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

作者:临少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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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我此刻坐在狱中,颇有世事难料之感。

      这已是我进来的第四天了。

      小狱卒告诉我,我惹了韦大人的亲妹,我问韦大人是哪位大人,小狱卒说就是韦县令。

      原来是狗县令。我笑了笑,想起了凌粟每每提起狗县令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恐怕这位韦小/妹上门找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怪道凌粟老惦记着我们何时回京。

      完了!我一拍脑门,忽然想起入狱前凌粟慌里慌张地往巷子外跑了,一定是去找沅芷了。我心口一滞,这事儿要是让沅芷知道了,丢不丢脸还其次,平白扰了她办公务。本就不想多烦她才出来散心,如今反倒拿了件芝麻大小的事回去。

      我觉得顶上那颗才被暴打的头更疼了。

      当时我那一拳正打在韦千金脸上。出拳那刻我还处在茫然中,等真正打到脸上,手指关节处传来的回返之力,瞬间让我痛醒了。

      这一拳可谓极其不知轻重。韦千金的脸登时就肿起一大块。她先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爆发了一声直抵云霄的尖叫,包子铺前排得老长的人群纷纷捂了耳朵作鸟兽散。我也立刻放开了她。等她嚎完了,她的几个丫头势如猛虎地朝我扑了过来,紧接着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头落在我身上。

      我倒在地上,从四人围攻的间隙里看到凌粟暴跳如雷,正要飞身加入混战。我忙伸了只手出去,用力摇晃示意她千万别冲动。她要是此时动了手,先前就白忍了,我也白遭了一回打。凌粟呆在原地,显然极受冲击。凌大娘冲了过来,用力想拉开丫头们,但几个丫头纹丝不动,一点没影响她们出拳的准度。

      “哎呦,你们快住手呀!这么打下去要打坏了呀!”

      其实她们的拳头虽重,但全无章法,纯属借力乱锤。我怎么说也曾在山里修行过,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多少也有一些自保之力。我护住了要害处,便随她们打去了,反正打不死。

      疼是挺疼的,不过离奇的是,我竟觉得这顿暴捶让我的心里安定了一些,之前的纷乱困惑似乎在这一刻尘埃落地,不再漂浮翻动,搅得人心里又乱又浮躁。

      不过……疼是真的疼。

      我在意识渐渐涣散之际,仿佛又看到了沅芷左臂上累累的疤痕。

      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牢里了。

      狱卒说,惹了韦小姐的人,不必经审判,直接送进牢内,关到韦小姐消气为止。上一个被关进来的人是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韦小姐。不巧那日韦小姐穿了件新衣裳,正处于宝贝期,不想摔了一跤扯破了衣裳,韦小姐一怒之下将人绑进大牢关了半个月。

      我琢磨着我那一拳,至少值半年。

      就不知沅芷何时来救我。她如今仍是秘密行事,要救我恐怕得亮明身份。我少不得在牢里待上十天半月,等她将事情办得差不多,该回京了再救我出去。

      这间牢房在角落,四周没其她的犯人,挺安静,比寻常的牢房也更宽敞些。大概是狗县令特意拨了间好的给她妹妹胡作非为之用。

      牢饭似也比别的要好些。我刚吃完今日的,是两块腌肉,一碟小菜,一个馒头,一碗饭。味道不咋样,但管饱。我躺在地上摸着肚子顺气。算狗县令良心未泯,没真把我当犯人看押。

      但只是,这牢里实在太脏了些。

      第一日来就和在逃鼠兄不期而遇,情急之下迅雷之势蹿上了铁门杆子,盘在杆上,向天嚎得肝肠寸断。狱内顿时哄笑一片,狱卒笑着,捏着一条细长尾巴丢了出去,又朝干草里敲敲打打一阵,我才下了地。只是鼠兄人虽走了,这地上还处处遗着它曾到此一游的痕迹,令人不敢轻搅。

      到了第三日,我顶着两只青黑的眼,脱了外衫铺在地上躺着。旁边草铺的床,万万不敢睡上去。不知里头藏了多少虱子皮屑。不如这地板,起码脏得一目了然、明明白白。

      我望着四壁的灰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冥辛。

      没想到先前去替她诊治,如今我自己也钻了牢房。都说真正的医者不光医身也医心,因为身心相连,许多病症乃是由心入病,延祸身体。而既要医心,就须得体察病人心境,做到同心共气。

      我此刻也算对她的境遇稍作一番体会了。只是,她待的是公主府的大牢,本就比府衙的牢房来得考究,且因我要去,更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我伸指轻轻揩了揩地面,撩起薄薄一层灰。昨日才刚擦过一回。

      我偏头道:“狱卒姊姊,你今日也替我打盆水来罢?我想再擦擦。”

      这狱卒只管着我这一间,闲得不得了,正四肢垂挂,躺在矮方桌上睡大觉。

      “狱卒姊姊?”

      “你别叫唤了!我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狱卒踢了踢桌腿,咆了声。

      我笑道:“才吃了饭就睡可不好,容易积食。不如你替我跑一趟,就当消消食。”

      狱卒闷声道:“不行了。我昨日拿着盆水进来被门口的狱长骂了。说我堂堂一个狱卒竟然去听一个犯人讲的话,丢了狱卒的脸。叫我放聪明些,不能再被犯人摆布了。所以我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再去提水了。”

      我道:“瞧你说的,你也知道的,我又不是正经犯人,只是碰巧住了进来。也算有缘,为什么不相互帮衬呢。你替我打了水来,我就再替你写一封信。你老家的娘看了也能放心呀。”

      狱卒犹豫道:“可是……”

      我见她动摇,正打算趁热再打打,就见狱卒猛得从桌上一个鲤鱼打挺,滚下了桌,又飞快地拍拍衣角裤腿。

      我惊道:“你是要去打水了吗?不必如此迅猛,小心磕着。”

      狱卒转过头来,神色紧张道:“我不是打水!打水是不行了,有人来了!”

      这偏僻角落我待了足足三天了,除了这狱卒守在这,就没见别人来过。难道是韦小姐愤懑难平,今日来寻仇?我立刻坐直了身体竖起耳朵听。

      是往我们这边来了,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人。完了完了,一定是韦小姐带着她豺狼虎豹的丫头们来了。才消了一些的肿块上再挨打,那就疼得没边了,一会儿整个牢房都得是我的猪叫声。

      脚步声更近了,从一片杂乱的脚步中,我听到一串清脆碎响,像是玉器碰撞之声。

      我正纳闷没见韦小姐身上带玉啊,就听传来一声:“久见了,白大人可好?”

      一袭碧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我惊得差点收不回下巴,“汋汋汋萱?”

      汋萱笑道:“多日未见,白大人怎么结巴了。”

      我一屁股从地上弹起,火速冲到了牢门边上,正待细瞧突如其来的郡主大人,汋萱身后一个带乌纱帽的人蓦地跪倒,以头抢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误抓了白大人,实在罪该万死。小的不求白大人宽恕,只求白大人看在小妹年纪尚小的份上,不与她一般见识。全因小的没教好她,这次小的若能活命,定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再为非作歹,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望白大人成全!”

      原来是县令韦氏。这一顿劈里啪啦的自白,倒是给了我时间冷静。虽然不知汋萱是怎么来了,但我的身份应当是暴露了。只不知沅芷那边如何。我朝汋萱使了个眼色,用嘴型问她怎么一回事,她却笑了笑将头转过去,看向它处。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干好事。我无奈也收回视线,看向地上那位,道:“韦大人不必自责。这事原是我不对,先打了令妹,令妹才还的手。至于将我送进了牢内,此事确有些不妥,不过令妹毕竟年少,骄纵些也是有的,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我并不放在心上。韦大人快请起罢。”

      韦县令听闻,本就跪倒的双膝似乎又软了几分,整个人蜷缩在地,一动不动。约莫是没想到我竟如此好说话,天降圣人,此刻被砸得头晕目眩了。

      连汋萱都侧首瞥了我一眼。

      我当然不是真宽容大度。反正沅芷在查,这县令迟早要完,我何必打草惊蛇。我隔着牢门将韦县令扶起,问道:“怎么不见令妹?”

      韦县令才起身又扑通跪倒,哆嗦道:“小妹自那日挨了一拳后一直卧病静养。小的没能将她拉到大人面前磕头认错,小的罪该万死!”

      我又伸手将她扶起,笑道:“韦大人莫要再说那四个字,我一个小小医官可担当不起。我那日下手确实重了些,这样罢,我毕竟也懂些医术,不如带我去看看?”

      韦县令惶恐道:“岂敢岂敢。白大人乃宫廷御医,专为皇族贵人诊治,小妹贫贱之身纵是折寿也不配的。”

      我笑道:“哪里哪里,我家家训不看这些,况且令妹骁勇之姿,日后必定大有造化,韦大人莫要谦虚。”

      韦县令又躬身道:“岂敢岂敢,小妹飞扬跋扈……”

      “容我说一句,”正当我和韦县令官话满天飞,其乐融融之时,汋萱插了一句,“是不是先把牢门的锁开了,你们出去再谈?”

      韦县令像当头劈了道闪电,方舒展了一小会儿的面庞顿时冷汗淋漓,她从身上飞速摸了钥匙,颤颤巍巍开了门,亲自进了牢内迎我出去。

      “瞧小的这糊涂样,傻站了半天着实委屈了白大人。”

      “你傻站了半天,那陪你讲了半天话也站了半天的白大人,又是什么傻法?”汋萱在手心敲着折扇,笑吟吟道。

      韦县令的脸上登时又下了一阵汗雨。

      我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三天都过来了,还真不差这一会儿。

      韦县令又道:“白大人这几日可有受什么委屈不曾?狱卒可有难为大人您?”

      这韦县令似乎是因我对她亲切,越发昏得有些没边了。问我有啥委屈,我都坐牢了还能不委屈?都替你淡了这事了,偏偏自己还提,到底是怎么当上县令的?

      我瞄了眼一旁的狱卒,她双肩微微耸起,低头站着。我道:“狱卒不曾为难,一直闷声不响地守着,我要什么她也不理,哎,韦大人可别怪她,是个尽责的狱卒。”那狱卒的双肩终于放平,悄悄舒了口气。

      韦县令道:“白大人开口,我自然不罚她。群主殿下,白大人,让小的引你们出去罢,监牢毕竟不是殿下和大人久待的地方。”

      汋萱道:“的确不该久待。”

      这韦县令像是听出了汋萱话里的意思,讪讪闭了嘴,默默转了身走在前头领路。等出了监牢,韦县令谄笑道:“郡主殿下,您此次匆匆前来,不知是否定了住处?若您不嫌弃,鄙人那里倒有些空房,虽比不得郡主府,也还精巧雅致。郡主殿下若能赏脸下榻,韦某这辈子就无憾了……”

      我想起来了,这韦县令似是汋萱的追随者,上次还在茶楼前挂了老大一张临摹的山水画。

      汋萱看我道:“白大人意下如何?”

      我自然是不想住进去,但转念一想,若是住进了韦县令的家,兴许能替沅芷搜集些罪证,便道:“那不如就承了韦大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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