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少年游

　　他是佛，还是魔?
　　若是佛，未免过于邪异了。
　　若是魔，未免过于慈悲了。
　　大觉对着虚空出拳，每出一拳，他的肌肉便崩裂一分。
　　每踏一脚，他的□□便会损耗一-分 。
　　他以为自己打中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打到。
　　蓄出的力气又强行收回，他用的已经不是金刚伏魔神通了，自他听到无心的那句“我是魔”起，他就疯了。如忘忧一般，因见了太多魔而疯了。
　　维持本相罗汉阵的六人已脸色铁青，他们的内力将尽，再继续下去只会被吸干内力而死。可他们停不下来，主持阵法的人已经疯了。他们无法停下来。
　　就在这时，响起了歌声。歌词是晦涩的梵文，歌曲也，不成调子。可莫名地让人心神镇定。
　　“他在唱什么？”雷无桀问。
　　萧瑟伸出食指，做出“嘘’的姿势，“你听。”
　　并不仅仅是无心歌唱的声音，还有来自大梵音寺里的声音。方才那阵太过激烈，以致于众人都忘了，大梵音寺里还在做法事。
　　"魔是无法转生的。”王人孙询问做什么法事时，无心答道，“即使不能度他成佛，至少，也要让老和尚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所以你要……”
　　“往生咒。”
　　能度一切罪孽，送人轮回的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佛声四起，大觉已经辨别不出哪里才是佛门，哪里才是魔道。他疯狂地攻击四周，身后的同门皆被他打出来的刚风击飞，晕倒在地。本相罗汉阵不攻自破，大觉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魔狱道早已被收回，可大觉的动作没有停止。
　　他怒吼着，攻击着眼前的铜柱。
　　好痛！好痛！他的金刚身刀剑不侵，为何会感觉到痛楚？！
　　越是痛苦，越想发泄。越是发泄，越是痛苦。
　　外人只看到他的七窍逐渐溢出血液，再继续下去，大觉便会爆体而亡。
　　“师父！”无禅大喊，提起劲便想冲过去。可未等他出手，便有一人握住大觉的手腕。
　　“无心？”
　　无心扣着大觉的手腕，嘴里依然唱着听不懂的梵歌。“哆地夜他阿弥喇都婆……”
　　“大觉的内力正在消散！”唐莲道。
　　“是，但同样的，无心的内力也在消散。”萧瑟表情有些凝重，他微微颔首，“往生咒，快结束了。”
　　“你——不杀我？”大觉嘶哑的声音传来，他的伏魔之心随伏魔神通的增长而增长，自然也会随着伏魔神通的褪去而褪去。当年罗刹事变，九龙寺的主持也不是不曾想过废去一身功力。可他们为了伏魔而修炼伏魔神通，若是化去了功力，又以各种手段伏魔呢？
　　不知不觉间，他们也不知，是为伏魔而练伏魔，还是为练伏魔而伏魔。
　　“借用某个人的一句话，我不想看佛门染血。”
　　“别瞪我了。”无心笑道，“我也不知道这功夫是什么，所以给它取了个名字。”
　　“叫做悲天悯人。”
　　“悲天悯人……悲天悯人……”大觉的面庞苍老了几分，他身上功力全消，倒变得与那法兰尊者有几分相像。
　　无心松开手，“大觉师父，你们几十年的修为，我已尽数毁去了。
　　“而你们罗刹堂的东西，我也不会带走半分。”无心说完，踉踉跄跄，似乎要倒在地上。
　　萧瑟将他扶住，“你这又是何苦。”
　　“不化去这一身魔功，怕是这些老和尚真的要拼了老命不让我走。”看他们二人的脸色，似乎废去功力的是萧瑟，而不是无心。
　　那边大觉看到其他六人惨状，又想到自己的罪孽，不禁叹道，“其实十二年前，我与忘忧打过一个赌。”
　　“赌的什么？”无禅问道，经此一役，他感触颇深。大觉没有明说，“现在看来，赌局似乎一开始便不成立，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他也好，九龙寺也好。从一开始就错了。
　　“无禅，你也不必以我为师了，我不配当你的师父。”九龙寺的和尚陆续醒来。
　　“你心中可有答案？”萧瑟问道，“是佛度魔，还是先成魔，后降魔？”
　　这是忘忧大师一生最为困扰之事，亦是他入魔的源头。
　　“伏魔、伏魔，一开始伏的就不是魔。”大觉将同门一一扶起，他们仿佛成了刚入门的和尚，又好似返璞归真。“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
　　今后九龙寺的牌匾，怕是要换了。
　　萧瑟将目光转回到无心身上，褪去一身魔功后，无心的面容便得更为朴素，眼角的魔纹也微不可见。
　　“你想说什么？”无心笑问。
　　“可以起来了吗?”萧瑟面目表情地说，“你很重。”
　　雷无桀急忙接话，“那我来背吧。”
　　无心站起身，虽然有些不习惯，正常活动却没什么问题，还不至于虛弱到需要人背的地步。
　　他们回到大梵音寺内，里面的法事刚好做到最后一步。三百个和尚齐声站起，对着中央的舍利一拜、再拜。
　　而最后一步，便是将舍利送回佛堂。法兰尊者将舍利盒递给无心。
　　“理应由尊者送至佛堂。”无心道。
　　法兰尊者只摇头。
　　无心便接过盒子。魔无法转生，魔也不能度人。
　　老和尚最后成魔，可念了往生咒后，他应该能够轮回转生了吧。
　　若是还不够，便让他的罪孽由自己承担。
　　萧瑟等人一直跟在无心后面，他们没有说话，此刻的时间理应留给无心一人。
　　佛堂的位置就在祭坛前方，佛堂是大梵音寺内唯一修善完好的建筑。无心推开佛堂的门，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在此处的人。
　　王人孙！
　　他们竟没有一人发现他不见了。
　　王人孙背对着门坐着，头颅微垂。无心看着他，就像几个月前看到老和尚一样。只不过那时老和尚正对着他，而王人孙则是背对。
　　无心缓步走上前，伸出手。他只是轻轻一碰，就像触碰云一般，王人孙的身体便化作一道佛光，渐渐地消失于佛堂之中。
　　“他……”雷无桀忍不住开口。
　　“坐化了。”无心道，“虽然没有舍利留下，不过也勉强够当一名高僧。”
　　“也许这才是他最好的结局。”萧瑟闻言道。
　　无心将舍利放于佛堂的祭坛上，为其点了三炷香，而后他对着王人孙坐化的坐垫，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
　　萧瑟看着无心做完一切后，走到自己旁边，突然道，“和尚。”
　　“嗯？”
　　“我想说，这次的名字取得不错。”这是回答无心先前所问的“你想说什么”。
　　无心恍然大笑，“一直都不错好不好。”
　　这一场历经十二年的恩怨因果，终于了结。

　　正可谓:
　　一念生魔魂，皆道无佛陀。
　　一念生佛陀，尤作伏魔通。
　　此魔非彼魔，可成故人佛。
　　此佛非彼佛，能度众生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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