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第二天早，段越果然踩着点进教室。
　　风风火火一屁股坐到座位，背包一扔一挂，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他呼吸有些急促，看到桌面顾时许给他带的早餐后，眼里闪闪放光芒：“还有小米粥？我喜欢豆沙包。”
　　“趁热吃吧，今天早读应该李老不会来巡查。”顾时许说。
　　“你怎么知道？”他边说边把包装盒子打开，“万一他来了你戳戳我。”
　　“嗯。”
　　“你这哪里买的，真好吃！”他大口灌了一口粥，又摇了一口包子，整个口腔塞得满满当当，主要还是味道太美了。
　　“我自己做的。”顾时许皱了皱眉，看他嘴里塞得这么满，真担心他一不小心就能噎着，于是他把放在桌堂包里的豆浆拿给他，“这是买的，慢点吃，别噎着。”
　　之所以放在包里是是因为最近天气转凉了，放在外面容易凉，豆浆这东西喝凉的容易肚子不舒服。
　　段越惯常吃东西不会特意细嚼慢咽，更何况现在是早读时间，万一李老一个不经意来查看早读情况，他很确定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出两分钟就会被老妈看见，所以他尽量往大口了吃。
　　还真别说，他同桌这手艺还可真不赖，都能开个早点摊和学校外面那些难吃得要命还死贵的无良小摊抢生意了。

　　吃完这顿统共花了五分钟，豆浆还剩点儿，可以慢慢喝，吃太快了肚子有些胀，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放松。
　　侧头看了眼他同桌，只能看见半张脸，眉目很安静。他早读好像从来都没有开口念过什么，以至于到现在他左耳还未曾听到过这个人的念书声，文静得像一尊大佛，不，大佛比他吵闹一点，起码人家要念经。
　　但不正是他这个人是安静的性格，自己才会对他心生欢喜么。想想还真是矛盾，一边嫌弃人家安静，一边喜欢人家安静。
　　他不禁无奈自嘲，段越啊段越，你分明就是想独占人家每一丝每一缕的热闹，最好谁也别瞧到，真是自私啊。

　　大课间。
　　周子扬在讲台上拿着他的班长职务小本本，讲十一月末校运会的事。
　　“校运会的报名下周一开始，希望大家都踊跃报名，积极参与。还有，玩儿cos的朋友可以准备服装道具了，在这里提醒你们一下。关于班服的事情，等我和学习委员找好一些样板后会发到班群里，到时候大家统一选择，统一征集意见，今天就是这些。”
　　他刚回到座位，屁股一转，面对着段越和顾时许说：“你俩以前校运会都参加啥项目？”
　　“长跑，”段越说，“实在没几个人参加我可以跑个3千米。”
　　“Nice！”周子扬给他个大拇指，望向顾时许，“你呢？”
　　“一般不参加。”顾时许说，眼神有些飘移，像是刚回过神来。
　　“啦啦队呢？”周子扬又问，虽然他知道这是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顾时许果然不负他望地点点头。
　　行吧，周子扬放弃追问，看得出来，他真的是个不太喜欢热血的场面，也不喜欢太剧烈的运动，平时体育课打篮球都不会参与，更愿意在旁边坐着观看。
　　运动员不想当，不过他倒挺适合当运动员助手。
　　“那到时候你就报名运动员小助手怎么样？”周子扬给他建议，“任务很简单，陪着他就行。”
　　顾时许：“嗯。”

　　课间时间有20分钟，两人一起去了个卫生间回来之后一直坐在座位，一个还是万年不变地好学，永远盯着书看，另一个永远喜欢把头埋进臂弯里补觉，耳朵里还塞着白色耳机，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顾时许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戳醒了他，这是段越自己叫他这么做的，为了提前清醒，不然上课控制不住，困意能把他拐到火星。
　　他感知到有人碰他，先是皱了皱鼻子，然后挣扎着睁开双眼，眉头微锁，极不情愿地搓了把脸，伸个懒腰让自己回归人世间。
　　“清醒了？”顾时许问。
　　段越点了个头，看着他问：“你是谁？”
　　顾时许：“...”
　　“反正不是独角兽。”他冷不丁说了句，语气还能听得出来有些讥讽。
　　段越厚脸皮地作了个笑脸，说：“刚刚失忆了，不好意思。你是我伟大的同桌，你是末世的救世主，你是除魔的大英雄，你是爱背单词的狼王子。”
　　顾时许：“...”
　　人看来是真睡醒了，魂不知道丢哪儿了。

　　他懒得搭腔，想起刚刚沈雅静给他发的消息，才开口跟他说话：“对了，周末我家有事，要不，校运会过后你再来我家？”
　　这么说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在推脱，毕竟拖了好几次，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误会这是他找的理由，但这的确是真的。
　　“好，没问题。”段越回答得很爽快。
　　“家里要装修，我也是刚刚知道。”他解释说，怕他想太多。
　　“哦，”段越从抽屉里抽出一本数学书，还打了个哈欠，“那就运动...嗯？”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疑惑问：“不对，运动会是下下周，不是下周。”
　　顾时许怔了征。其实刚刚周子扬在讲台上讲话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下周两个字。其他就是校运会的校服和报名，并没有听全。

　　因为他神奇且难得地在看英语书的时候失神了，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偷偷专注于身旁的这个人，专注到了余光里。

　　沉默半晌，他才说：“那你下周来，我在家等你。”
　　“好，”段越莫名笑了下，“你在家等我。”
　　从这不起眼的字眼里，他竟然能捕抓到一丝只有自己知晓的欢乐。

　　周末这天。
　　因为要把室内的东西全部清空，方便装修工人工作，顾时许和沈雅静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把东西一点点搬到走道外面去，隔壁家人不错，得知要装修，说万一走道不够空间，就让他们把东西搬进自己家。
　　家里虽只有两房一厅，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两个人搬起来不免有点费劲，但只搬了几分钟，从楼道那上来了一个帮工。
　　“赵叔？”顾时许喊他。
　　“我来凑凑热闹，多个人多份力量。”赵行说，不等人说拒绝还是接受，自己撸起了衬衫的袖子主动进了屋，把东西往外搬。
　　“真是谢谢你啊。”沈雅静和他一起抬沙发，心里对他的到来感到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这还挺辛苦的。”
　　“不用说这话，咱都这么熟了就不用再客气了。”他说。

　　等最终装修完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午饭没有到外面吃，赵行让他俩到自己家里去坐着等，还亲自下厨做了顿午饭，沈雅静看他一个人忙来忙去不合适，她也去厨房帮着他一起忙活起来。赵行家的那一条大白猫异常乖巧，顾时许在客厅没什么事可做，干脆和它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挠挠它，摸摸它，它对客人非常礼貌，不仅没有脾气，还会粘人，蹭在顾时许的脚边，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
　　但尽管逗了它半天，饶是没有得到好吃的食物，它竟然没有默默地走掉去玩玩具，而是仗着客人的喜爱和温柔，直接把整个肚皮贴在人家脚背上，似乎那是它新物色到的睡觉枕头。
　　连赵行看到都不忍心地夸了它一句：“这大白，喜新厌旧，平时对我就没这么亲热。”
　　顾时许笑了笑，大白像是听懂了似的，从它的新枕头上抽开身子，屁颠屁颠跑到亲爹脚边来回蹭，绕圈蹭。
　　“哟，看来刚说的听进去了，还算你有点良心。”赵行一时兴起，大发慈悲，从柜子里拿出了平时它最爱吃的那个牌子的猫粮倒出来一点，谁知道这家伙只顾着吃，把碗舔得铮亮，也不舍得离开，趴在碗边，俨然一副猫族第七七四十九代守碗者的忠实样。
　　好了，这下谁也不肯搭理了。
　　顾时许：“...”
　　赵行：“...”

　　赵行又跟着过去把东西又一件件搬回去，摆好放好。隔壁邻居也都很好心，纷纷来帮忙，很快就完事了。
　　趁着这次装修，又里里外外做了次请洁大扫除。
　　家里整个风格焕然一新，赵行的墙纸非常加分，虽然只是简单的米色，但看起来饶是多了几分雅致感在里头，除了客厅那套年代感十足的家具外，家里先前的那股陈旧，甚至带着些阴沉和破败的气息几乎荡然无存。

　　“感觉舒适很多，心情都变好了。”沈雅静说。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顾时许坐在她对面，电视机开着，里头上演着剧情尴尬到地心的家庭伦理剧。
　　“嗯，是。”顾时许说，他其实也没问过原因，沈雅静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她。
　　沈雅静手拿着话筒，减低了些电视机的音量，说：“以前因为顾一阳，总是留不住钱，哪怕是离了婚，搬来了这里，还是会害怕，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就想给你一个好点的生活环境，也算是给我们母子俩新生活开始的标志。”
　　“妈。”顾时许这么叫了她一声，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单单是因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虽然只是墙的颜色变了一下而已，但我有一种直觉，好像接下来的日子的颜色也会变得这般好看，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她说。
　　顾时许抬眼望着对面映着白炽灯光的墙面，没有说什么，他日子的颜色，早就因为那个叫段越的人变得五彩斑斓了。

　　“你为什么不爱我！明明是我先追的你！我长得这么漂亮，到底哪点不如她，那个贱女人又穷又丑，又平胸，你究竟喜欢她什么！”电视机里的狗血戏码上演得轰轰烈烈。
　　沈雅静皱了皱眉，对着电视机说：“这个女的太不懂事了，以后可不能找这样的做媳妇儿。”
　　顾时许：“...”
　　他略有些惊讶，但抬头的时候沈雅静又不说话了，全信沉浸在剧情里。这话虽然没有直接对他说，但正是这种无意识性地话语，却能让他对号入座的心理更强。
　　他有些不清楚，如果某天她妈知道他若喜欢的不是个女孩怎么办，会不会感到很失望？
　　他也不清楚，她妈到底能不能接受同性之间的感情，会不会觉得太荒唐？

　　他不能百分百地说他天生是个同性恋，天生就喜欢男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种话，因为清楚那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感觉。

　　只是巧合，他喜欢的人和他长了一样突出的喉结，和他生了结构一致的性|器官，仅此而已，别无其他，无妨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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