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澄

作者:消眷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十章(1)


      距离上次春猎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各种传闻依然不断从人们口中传出,有人说朝中有大臣勾结阙外谋逆,甚至有人说现在的朝中已经混入了阙外人,也有人说阙外人原本是要将那些达官贵人们悉数杀死的,但他们的奸计被陆公子早早识破,才不至于血洗黄杨猎场。不管是何种猜测,唯一不变就是,这与阙外有关,因此兰台人对阙外的恨意又增添了无数。就在传言鼎沸之时,这件事的调查结果,终于公告了天下:在春猎中袭击众人的,的确是阙外人,大多数也已经被捉拿归案,据他们自己供认,他们是来刺杀陆衔琷的,而那领队的原是阙外人派来的奸细,他与阙外人内呼外应,私自下令撤走守卫。后阙外人因怕暴露,才把他灭了口。他死之前心有不甘,故意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朝廷之内互相怀疑,生出大乱。此事完结之后,兰台城的巡防士兵又多了两倍,城门处也增添了更多盘查的守卫,如此,兰台城内才又稍稍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祥和热闹,只是人人都可怜代岑,人如润玉,未到及冠之年,却已身埋黄土,仇也无处报,只能遗恨九泉。
      安墨澄与陆怀绮两人都没想到,那内奸竟就是那领队,不禁讶然。结果已公布,安墨澄心中还是有些无明的不安,可他也想不出除了这个结果还会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便自觉是自身思虑太多,想得太过复杂。这些安墨澄都还来不及多想,安家就又陷入了鸡飞狗跳的境地。安允澈近段时间以来,不断惹祸,上门来找麻烦的人接踵而至,顾妧便与他们理论不休,每次都闹得安洵不得安生,才好转起来的病症又开始反复。安墨澄已被前次的事扰得心烦意乱,再加上对安洵病情的担忧,如今难见启颜。
      在凤鸣府的陆怀绮这几日的心情也如乌云过境,心事重重。自从得知那些阙外人是来刺杀陆衔琷之后,他就跟司南乔一样,总有股不祥的感觉萦在心间,直到兰台城中增加了不少兵力后,那感觉才稍有褪去。在这期间他叫成烨去了安府几次,都听他说安墨澄脸色不大好,到了这日夜间,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亲自骑了快马,绝尘而去。
      瞬息之间,他就到了安府大门,可那大门此时已经关上了,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人开了一条小缝,说道:“陆公子啊,如今安大人他们已经歇息下了,您明日再来吧。”说完就关上了门。他不甘就这样回去,便绕到了安府背邻的后街,那街此时黑黢黢,半个人影也不见,只有高空一轮明月洒下清辉。他把马拴到了一树旁之后,就爬上了那树,他身手敏捷,几步就沿着伸进安家后院的树枝,落在了女墙上。
      他才站稳,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站在院中。他轻轻唤了一声“澄哥哥”,安墨澄就闻声惊转过头来,见他正站在自家墙上,眼中的惊喜之色难掩。他快步走了过去,轻声道:“怀绮,你怎么做这偷鸡摸狗之事?”
      陆怀绮见到他就笑起来,轻身跳下女墙,边走边说道:“还不是因为澄哥哥家把我拒之门外,我才出此下策,为这小人之行。”
      安墨澄怀着歉意说道:“这几日父亲被闹得病情又严重了些,我便吩咐下人们早些闭门了,没想也让怀绮也吃了闭门羹,真是对不住。”说着他怕陆怀绮被人发现是翻墙而来的,便把他拉到一隐蔽处。
      陆怀绮轻声说道:“澄哥哥不用说对不住,托澄哥哥的福,我这‘墙外行人’今日才能一窥‘墙里佳人’。”说完嘴角一扬,眼里泄出暧暧笑意。
      安墨澄躲闪道:“怀绮真会拿我打趣,我才不是那佳人。”
      陆怀绮笑道:“笑起来就是了。”
      安墨澄脸上隐隐发热,勉强嘟囔道:“可我也不是那无情之人。”这声音如微雨入浅草,细得只有他心知。
      陆怀绮没有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澄哥哥?”
      安墨澄改口道:“怀绮你是有急事找我?”
      陆怀绮却挑了挑眉说道:“我来让澄哥哥笑啊。”说着就把安墨澄拉到墙下。
      安墨澄见他蹲下身来,不知他要干什么,疑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怀绮道:“带你出去啊。”
      安墨澄明白了,把他拉起来,说:“我们可以从正门走,做什么又翻墙?”
      陆怀绮坏笑道:“那一会见到看门的,澄哥哥要如何解释我是怎么进来的?果真要讲我就像那闺中小姐私会的情郎一般翻墙进来的?这要是传出去我的清名如何保得住?”
      安墨澄忙道:“越说越离谱。”但细想起来,好像也确实说不过去,便开始犹豫了。
      陆怀绮劝道:“澄哥哥莫要担心,我护着你,摔不到。”
      安墨澄并不是担心这个,他正犹豫间,陆怀绮已蹲好了身子在墙边,见状,他似乎也别无选择,他提起衣角,一脚轻轻踩上了陆怀绮肩膀,但此刻半蹲着的陆怀绮又开口了:
      “澄哥哥,你直接骑在我脖子上,这样子等下我不好起身。”
      安墨澄照办了,毕竟他也不想让陆怀绮太吃力,他把陆怀绮披在身后的头发轻轻帮他拨到身前,两条腿跨了上去,现在他两条长腿直接放在了陆怀绮两耳旁,心中一股臊意生起。不等他脸红,陆怀绮就把着他两条腿,轻松站了起来。安墨澄此时高高地被他架起,坐在他颈上,他生怕此时有人撞见,心跳得厉害。他双手扒住墙,费力将手肘搁在围墙上,使劲向上撑,陆怀绮也在下面用手支起他腰肢,费了好大功夫,他终于坐在了墙上,调整好坐姿后,安墨澄侧过身去,把右手递到陆怀绮眼前。陆怀绮看着那纤细如玉的手,轻轻笑了一下,一把握了上去。安墨澄手中一股温热蔓延开来,他只轻轻一拉,陆怀绮就轻松上了墙。他看着足下的地离自己约有一人半高,隐隐捏了把汗,吸了一口气,正想着是直接从这往下跳还是先爬上那树时,身旁的陆怀绮已经轻飘飘落了地。
      陆怀绮伸出双手,仰头说道:“澄哥哥跳吧,我一定接住你。”
      安墨澄撑在墙上掌心微微冒汗,犹豫了片刻,他松手跳了下去,白衣在空中绽开。眨眼间,他就稳稳落在了陆怀绮手上。他想起陆怀绮从树上掉下来那次,他没接住他,不禁汗颜。
      此时他已经安全下了墙,可陆怀绮还是没有把他放下的打算,他继续抱着安墨澄向那匹马走去。把安墨澄送上马之后,他才去解绑在树上的绳子,然后他一步跨上了马鞍,坐在了安墨澄身后,双臂把他环在怀里,去拉缰绳。安墨澄此时可以听到陆怀绮的呼吸声,还可以闻到那熟悉的雨后花香。他看着陆怀绮手上的那只指环,暗自想到,自己半夜偷偷摸摸从自家墙里翻出来,旁边还有个兰台第一公子,不禁轻轻笑了。
      陆怀绮在他耳旁轻声说道:“把‘墙内佳人’‘偷’出来的‘墙外行人’我算是第一个吧?这下可以日日听见那佳人笑了,再也不会‘多情却被无情恼’了,甚好甚好,你说是吧,澄哥哥?”
      安墨澄低沉“嗯”了一声,再也没说话。此时,所有的不安都被忘却于脑后,只有身后的人才是全部。
      陆怀绮眼波流转地看着安墨澄左脸,露出了一个安墨澄看不见的笑。他“驾”一声,那马就飞快跑了起来,两人的衣角在风中缠绵交织。
      哒哒的马蹄在灯火辉煌的兰台城中跑了好久,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在一瓦子处下了马,门口人烟浩穰,灯火通明,各色行人通通都往里挤去,入了里,更是拥挤不通,那瓦子里各种吆喝声此起披伏,有卖药的,卖衣服的,卖沙糖冰雪冷元子的,还有卖花卖剪纸的。陆怀绮带着安墨澄入了一小小的勾栏,不大的场地内,全坐满了人。进了那勾栏,外面的嘈杂还可以隐约听见,只是勾栏里的气氛已经大不一样,所有人都寂了声,场内中间正坐一说书人。两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不一会,就上来一壶茶,两人此时也不再交谈,开始凝神听起来。
      那说书人说得眉飞色舞,手中的扇子不停划来舞去,场下听书的人都陷入了那故事中。
      ……
      “张丞相的歹心奸计终于暴露,被五马分尸而死。报了仇的玉琼娘,最后又去到那棵琼花树下,那树依旧是繁花似锦,可物是人非,人走茶凉。玉琼娘独身倚在那琼花树下,最后化作琼花一缕香魂,年年月月的开着一簇簇白花,永不停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那说书先生一拍拍案木,这《玉琼魂》终于是讲完了。场下的人,都纷纷拿出手绢抹起眼泪来,好几人眼睛也哭肿了。
      陆怀绮拿起一杯桌上的茶,说道:“我要是鹿生,就算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也要去求阎王,让我与玉琼娘合化成一缕魂。”
      安墨澄笑道:“怀绮,好好的,说什么死,那是话本,又不是真的。”
      陆怀绮却认真道:“话本是假的,心却是真的。”
      安墨澄心尖一颤。
      陆怀绮自顾喝了一口茶。
      这出话本讲完之后,他们身后来了衣着靓丽的两人,他们一坐下,陆怀绮就听见他们说:
      “你听说了吗?清峯那边出瘟疫了。”
      “听说了,我家那边还有一个表舅母。”
      陆怀绮听见了,身子悄悄靠向那边,仔细听起来。
      “唉,不要传到兰台来才好啊,最近怎么这么不安宁。”
      “清峯肯定会封城的,到时候兰台城肯定也会严查进城之人的,而且清峯离兰台这么远,放心,肯定传不来。”
      安墨澄也同样听见了,此刻眉头紧蹙。对着陆怀绮问道:
      “怀绮,你最近没听陆将军说起这件事吗?”
      陆怀绮道:“没有。”
      “看来,朝堂还未必知道这件事。”
      陆怀绮担忧道:“澄哥哥,我今晚回去便把此事跟爹讲,如果查明此事是真的,兰台也好早做准备。”
      安墨澄道:“嗯。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又要不太平了。”
      那些烦心事,又回溯来了,两人原本来忘忧,此刻却更忧了。
      那说书先生下场之后,勾栏里又嘈杂起来,可还未闹起来多久,又寂声了。两人抬头向前头望去,原来是一女子抱了一琵琶,坐在了勾栏中央,后面还有一个持萧的老爷子。
      那女子开口道:“奴家李玉瑶,今日与爹爹给各位唱一曲《如梦令》,希望各位听得高兴。”
      说完,她指尖就开始抡拨起来,手中的琵琶发出一串串弦音,流转如珠,圆滑玉啁,几个音之后,那萧声慢慢地和了进来,呜咽如诉,幽兰凝露,双声互为唱和,悠悠地一片白露横江之景浮现在眼前。李玉瑶轻启樱唇,婉转清扬地唱着:“停桨泊舟荒埠。”
      她才唱一字,安墨澄就知这是哪一首《如梦令》了,他眼角含笑,看到那个摇桨的青衣少年出现在那片水域上,正荡开片片蒹葭,引得阵阵如雾的飞絮扬起。
      歌声如烟笼十里堤,继续唱到“卧看流云缓渡。偏返棹迷途,船动蒹葭簌簌。且误,且误,湖畔皓衣如露。”
      一曲唱罢,众人却还置身于那美景中,寂静了好些时候,待最后悬在勾栏里的余音散去后,掌声雷动,叫喊声一片。
      陆怀绮见安墨澄笑了起来,便走到那勾栏中央,往那盘子里放了一锭银子。李玉瑶见有人出手如此阔绰,抬头一看,原来是这作词者本人,更加受宠若惊,她微微颔首轻声说道:
      “谢过陆公子!不嫌奴家唱废了您的词。”
      陆怀绮却道:“唱得很好,我很喜欢。”
      场下的人见了他,也纷纷开口道:“陆公子的《如梦令》果真一出就轰动兰台啊,如今都已传遍大街小巷,坊间勾栏了,只要出门,定会听见。”
      还有人说道:“听过了那么多人唱的陆公子写的《如梦令》,李姑娘唱的是第一个让我心悦的。”
      陆怀绮坐回了小桌旁,对着安墨澄玩笑说道:“这《如梦令》原本只送与一人的,如今全兰台城都在唱了,真有点叫我难为情。”说完挑了挑眉。
      说完,他看着安墨澄如雪的脸上又照上了红霞,却还一副假装镇定自若的表情,让他忍不住轻声咯咯笑起来。
      安墨澄见了,不自在的直了直身子,问道:“怀绮,你笑什么?”
      陆怀绮停住了笑声说:“没什么。澄哥哥,这曲子纵使美妙,但我觉得,这萧却没有澄哥哥吹得好。”
      安墨澄道:“我哪里比得上这位老乐师,你也就听过那么几次。”
      陆怀绮睁大了眼睛说:“我说比得过便是比得过。”
      安墨澄不语,被他看得有些脸红。
      陆怀绮一手撑脸又道:“那么以后澄哥哥常常吹给我听可好?让我仔细评鉴评鉴。”
      安墨澄颔首一笑,道:“好!”
      再看过几个散乐跟影戏后,安墨澄喝了一口茶,说道:“怀绮,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澄哥哥既然想回去了,那我们便走吧。”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156726/3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