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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虎杖悠仁跪倒在地上,剧烈地呕吐。
在他身前已经是一片荒墟,其中人类的建造物连同人类本身,都在两面宿傩的领域中遭遇无差别毁灭。
屠戮和虐杀的影像在他的脑子里强迫回放,少年将手指伸进自己的喉咙,好像要在痉挛中把自己的内脏倾倒出来。
一双手轻柔地将他扶起,虎杖抬起被泪水遮蔽的眼睛,朦胧视野里,不知道究竟是五条老师的妻子还是与诅咒之王交情匪浅的恶灵在看着他。
她的手放在他头颅一侧。
“悠仁君是个好孩子,”她说,“想忘掉那些记忆吗?”
虎杖死死地盯着她。
那就是不了,是个责任心过重的笨蛋啊。
一个笨蛋只会教出另一群笨蛋。
阿宁无声叹息,随手抹掉了自己出现的那部分,两面宿傩真是个不讲究的东西,强占了别人的身体就算了,还要故意留下烂摊子让人家来收拾。
虎杖悠仁现在只记得“自己”杀人的场面了。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成年长辈,尽管他有好多话想说,止不住的眼泪冲刷过脸颊,但他还是强忍着,颤抖着说:“阿宁姐,五条老师……在车站,负五层,要去……救老师……”
他抹干净了眼泪,转身往后走。
阿宁一时怔然,心旌动摇。
“悠仁君,”她说,“有那么想救五条老师吗?”
虎杖扭头,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问题,泪水还凝蓄在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里。
“你很喜欢他啊,”她说,无奈摇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提醒过你要小心了吗?”
“……什么?”少年摇摇晃晃地站立着,仍然不解其意,“为什么姐姐要说这种话,你不想救五条老师吗?不仅仅是为了咒术届的问题,单纯因为老师本人的关系……我也要——”
他伤得太重了,尽管宿傩指挥他的身体时做了修复,但那种长时间承受压力,骤然面对毁灭性打击还在强忍的痛苦,让他再难掌控自己的肢体,一迈步便往前摔倒,跪跌在了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阿宁绕到他面前。
“那么,就拜托你了,”她说,“救出五条老师。”
虎杖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跳起来。
虽然刚刚被抹去了那部分记忆,他也隐约感觉到阿宁的可疑。
“姐姐要去干什么?”他哑声问,“来到这里,没有遇到危险吗?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要去赌一把,”阿宁说,“不过前景不太乐观,所以说,全都交给你了。”
虎杖更迷惑了,却见对面不知为何穿着自己外套的人解开了它,然后抓起自己的手,贴在了她的胸口。
“??!”
他原本就超负荷的脑子无法处理现在的状况,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手掌下是一片冰冷,而本该有心脏搏动的节奏迟迟没有动静。
阿宁说:“我已经死了,悠仁君。”
虎杖瞪大眼睛,神情空白。
“我是五条老师的咒灵,”她接着道,“因为他的诅咒,我勉强还留在这具身体里。”
“但从实质上来说,我已经死了,除了消失别无他途。”
“等等,为什么,你到底——”少年在突如其来的信息面前手足无措。
“我还有一个私人的请托,”阿宁微笑着,只管自己的叙述,“悠仁君,既然你喜爱着悟他这个人,那么我恳求你……好好珍惜自己,千万不要再让他伤心,好吗?”
虎杖狂奔着冲进车站。
阿宁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她没有告诉他狱门疆已经不在地下五层了,它当然和那个伪作夏油杰的玩意儿在一起。
深秋的风刮过充满血腥气息的街头。
风里带着自天钿女游离而出的触须,如丝如缕,一旦找到那东西,她会去杀了他。
这大概是她头一次心生如此戾气。尽管记忆不甚明了,但她确实是一个和平爱好者,很少动手,对同类更是点到即止,和两面宿傩那种嗜杀成性、我行我素的类型完全不同。
百鬼盛行的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级别相近的大咒灵之间基本互相轻鄙,谁也看不上谁,其中她可能最为同辈所不齿,确然无甚出息。
没什么别的心愿,主要就是做个人。
但那些叱咤风云哪怕登临诅咒之顶的家伙,大多落败身死,而她辗转红尘,拨了数转命轮,相当长寿。
阿宁赤脚走在残存的街区上,一步一步丈量着人类世界繁华不再却仍旧足够惊人的生活区域。
她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经过几度轮回,却犹嫌未曾完全体尝这复杂、精美的人世,而其中设计最精巧绝伦、美妙无比的一环,她一直没有机会触碰,直至今生今世与它相逢,而后擦肩而过。
当然,此事不算什么……
一扇未曾破碎橱窗将她映照,阿宁驻足停下,镜影中是一个大体看上去正常的女人,和宿傩打了一场,不想灰飞烟灭的话咒力自然不得不澎湃倾泻,因此彻底撕裂了灵魂与人体弥合的极限,她随时可以做回祢姬。与此同时,所有的创伤也都被治愈,所有束缚都不在了,力量充盈,重回原点,如同再洗了一次牌。
不算什么。
阿宁抬手,触碰玻璃上自己的影子,那双乌黑的眼睛正在安静地淌下泪滴,而她的灵魂浑然不觉,毫无动摇……正是如此,躯壳不由自主地流泪了。
触碰镜面的举动忽地重叠了一场闪回记忆,然而曾经在镜前拥抱亲吻她的人并不在此处。她闭上眼睛还能虚幻地感觉到无数个日夜对方的手臂环在她腰上的触感,甚至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再见。”阿宁对着一扇橱窗,轻声说。
她想起来,确实是没来得及和五条悟说一声再见。
一个冰白短发的身影静静落在她身后。
“宿傩没有教过你,”她慢慢地说,“在别人沉浸在感伤记忆里的时候,不要来打扰吗?”
里梅抬起冰霜缭绕的手指,上面缠绕着被冻住的游须,它们本是追踪夏油而去。
“我察觉到了您的杀意,”他说,“但那个诅咒师是计划的关键,为了宿傩大人,不能让您杀了他。”
阿宁笑了。
“你谁来着?”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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