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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
温慎眼中难掩赞赏,问道:“你师从何人?”
宋玄只道:“一位隐士。”
温慎知这些高人不喜透露名姓,点头又问道:“两军交战,何以为先来后到?”
宋玄道:“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温慎又问道:“何以为时机?”
宋玄道:“顺天,因时,依人以立胜,缺一不可。”
温慎道:“兵道何如?”
宋玄道:“莫过乎一。”
温慎又道:“将道何如?”
宋玄道:“五材十过。”
温慎道:“何为五材?”
宋玄道:“勇智仁信忠,是为五材。勇不可犯,智不容乱,仁以爱人,智为不欺,忠无二心。”
温慎道:“何为十过?”
宋玄道:“勇却莽撞,急喜立功,贪而好利,妇人之仁,有智心怯,轻信于人,廉而刻薄,心智身缓,刚愎自用,懦喜任人。”
温慎听罢,心中已然肯定。
半晌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还是那句话,若真去了战场,生死由命。”
宋玄道:“绝不后悔。”
温慎道:“此事跟你母亲说了吗?”
宋玄道:“尚未。”
温慎道:“若你母亲答应,后日卯时到西郊演武场找我。”
宋玄闻言深作一揖:“多谢太尉成全。”
宋玄本欲先回苍竹苑,不想刚出院门便遇见琴娘。
“玄儿?”
琴娘疑惑道:“你这是......”
宋玄见她并未带着丫鬟,只一人前来,便问道:“母亲怎么还不睡?”
琴娘用灯笼虚点手中的食盒道:“我正好睡不着,想着送些醒神茶给太尉,因为钺析的事,恐他更要忙了。”
说罢她忽想到什么,问道:“你不会是为此事而来吧?”
见宋玄沉默,琴娘退后两步,道:“该不会真的......”
宋玄道:“我已向太尉请明参军西征。”
琴娘强压心神道:“这就是你说的心里有数?科举入仕胜其百倍千倍,你为何非选这么危险的一条路!”
宋玄道:“请母亲相信,儿子能赚这前程。”
琴娘道:“什么时候决定的?”
宋玄如实道:“来京之前。”
琴娘叹道:“你这性子竟也不知像谁。”
宋玄道:“自来安稳者皆因自强方不被欺,儿子自幼习武,览阅天下兵书,母亲也该信我一次。”
琴娘道:“你说得对,可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总不是好事。”
宋玄道:“钺析屡侵齐边,齐钺之间已然势同水火,这场仗迟早要打,与其等他们起兵,先行一步才是明举。后日我会随太尉到演武场,有前辈们提点,儿子能学到更多。”
“罢。”
琴娘道:“你长大了,是该做你想做的事。”
宋玄道:“只请母亲先别告诉玉儿。”
琴娘一怔,随后点头:“看你们要好我也开心,既你不想让她知道,母亲就帮你瞒着。”
**
光阴似箭。
已然是丰怀十八年。
时间眨眼而过,这一年内,温玉同宋玄都已长高,只身高的差距也比去年更加明显,关系看上去也日益亲密,不知宋玄心作何想,只温玉对宋玄愈发依赖。
晴方的院子置在宋玄旁边,名为青柏居,他同宋玄一处读书习武,他的名字是一位游僧所起,盖因无姓,为入学便随了宋玄姓氏。
而除宋玄去演武场外,他们每日所学及用度无差,已然算得上半个主子。
让人意外的是,他心灵内秀,敏而好学,课业也只是略逊而已。而武学上,起步晚,他根骨又差些,便只是平平。只是找了几个太医来看晴方的病症,皆不能治,也是遗憾。
这两日,宋玄称去闭关练武,实则是去演武场进益。温玉也未待在家中,而是拉着晴方出了京城。
他们乘着马车一路来到昭应山逍遥峰,轻车熟路至布衣老人庭院前。
温玉刚要敲门,不想这次院门竟自己开了。
她心中称奇,只轻声唤道:“重老先生?”
无人应。
温玉又轻声唤道:“重老先生?”
又无人应。
温玉深吸一口气,大喊道:“重老先生!!!”
一嗓而落,只见周围林丛之中,鸟鹊纷纷振翅而逃。
这时,一布衣老人从内缓步走出,他掏了掏耳朵,道:“女娃娃喊这么大声做啥,小老儿身子骨还硬朗,耳朵也还没聋呢。”
正是此前温玉所识的铸剑高人,重穆。
温玉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怕您没听见嘛。”
她让侍卫将几个坛子先抬进院门,再随重穆于初遇之时的凉亭坐谈。
重穆鼻子嗅了嗅,道:“好香!”
他问温玉道:“女娃娃,你这是什么酒?”
温玉道:“我只让他们买最好的来,似是——”
只听有人道:“崔家酒。”
温玉道:“对对对,崔家酒。”
她闻声看去,见还有一布衣老人从一堂内走出。
定睛一看,正是她此前将玉匣卖与的老人,奉远。
温玉喜道:“奉老先生!?”
奉远道:“上次回来得晚,今日方见,难得小友还记得老朽。”
温玉笑道:“您知道这酒?”
奉远道:“这酒可是出自武陵?”
温玉点头。
奉远道:“关于这酒,老朽还知道一首诗:武陵城里崔家酒,地上应无天上有。南游道士饮一斗,卧向白云深洞口。”
重穆道:“别说了别说了,光问这味儿我都馋了。”
温玉道:“这就是给您二位的,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只喝多伤身,不可多饮哦。”
重穆跑至酒坛子前,用竹子做的长柄水勺舀了一点尝尝,是从未尝过的香醇。
赞道:“果只天上才有,人间哪得几口。”
他将竹勺递给奉远,这才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又送这好酒来,说吧,可是给剑找到主人了?”
温玉道:“此则其一。”
重穆道:“还有其二?女娃娃,你还想骗小老儿什么东西?”
温玉道:“怎是骗呢,我们不是至交好友嘛?”
重穆哼道:“哼,说是好友,结果一年只来一次。”
温玉忙作揖道:“只我担心隔三差五来做客,您这世外高人还嫌烦呢。”
重穆道:“罢了罢了,还要什么?”
温玉这才将晴方带进来,道:“这是我一位兄长,他自幼不能讲话,可为他看过的大夫都言无治疾之法,所以想让奉老先生看看。”
晴方知两位老人是世外高人,听温玉将自己唤作兄长,还为自己劳心,心中万分感激。
奉远走过来让其张口细看,又去搭脉,道:“奇怪。”
温玉道:“为何奇怪?”
奉远道:“正所谓心为声音之主,肺为声音之门,肾为声音之根。用声不当、天行时气、脏腑损亏、风寒束肺抑或风热犯肺等,皆可为致瘖之源。可依老朽来看,这位郎君更似七情内伤所致。或忧思伤肺致金破不鸣,或积虑于心久而致瘖,或惊恐愤郁伤肝而致,奇怪的是,郎君虽三者俱弱,不至于病,更不至于瘖。”
说到这,他忽瞪大双眼:“不对。”
他复看他的形容,再三确认后方道:“是毒。”
“毒?”
余者闻之皆惊。
重穆道:“你可断准了?”
奉远道:“铸剑我自不如你,论医我还是有把握的。”
他回房取来纸笔递给晴方,随之道:“老朽有些疑问还要郎君解答。”
晴方点头,奉远问道:“郎君可是早产而生?”
晴方写道:“本是孤儿。”
奉远心中暗叹,继续道:“郎君应非足月而生,因而身骨较常人弱些。只是何时开始失声?”
晴方写道:“记忆之始。”
奉远道:“可曾有过心痛之症?”
晴方写道:“冷暖交替之时,并不严重。”
奉远复探脉。
良久,他朝温玉道:“此毒应是在郎君生后不久下之,老朽并无十分把握。”
温玉见他这么说,喜道:“有希望便是好的,我就知道您是最厉害的!”
奉远道:“因对此毒一切未知,今日能否取郎君少许血来,以便试药。”
晴方写道:“多谢先生。”
随后朝奉远躬身而拜。
待奉远带晴方回了方才之堂,重穆道:“咱们也别闲着,女娃娃跟小老儿走。”
说罢他已然起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温玉随之来至一处高阁,想起这正是她上次于重穆相谈时他所看之所。
刚一进门,只觉热气扑面而来,而阁举高起,却独一层,内里陈设简朴,唯正中有一数丈高炉鼎赫然而立。
它通体为金,上雕刻复古花纹并密密麻麻温玉看不懂的文字,下燃熊熊之火,只让人望而生畏。
只是他们的目的不在于此,重穆带着温玉穿过高阁从后门而出,来至后面一堂屋。
他请温玉落座,后独身去里间,不消半晌而归。
归来时,重穆手中捧着一个近二尺长,半尺多宽的锦匣。
温玉目不转睛道:“这是那柄剑?”
重穆将锦匣打开,温玉屏息凝神,只觉似有虎啸龙吟从剑中传来。
她惊叹道:“如今,我好像体会到您说的剑气了。”
只是,她却是面现犹豫。
重穆见之笑道:“莫再多想,将它带回去赠与你想赠之人吧。”
温玉欲言又止道:“可是我......”
重穆摆手:“凌烟阁上清风起,留得将军卷世名。他,不错。”
温玉道:“您知道了?”
重穆手捻须髯哈哈大笑道:“小老儿虽身在此山,却耳眼尚明啊。”
温玉道:“可战场那般凶险。”
重穆道:“人生皆短,谁又能不老长生?既有志,便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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