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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要找到奈落的尸骨，如果真有这个东西的话，那就需要找到他死在哪里，如果他死的掉的话。知道他死在哪里，就需要问一个见到他的死相的人。
城主夫人看着我。
我发愣，实在很难相信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城主夫人，要我给奈落“召魂”，她仍旧认为那一夜见到的是鬼魂。要问奈落的魂，他死在哪里，把尸骨挖出来，好让那位高人施展复活术。
因为奈落当少城主的那座城是突然消失的，而大家推断奈落已经挂点了，所以见过他的死相的只有他本人。
城主夫人握着我的手，殷切的说：“巫女大人，请您一定要帮我，帮助阴刀殿下。”
而我脑袋里早糊成一团，看着城主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比如其实她家的阴刀殿下没有死，相反活得好好的祸害人间。比如其实我不会召魂这么高段的工作。
最后只好无言与她相对，结果她认为我答应了，当天夜里就摆好了最专业的召魂祭坛让我来大展拳脚。
我站在祭坛前，背后就是等着看这人间奇景的城主夫人和高人。
唉，这下可怎么收场呢？
－－－－－
而其实在前一夜，城主夫人遣我离开以后，又与那高人见了一面。
我前脚告退离开，后脚高人从侧殿出来，向着城主夫人躬身行礼。
城主夫人虚虚抬一抬手免了他的礼，说：“大人不必多礼。依大人看，巫女大人是否真有什么问题呢？”
高人摸着小胡子，审度的说：“……一开始小人认为这位所谓的巫女可能……有些问题，并非来自正道。”他没有说的是，他认为她不过是个魂魄附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只需要他小小施展下手段就可以将她收服。
城主夫人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可是，在用过小人特制的佛香却仍然没有现出原形……行走如常，这……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没有说出的是，那个佛香是他花重金所得，是他压箱底的宝贝，除邪化煞从来没有失败过。通常只需要燃上一点点，再怎么厉害的鬼怪妖魔也会闻风而逃。
这一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对那个他明明看得出原型的假巫女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原本打算在这位城主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好得到重重的赏金。可没有想到第一次出手就落得这样的结果，不由得冷汗直冒，话也不敢说得太满了。
看到城主夫人还在望着他，一时紧张之下话都说不清了：“明日……明日让她召魂，那必定是障眼法，她不可能召来死者的灵魂的。”但凡鬼魂扮成人招摇撞骗，图的只会是活人的精气血肉，可是直到如今也没有听城主夫人提起过那假巫女提出要活人献祭之类的要求，那就一定是那假巫女并不是真正的主使者，而那个假的殿下才是。
当着城主夫人的面他不敢直言相告，只等着明天把这一幕戏给拆穿。现在他是骑虎难下，本来只是被城主夫人的重金吸引而来，见到那个假巫女还以为是同行来抢生意，一开始把话说的太满现在居然无法收场。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巫女是假的，那么那个所谓的殿下也不可能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不过一个小小的孤魂，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吗？破掉那个殿下的魂魄，再让他养的小鬼附到假身上，这样就等于在城主夫人面前完成了复活术，那无数的财富就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
我站在祭坛前面，望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辞。反正现在只能拖时间了，就算我会召魂，没有死去的人，或者根本不确定是不是存在的人的灵魂我是不可能召来的。而我从来没有想过传信去把奈落找来圆这个场，对我来说，一百个高人加在一起，再加一百个城主夫人，都没有一个奈落来得可怕。
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把死魂虫招来把这里围着的人的魂魄收走我好离开，口中念经，注意力却一直在虎视眈眈望着我的城主夫人和高人身上。
因为从我站在这里开始，就感到他们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我，好像要把我的一举一动都看清楚。
时间慢慢过去，月亮滑到天空正中，应该是午夜了。我决定再念一刻就收工说魂魄招不来，看城主夫人会如何，她要是叫侍卫进来拿我，我就放死魂虫捉魂。从我留在这城里就觉得城主夫人对我不善，可是自从我这次被捉回来，她对我的敌意却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那个被她请来的高人，我觉得除了要让那位所谓的阴刀殿下复活，另一个任务可能就是要我的命，他看着我的时候，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我的命一样凶恶。
可是变化永远比计划快。
只是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气息的同时，头顶的月亮也被一片乌云挡住，而城主夫人惊喜的呼声响起的同时，漫天的黑雾把这一片宫殿给淹没了，伸手不见五指。城主夫人大概就是看到这黑雾出现才惊喜的，虽然她还没有看到她心心念念的阴刀殿下的身影，却在看到如此不祥的黑雾后，高兴不已。
我一边叹息这城主夫人都快变态了，一边也不得不承认，感觉到他的气息的时候，心头突然涌上的狂喜。不过我很快把那不正常的心态给压下来了，并自我解嘲，反正我跟奈落都不是正常人类，我高兴那是因为看见同类了，城主夫人身为正常人应该有正常人的反应才对。
黑雾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月光重新洒下来的时候，奈落已经站在我的面前，背光中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他的脸看起来非常邪恶。苍白的脸，冰冷的微笑。
城主夫人扑过来，我闪到一边，转脸看向那位高人，果然看到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奈落。我止不住的兴灾乐祸，哼哼哼，看他怎么复活阴刀殿下，我几乎可以想像得到这位高人那悲惨华丽的下场。
－－－
奈落抱住城主夫人，柔声唤她：“小藤，你使巫女唤我来有事是吗？”眼角瞄到站在旁边的桔梗正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一个古怪装扮的男人。
他记下那个男人，接着对城主夫人说：“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你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办到。”说着，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小藤，为了你的幸福，我可以不惜一切。”
城主夫人感动的全身颤抖，看起来愿意不惜一切的应该是她。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这话好假，并非因为说这话的是奈落，任何一个男人这样抱着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有点理智的都能分辨出真假来，毕竟这话听着就是哄人的。
城主夫人倒在奈落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激动的语无伦次：“哦……殿下，小藤一直思念着殿下，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一心思念着殿下。”
城主夫人这样讲，说的都是心里话。却听得觉得心里发酸。在城主夫人杀人放火，或者对我试探监禁的时候，我是非常讨厌她的。可是现在看到她把一腔真心都托负到奈落的身上，身家性命统统不顾了，我又觉得悲哀。
城主夫人迫不及待的把高人的事说了出来，“殿下，只要您能复活，殿下一定可以重振家威，小藤会一直陪伴在殿下身旁不离不弃的。”
奈落感动的抱住城主夫人，拍着她的背感叹：“小藤……我……”他哀伤的侧过脸，好像无法承受城主夫人这样的厚爱。
于是这两人又紧紧抱成一团，沉浸在彼此的深情中，好似此时此地无声胜有声。
而我明明看到在城主夫人提起那个高人可以让死人复活的时候，奈落看向那位高人的目光中，涌起了让人胆寒的兴味。
－－－－－－
现在大家一起回到殿中，侍女奉上茶水茶点。城主夫人似乎在这次自闭之前就把殿中的人清洗了一遍。我这次回来发现她比以前更加不避人了，而有不少侍女都不见了。
我坐在右边，高人坐在左边，奈落在城主夫的的服侍下坐在主位上，而城主夫人就如同他的侍妾一样坐在他的旁边为他服侍酒水。
奈落做起阴刀来没有一点问题，或者那就是原本的他？想像一下，在奈落身为妖怪的几十年里，大概只有阴刀的身份会让他有机会磨练气质，养成现在这副又高傲又不健康的贵族样子。
他一手持杯与城主夫人互述衷肠，间或正色与那位高人交谈一两句。主导全场不至于让任何一个人感觉到受了冷落。而早先对他抱着警惕的不信任的眼神的那位除魔卫道的高人，现在却像迫不及待去舔他的脚底的泥一样围着他转，对他说出的话只会诺诺的点头。
我只在城主夫人向我举杯道谢的时候才开口讲话，在奈落出现以后，城主夫人对我的敌意全都消失了，言谈之间非常亲热。除此以外我就安分当好一个背景。
我表现出来的沉默并非全都是刻意的。因为让我焦虑的是另一回事。自从奈落出现以后，我的心底浮现出的居然不是害怕。
而是安心。
－－－－－
奈落举着酒杯，城主夫人坐在他身旁为他持壶。他望向那位高人，像是刚刚才想起他所许诺的事，刚刚才想起他的本事，刚刚才对他所说的话有了兴趣似的问道：“你说……你可以令死去的人复活？”
高人的脸早就被美酒熏的红透了，大着舌头坐在坐垫上左摇右晃，听到奈落提起他最得意的本事，马上兴奋的指手划脚的形容起来。
“尊敬的殿下，这是小人修炼多年以后，小人曾经受到过上天的启示，小人的师傅曾经……小人！”他重重拍自己的胸脯道：“小人可以为您做到！小人可以……”他压低声音神秘的说：“小人可以让死者重新获得生命。”
他的最后一句话把我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只因为他讲到最后的笃定。好像他真的有一个绝对可以成功的办法。
奈落貌似完全没有相信他，只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眼角瞄了我一眼。这一刻，我们心有灵犀。如果可以完全的复活成为一个活人，我会比奈落更加需要那个办法。
那位高人本来期待着奈落扑上来握着他的手大喊大师啊要多少钱不成问题啊只要能成功啊如何如何。可是接下来奈落却像完全没有相信他的话一样，转个脸与城主夫人笑闹在一起，两个侧脸相靠卿卿我我，旁若无人。
我就看到那位高人涨红了脸，双眼暴突出来，非常没有礼貌的跪坐起一脚踏出，他这副酒醉后撒泼的样子马上吸引了奈落的全部注意力，城主夫人用袖子掩着小口，惊呼着向后躲去。
我只能赞叹，奈落与城主夫人配合的很好。
那位高人始终想得到的是无上的崇敬与膜拜，可是现在他却像个耍猴戏的。
奈落爽快的挥手要侍女再给他倒酒：“先生且慢发怒，来来来，与君再进一杯。”说着就与他碰杯。
本就因醉酒、失态而混乱的那位高人显然已经大舌头了，话都说不清楚，而在他开口前，奈落总是用酒把他的话堵回去，几次三番，眼看着奈落再次把话题转开，揽着城主夫人再次形容起这良辰美景，而把他丢在一旁，这位高人终于终于忍不住了。
高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从侧席走到奈落与城主夫人面前，摇摇摆摆的坐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看起来像在讲正经事，不过酒喝多了要看起来正经也是一件难事。
奈落和城主夫人终于把眼光一起投向他，只是两人的样子看起来都不太严肃，嘴角的笑还没有收起，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
高人笑得嘴歪眼斜，他真的喝多了，脸上两块不正常的红晕，目光散射无神，他突然严肃的说道：“我有一样法宝，这事上没有人可以像我一样让死人复活。”
在这一刻，高人忘记了他原本的打算只是想要欺骗城主夫人得到赏金，把他压箱底的宝贝和秘密讲了出来。
似乎是怕奈落再来把他的话打断，转到别的地方去，他马上接着说道：“那样法宝就是：人鱼。”
整个大殿里听到这句话唯一有反应的人，就是我。
虽然我的双手没有拿着任何东西没有让它们掉到地上，我没有戏剧话的喊天啊没有张大嘴巴没有猛然跳起。什么都没有。
但在听到“人鱼”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接着我就看到奈落投过来的眼神，那样的饱含深意。
奈落放下手中的酒杯，对那位高人说：“先生真是神人，我从未听过人鱼，还以为是传说中的动物，没想到这世间真有此物。先生能利用传说中的人鱼让已死的人复活，实在让人敬佩。”他轻轻击了两下手掌，鱼贯而入的侍女捧来了黄澄澄赤金，一长排摆在了那个酒醉的高人面前。
奈落向后退了一退，双手撑地伏下头向那个行了个大礼。
“一切就仰赖先生了。”奈落抬起头又加了一句，几乎让我摔倒的话，成大事不拘小节，奈落做的真好。他居然对那个男人说道：“请先生救我。”一副需要人拯救的样子。
城主夫人紧随其后同样伏下身子娇滴滴的说：“请先生救命。”她同样加了一句，她说完那高人的眼睛都亮了，她说：“只要先生能救得了殿下，让殿下再世为人，小藤无有不从。”
我举起袖子掩着半边脸装不知道没看见，从眼角看到那高人仰天狂笑几声后拍胸保证必不辱命。
奈落趁机敲下明日开始，高人摸着胡子作高深状点头，城主夫人在一旁娇笑道祝殿下心愿得偿。
三人各怀鬼胎笑做一团。
我是背景。
夜深，奈落命人送醉得不省人事的高人回去，我随即告退。离开前，看到城主夫人软倒在奈落的怀中。
退回房间的我总是止不住去想，就在今夜，城主夫人会不会得偿心愿呢？
窗外月光清冷，没有人可以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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