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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妻妾只休论
王敏正回到家中,老太太喜迎出来,见孙儿风尘满面,一脸颓然,惊问:“这是怎么了?是从泰山回来吗?老爷呢?”
王敏正说:“是从泰山回来,我先回来,爷爷还在后头,不日就到了。”
老太太听他声气不对,问:“好孩子,你怎么了?游玩一场怎么倒一副充军样子?”
王敏正自已看看身上衣脏,脸上灰重,头发胡子一团糟的确是不成样子,那树哥儿四岁了见院中来人跌跌撞撞跑过来,见了王敏正只瞅着不敢上前,老太太说:“你这孩子在家没事只问爹,现在爹回来了,你怎么不叫了?”
树哥儿睁着大眼睛只是打量,问:“这人是我爹吗?我看像个货郎。”
王敏正只觉得一阵心酸,抱住树哥儿,“我是你爹啊!“
树哥儿听了声儿再看看,“你真是爹吗?爹爹你怎么了?你也摔跟头了?”
“是的,爹摔了个大跟头差点就爬不起来了。”王敏正说这话时心酸已到极点当着孩子和老太太强忍着泪没往下淋。
树哥又问,“爹爹是去找娘才摔的吗?他们说我娘丢了。”
“爹找不着她了。”
树哥儿看了一眼老太太,说:“爹,你别伤心,老太太跟我说要找个新娘呢,咱们再找一个。“
童言无忌,王敏正苦笑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娘老太太给你找就是了。”就将孩子交给奶娘也没多嘱咐,自已形单影只在书房关着。
后来王老爷也回家了,问锦姐的事,王敏正说:“是有两个王家的丫头并不是咱家的。”
王老爷说:“这人十有八九是在曲阜,不在他家也在别人家,我给县衙下个帖儿,让县官留意。“
这帖儿一下就要露馅,老太太先跳出来说:“那边圣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咱家这时候下帖子不大好吧,别让人说咱家门风也不正。“
王老爷说:“这有什么的,咱家是失人又不是掳人,谁能说什么?”
还是王敏正一句话带过了:“爷爷,老太太,孙儿走时已和县官交代了,他一听是咱家的人很肯帮忙的。”
老太太心虚干笑了一下,“难得他上心。”
王老爷点点头,“如此方好。“
王枢进和吴邦在南京知道锦姐丢了一点办法没有,只得着急了一阵,因人是在山东丢的,王枢进愧疚不已,几次要告假回乡找人,被吴邦拦住了,“你久在南京的人就是回去又有什么用?放着家中人去找不比咱妥帖?小儿家游街上庙已是不该这回丢了能怪谁?”说完自家哭了,“只怪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吧,我的儿啊,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那日淮安分别不想竟是不见了,家里新收的粳米还算着送两石让你去吃。”哭了又哭,大病一场,十几天不能起身理事,都是王枢进在一旁照顾,为这件事两人不但没生分反更亲了。
沈澄得了锦姐倒要往南京送信,锦姐拦说:“这信不能送。”
“为什么?你现在好好的不该去个信让他们放心吗?”
锦姐计较说:“当日不让我跟你的就是我爹,现在我被休了,我若家去让他知道了,他能让我跟你吗?这事不提也罢,等过个三年五载有机缘咱俩一起回去,料他那时也没话说。”
沈澄虽觉得这样不好但也拧不过锦姐去,只自家写个封信回家给爹娘,说自已一切都好,已放了洛阳府推官,问家中平安。
沈元和李姑见了儿子的信自是欢喜不已,就是婷姑见丈夫得官也觉光彩。
杜员外见女婿做官比自个儿做官还得得意,整日穿着绸缎衣服,高底靴子,革带冠巾,人家见了不说是个庄户员外倒说是个归田乡宦,又跟女儿说:“你如今是做奶奶的人了,也该体面起来。“替婷姑打了两顶四两的金丝髻,做了几身通袖袄儿,又买了两顶官轿让女儿和李姑使用,说:“太太和奶奶出门是有例的,没得坐着商人家的轿儿失身份。”又结交了一班帮闲的文人,自家起了个号叫“昌明先生“,刻了章与外间联诗做选,酸文假醋,好不变扭。
沈元倒是一切如常,李姑先时还高兴了一阵,过了段日子见儿子做官回不来就想得慌,再后来见邻家儿孙满堂,想自家儿子远在千里媳妇独守空房,这孙子从何指望,就与沈元说让媳妇随儿子任上去,一为传宗接代,二来儿子在外也要人照应起居。沈元又请了杜老爷来商量,杜老爷说:“早该如此的,少年夫妻还是在一处的好。”当场让人兑了二百两银子给婷姑,还嘱咐说:”你现在是当奶奶的人了,到了那里不要再像家中似的,那些杂事让下人去做,女婿如今是个官了,你到那间让他把锦绣收了,他若看不上你再寻好的与他,三妻四妾儿女成行才是个道理。”
李姑当婆婆的人听了自然高兴,婷姑听了也说不出其他理儿,锦绣在一旁听见心里十分愿意面上又做娇羞,只沈元说:“你到那边让他好生做官,公心做事,平日少喝酒晚间早睡觉,少年人不要窝三调四放荡情怀。”
婷姑应了,沈元翻黄历订了十九日出行,杜老爷派了两房家人一个叫杜宽,一个叫杜让,带着各自家小一路相送。
婷姑一行人跋山涉水,日夜兼程到了洛阳,寻到刑司衙门让人报说,“家中奶奶从南京来了。”
沈澄刚与锦姐起身在镜前梳头,听到这信放下梳子下意识道:“哪个叫她来的?”
铁姐也放下脸,气嘟嘟的,又回床上躺着去了。
沈澄想来都来了也没有其他法子,向锦姐说:“我看看去。”
锦姐用被蒙着脸也不应声。
沈澄吩咐冬英说:“你伺服奶奶吃早饭。”出得门见了小厮相儿,问:‘在哪里?来了几个人?”
相儿回:“来了八个人,奶奶同一个丫头,还有家人婆子带着两个小孩。”
沈澄见长辈没来就放了心,不急不缓走到前头,接住了问:“怎么来的?一路可顺吗?”
婷姑见他绣衣乌帽,玉带长袍倒呆了一呆没敢认,沈澄拉着手让她坐,婷姑回过神感慨道:“你我也两年没见了,我见你森然间有股高气,可见果然是个真官儿只站着就比我爹那些假架子冠冕多了。”
沈澄笑说:“哪里的话?不过比在家日老气了些不是小孩子了,岳父大人的富态几人能及。“又问:“吃过饭没有?”
婷姑说:“城外吃过了。“对跟来的人说:”还不来同姑爷见礼。“
沈澄受了礼,问了声辛苦,让杜宽、杜让带着家人下去安顿,见锦绣盯着自己,也打量说:“这丫头长大了啊,比我在家日不同了。”
锦绣听了好生欢喜,觉得沈澄有意于自己,更是秋波频传,可惜沈澄全没看见,使人去订酒席,又派人去收拾房。
婷姑正要和他说些体已的话,外间冬英进来传话,“大人,早饭备好了,奶奶让我来叫您。“
沈澄说:“我一会儿就来,你让她先吃。”
婷姑纳闷,“衙内不止咱家吗?”
事到这里沈澄也不藏着,大大方方说,“不是的,这是我新买的丫头叫冬英。“唤冬英:”你来见过杜奶奶。“
冬英就行礼叫:“杜奶奶。“
沈澄接着说:“我后娶了位女子,就是她口中的奶奶,中午你们姐妹再叙礼,你一路劳累先歇歇脚,我去吃过饭再来陪你。“说完便同冬英去了,留下婷姑愕在那里如个木头人相似,锦绣着恼说:”小姐,你看这事怎么处?好好的怎么多了一位奶奶来?“
婷姑想着是一点办法没有,伤心道:“就是多了十房我又有什么法子?“那锦绣平日是能言快语,得力能干的丫头,因有个给沈澄收房的心,此时倒比婷姑还气盛,喋喋不休的骂,”不知是什么野狐狸,水蛇精,趁着我们不在就迷了姑爷,我们不在就罢了,现在小姐来了,她还大模大样充哪门子奶奶?也不过来磕头见礼,一点人事不知的东西肯定是个歪剌货贱骨头,小姐你就忍着吗?要我说揪了她来跪着叫奶奶,让你替您倒茶端饭,洗脸梳头,再不好扒了衣服让她上灶烧火!”
婷姑听着更觉委曲,心里想这样办奈何手上没力量,何况脑中也还清楚知道这事是办不成的,只坐着默默垂泪。
沈澄回房陪着锦姐用饭,锦姐问:“你们见过了?不多留会儿呢?”
沈澄说:“略说了两句话,听你叫我怎能不来?”
锦姐问冬英,“你见那奶奶生得如何?“
冬英犹豫着不敢说眼看着沈澄,沈澄说:“中中的人品,你午间见了就知道了,差你远呢!只是为人很好决不会为难你的,你只当她是个本家姐姐,平日里也多个说话做伴的人。”
锦姐不以为然轻笑一声,慢慢用过饭,沈澄换了公服上堂去了。
院里下人收拾好屋子请婷姑过去,婷姑带着锦绣进了内院,见一个少年女子坐在堂上喝茶,穿着月白娟衣绿罗裙,头上戴着两支金钗,通身气派非凡,方才见过的冬英就在旁边立着。婷姑心知这就是那位新奶奶就咳了两声,锦姐依旧喝茶头也没抬,只问,“谁在院里?”
锦绣怒说,“你是谁?家里奶奶来了还不滚下来磕头,蹲屁股坐着好大胆子!”
锦姐抬起头,婷姑和锦绣一看都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好个齐整的女子就是画里的美人也不过如此,婷姑先开口,“这是新奶奶吧!”
锦姐放下杯,冷笑说,“奶奶就奶奶,还分新旧吗?你要自认是旧奶奶我也不拦你。”又看向锦绣脸上,“这个乱叫的人是谁?在我面前这等无理?来人呐,给我撵出去!”
门外两个婆子忌讳婷姑是新来的奶奶也不敢动,锦绣见状反而大声叫“大嫂子,二嫂子,快进来,有人欺负咱家小姐。”
杜宽家的和杜让家的听见急忙从外院跑进来,“绣姐,谁欺负咱家小姐?”
锦绣指着锦姐说:“就是她!“
那两个媳妇子看着锦姐不认识,“她是谁?如何在院里?”
锦绣说:‘这是大人外头娶的小老婆,见咱们到了还大模大样的坐着屁股也不挪,说自个儿是奶奶,咱是旧奶奶,有这样当人小老婆的吗?“
两个媳妇子听是新娶的奶奶,也不敢十分强硬,只站在锦绣身后,婷姑怕大家交恶,就主动走过去,笑着说:“不论新旧,你叫我声姐姐,咱见个礼。”
锦姐瞥了她们主仆一眼,“谁是姐姐?我姐姐早嫁到江西去了,你是哪里来的你说说清楚,你叫我声奶奶,我也许叫你声姐姐。”
婷姑再好的性子此时也着火了,拳头捏得紧紧的,脸儿涨得通红,“你!”
锦姐站起身,“我怎么样?你是哪里来的?平白无故就跑我家内院里来?我问你还问错了?”
婷姑抢白不过,还是锦绣挡上前,“这是南京来的奶奶,你不见礼不磕头,摆这样子给谁看?当着小老婆发昏了?”
锦姐还没回声,外间沈澄高声道:“谁在说大老婆小老婆的?”一边走进院来,见这么多人,问:“院里传事吗?你们聚在一起做什么?”婆子媳妇见势不好,都笑嘻嘻地说要做活,一起退出去了。沈澄坐定,问:“方才谁说小老婆的?”
锦绣看着沈澄那张冷脸不敢应,锦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是婷姑讨情道:“她从家中来不认识,你饶她一回。”
沈澄牵着婷姑让她和锦姐一边坐着,温言说:“你别担心我自有道理。”又叫冬英,“你给奶奶倒茶。”转身对锦绣,“你好大的胆子,开口闭口小老婆,你是什么人竟替我当起家来了,你过来磕头叫奶奶。“
锦绣撅着嘴含着泪只站着,沈澄见她不动,冷笑道:“你们看看我竟使不动她呢!”
锦姐在一旁添风说:“你当然使不动了,她是你的丫头吗?”
此话一出婷姑也下不来台,急道:“傻丫头,你叫啊,大人开口你还倔着做什么?倒说是我没规矩!“
锦绣低头掉泪双手攥着裙还是不动,沈澄对婷姑说:“婚前我就知道她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曾想我这几年不在家她越发的出息了,我不过当个小官怎么配使这样大主意的丫头,她是你的人我不打发她,只是我从此不用她在跟前伺候。”
“这,这话怎么说的,她自小跟着我今天是一时糊涂,可也是我不好叫妹子新奶奶没得让下人听了生事。”婷姑急怨道。
沈澄拍了拍婷姑的手安慰道:“关你什么事啊!她如今大了自个儿主意多了。”面向锦绣说:“你不叫有人叫。”向外喊:“杜家两位嫂子进来。”
这两位正隔墙听着呢,听见叫忙不迭跑进来,“大人。”
沈澄指着锦姐道:“这是我在山东娶得奶奶,你们只叫吴奶奶。”
两人规规矩矩四双八拜口称:“见过吴奶奶,奶奶万安。“
锦姐听了喜上眉梢,得意道:“好嫂子起来吧,你们初来乍道我这会子没准备,一会儿到我房里来领赏钱。”
两人又道:“谢奶奶的赏。”
沈澄对冬英说:“这是杜奶奶,你也来见礼。”
冬英上前,“见过杜奶奶,请奶奶安。”
婷姑只说:“你起来吧。”
沈澄指着锦姐向婷姑说:“这是锦姐,我在山东娶得,比你小三岁,你当他是妹子不错的。“又向锦姐使了个眼色,”这是婷姑,是我南京娶得,比你大三岁,你依年纪叫声姐姐也不屈你!“
锦姐乖觉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只平淡叫了声:“姐姐!”
婷姑点点头,也回了声:“妹妹。”
沈澄向外吩咐说:“今后衙内只称杜奶奶,吴奶奶,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话不准再提!”
一场大是非就让沈澄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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