,拿起来颠了颠。
“还挺别致。”在大漠里都是光秃秃石头,这般光泽的石头还没怎么见过,果然悬月城里都是好东西。
罗布那及一进来就见他架着满是灰尘的靴子踩在自己的座位上,声音提高了几个音量:“你很闲?事都办完了?”
罗布那及提在手中的弯刀牵动着金色的铃铛发出了声响,刀柄上镶嵌着发着光的石头,阿不阿吉每次都会被这些石头吸引很久。
“办完了。”他嘁了一声,扭过头继续躺着。
“秋山大典你去,还是我去?”罗布那及问着。
往常又有什么大事一定是罗布那及出面,今天是唱的哪出,居然问他,不过阿不阿吉还是很想去,毕竟可以去到外边看看。
“我想去!”阿不阿吉一骨碌坐起来,握着令牌朝罗布那及扬起嘴角。
罗布那及摆手,示意这令牌他只管拿去:“我在城中有其他事,也就这一次,你去吧。”
说着,手中变出一堆文书,劈头盖脸扔给了阿不阿吉:“提前做些准备,别忘了找机会见那个小孩。”
阿不阿吉从一堆文书中缓缓抬起头,黑着脸瞪着他,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爽快了:“我又看不懂,大典不就站在那听他们念经么,准备个屁,走了。”
他果断拿起长鞭要出门,头也不回留下那些文书。
“这是本画册,认人总会?”罗布那及说着塞给了他一本画册,画了些长夜有头有脸的人物。
阿不阿吉这才半信半疑打开画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黑了下来,他指着图上戴面具和覆面的人:“这个,这个...都看不清脸,有病?”
罗布那及笑尬住了脸,也急忙拿起画册看了一圈:“这些大部分是琁玑阁的,就是国师身边的,这个鹿纹就代表了国师,去了你就分得清了。”
阿不阿吉眯起了狭长的眼睛,故作思考道:“见鬼了,给我看困了。”说着拿着画册就要去睡觉。
罗布那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下有些担忧,但自己也分身乏术,毕竟...想到什么又突然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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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名废物只能借用植物名了。
孑遗兰原型是百岁兰,寓意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