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轶事

　　“呃——”醉酒的后遗症就是头疼，霍金郡一大早刚醒来，就开始趴在床上鬼哭狼嚎了。
　　“难受啊！”
　　“头疼啊！”
　　“解酒汤呢！赶快送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是姜妈妈端着碗解酒汤走了进去。
　　“别叫了！整个院子全是你的声音。”
　　“您可来了！”霍金郡把自己捂在被窝里里，只露出了两只带着黑眼圈的眼睛，软下声音“我都快难受死了。”
　　“能不难受吗？！”姜妈妈一手端着要，一手把她的被子猛的掀开“醉到要让人家抬回来！一大早的还好意思喊叫难受。”
　　“您就别再说我了。”霍金郡乖乖做起身来，靠在床头，接过解酒汤一口气就喝了个精光，胃里才算是舒服了些。
　　“哎！别拿袖子擦。”姜妈妈一把拍开霍金郡手，解下系在纽扣上的手绢，给她擦着嘴，边擦还边叹气“你说说你，这性子是跟了谁啊？”
　　霍金郡靠在床头一动不动，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一天到晚让人操不完的心！按理说你与夫人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应该耳濡目染的像她才对，怎么一天到晚的这么不着调呢。”
　　姜妈妈是除了张玉婉之外在霍金郡面前最有发言权的人，毕竟霍金郡从出生到长大都是她一手包办的，在这府上要瞒住一个人的身份光靠张玉婉一个人是不够的，这些年姜妈妈跟前跟后、忙里忙外的也操了不少心，费了不少力。
　　“我能想谁，不像我妈，那不就像我爸爸了。”
　　“好的不学！尽学些不着调的东西！”
　　姜妈妈眉头一皱，板着一张脸“你平常在府里胡闹也就算了，有你夫人还有我能帮你担着，可你在外面还那样胡闹！汇春楼是什么地方！你去那里喝花酒！昨天你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夫人的脸都白了！”说着话又叹了口气，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不是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那种地方是女儿家该去的吗！”
　　姜妈妈心里是又急又愁，她一辈子没嫁人，自然也是把霍金郡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她的关心与疼爱不比张玉婉少。
　　“嗨，你们也担心的太多了。”霍金郡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们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搜我的身？再说了昨天我虽然是被抬回来的，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姜妈妈没好气的在霍金郡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哎呦！”霍金郡抓着被子就往床里头躲“您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啊！”
　　“你就是欠揍！以前老是心疼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偶尔对你大声点儿，我心里头都难过，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让你拿住了软肋，如今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什么大事儿都不往心里放！”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霍金郡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回犯错要挨打，就往姜妈妈怀里钻，两只手在她腰上一抱，不管有多生气，都发不出来了。
　　“去去去！别抱我！没用！”姜妈妈嘴上这么说，脾气一下就没了，反而伸手揉着霍金郡的头“你呀！就是小赖皮！”
　　“我就知道！姜妈妈最好了！”
　　“头还疼的厉害？”
　　“嗯，胃里也不舒服。”
　　“给你熬了清粥，等会儿吃了就不难受了。”说罢，姜妈妈便松开霍金郡，起身去开门“我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你先穿好衣服等下出来。”
　　“我不在房里吃啊？”
　　“你还想在房里吃？！”姜妈妈瞥了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赶快起来去饭厅，你妈妈等你呢。”
　　“啊？！”霍金郡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又瘫软了下去“我都这么难受了，过去又得挨骂，就不能放过我吗。”
　　“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姜妈妈快步走过来伸出手揪住她的耳朵“昨天夜里你妈妈一直陪你到半夜才回屋，现在醒了就没良心了！”
　　“哎呦！哎呦！疼疼！”霍金郡捂着耳朵直叫唤。
　　“疼就快点穿衣服起来！”
　　霍金郡瘪着嘴，揉了揉耳朵“我妈她昨天是不是特别生气啊？”
　　“生气也是担心你！为你好！”
　　“我别的都不怕，就是怕她骂我。”
　　“骂你就听着！”姜妈妈把衣服给她递过去，语重心长的说着：“哪个孩子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不疼不爱？可金郡你也不小了，要懂点事，乖乖听话，你妈妈才好放心啊。”
　　“对了！我九姐呢？我记得她昨天是不是也被罚了。”霍金郡提好裤子，正系着扣子。
　　“你不担心自己反倒关心别人。”姜妈妈上前理着她衣领上的褶皱“九小姐比你懂事听话，一大早就去给夫人请安了。”
　　霍金郡咬咬舌头“我这就去请安。”
　　饭厅里的人都坐齐了，除了有孕在身的红妙以外。
　　“就等你一个人了。”张玉婉让下人舀好了白粥放在她面前“吃吧。”
　　霍金郡拉开椅子坐下身来，刚要动筷子，又抬起头“你们都不吃啊？”
　　“什么时辰了？你还要让大家都陪你饿肚子？”张玉婉话里带刺儿，扎的霍金郡只能低下头去。
　　“今天趁着大家伙儿都在，那我就说几件事情吧。”张玉婉挺直了腰身，脸上一脸严肃“大帅这段日子都不在家，家里的许多事情也都顾不上，所以也只能由我这个大房来做主，可我呢，也不是圣人，也有累的时候，累了嘛自然就会有疏忽的地方，再加上妙姨娘现在有了身孕，那家里头万事自然都要小心，所以为了避免疏忽，从现在开始不管什么东西、什么事情都要先紧着妙姨娘。”
　　“凭什么！”霍金郡刚嘟囔一句，旁边的霍金宜就在她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皱着眉看她摇了摇头。
　　张玉婉自然也听到了霍金郡的嘟囔，但她没有听停，继续说道：“小灿呢？”
　　“夫人。”一个长得瘦瘦小小的姑娘，从旁边站了出来，低着头很是怯懦。
　　“你是红妙的丫头，自从她进了大帅府就都是你来照顾，往后也一样，你家姨娘有什么需要的，你过来说一声就成，不必让她自己过来，你一定要照顾周到。”
　　“是。”小灿说完话并不退下，站在原地似乎还有话要说。
　　“你还有事？”张玉婉问道。
　　“我家姨娘说，往后她的饭菜跟厨子都要跟大家的分开，她说肚子里的时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吃东西了，她得要一个私灶才好。”
　　“行，就按照她说的做，厨子让她去挑，选一个做菜合她口味的。”
　　“还有，妙姨娘说上个月的例钱太少了，光是那些安胎药都没够吃呢。”
　　“那就涨吧。”张玉婉叫来了账房，当着众人的面说道：“每月多给妙姨娘开二百块，若是还不够用的话——”张玉婉环顾了一桌子的人“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除了这二百块钱之外，若是再超出预算，那就每个房头都给贴上一些。”
　　话都说到这儿了，大家伙儿自然是不能再多说什么的，有抱怨也只能放在心底，毕竟主母在这里都应允了，再加上红妙现在肚子里怀的孩子，谁也不敢在这个上面出风头挨枪子儿。
　　“要是没人反对就这么定了。”张玉婉看了眼小灿“去给你们姨娘回话吧。”
　　“呃，还、还没——”
　　“有完没完了！”霍金郡把手里的勺子一拍，两条眉毛立马竖了起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张玉婉呵斥了回去。
　　“坐下！”
　　“妈！”
　　“我叫你坐下！”
　　霍金郡气鼓鼓的也只好坐下。
　　“妙姨娘还有什么话？你一并就都说了。”
　　“就剩下这一个了，再没有别的了。”小灿是个传话的人，可现在却像个做错事的人“妙姨娘说之前的送来消暑的冰块太少了，屋子里热的慌，要再多加些。”
　　“我当什么事呢。”张玉婉点了点头“回头你去给后头的人说一声就行了。”
　　“嗯。”小灿弯着腰“多谢大夫人。”
　　“这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回去好好照顾妙姨娘吧。”
　　“是。”
　　小灿前脚一走，后脚霍金郡就的脾气就上来了。
　　“妈你也太由着她了吧！真当自己是王母娘娘了！”
　　“我也太由着你了！”
　　“妈、你——怎么骂我啊？”
　　张玉婉瞪了霍金郡一眼“你不该骂吗？昨天醉酒让人抬回来，今天又叫全部的人等你吃饭？你还想怎么样？！”
　　“我、我——”
　　“去佛堂里跪着，我不让你起来，你不准起来。”
　　“又要跪啊？”
　　“嗯！”张玉婉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音，霍金郡就怂了下来，拉开椅子就去了佛堂，乖乖跪了起来。
　　“对了，朝佩。”
　　“大夫人。”
　　张玉婉看着蒋朝佩，脸上也不再是刚才的严肃，言语上也柔和了很多“方才我那样说，你不要介意，毕竟红妙那边咱们都得多让着，再有就是七房之前的那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不管红妙这一胎是女儿还是儿子，都得平平安安才好。”
　　“我知道的，大夫人请放心。”
　　“嗯，那就好。”张玉婉站起身来“行了，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大家都各自散了吧。”
　　话音刚落，门房就来通报，说是云少爷来了。
　　张玉婉瞥了一眼霍金宜，她也年轻过，自然了解年轻人的的心思，哪怕现在霍金宜脸上没有任何表露，可搅在一起的手指已经让她暴露无遗。
　　“就别站在这儿了，过去吧。”
　　“我——”
　　“你再不去，我就真的不让你过去。”
　　“别！”霍金宜的人在这儿，心早就飞去了云逸朗那里。
　　看着霍金宜的的背影，张玉婉只能感叹，女大不中留。
　　“看来九小姐的好事要尽了。”姜妈妈在一旁说着。
　　“也算对得起敬凤了。”
　　霍金宜这边没有那么多感叹，她装了一肚子的欢喜，却硬生生的憋了一早上，这回一瞧见云逸朗，就一股脑儿的全写在了脸上。
　　“你怎么来了？”
　　云逸朗见她笑的这样欢喜，自然也是开心，她抬头看了看还没走远的张玉婉，轻声说道：“伯母说怕你昨天被她吓坏了，今天就叫我来看看你，让你宽心。”
　　“我娘她昨天是不是也骂你了？”
　　“说了我几句，不过的确也是我的错。”
　　一说到错，霍金宜的心里就慌乱了起来，昨天的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想了一晚上，睁眼是云逸朗，闭眼也是云逸朗，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霍金宜的年纪不大，心里也藏不住什么事情，尤其是在面对云逸朗的时候，更是什么都藏不住，云逸朗只是看一看她，就能望穿她的一切。
　　“金宜。”
　　“啊！”霍金宜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昨天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我、我是愿意的。”
　　“但我还是很自责。”云逸朗叹了口气“金宜，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好，可能还很差劲儿。”
　　“什么意思？”
　　云逸朗看着她，心里是期盼的，这是他真实的感觉，昨天亲吻的美好也是他渴望的，身体的感知是没有办法骗自己的，但人总要有理智，总要权衡利弊，而他也总是习惯去权衡一切，包括感情，就坦诚来说他没有霍金宜那样纯粹。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母亲照料，我爸爸一天到晚做生意忙的不着家，可以说我的生命里没有亲情，只有血缘。”云逸朗背过身去继续说着：“十二岁我便独自一人去了英国，我遇见过很多事，也遇见过很多人，可也还是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孤僻跟自闭是我离不开的两个词，若果不是爸爸死了，我相信现在我应该还是在英国。”
　　“金宜，你能明白我要说什么吗？”
　　“我、我不明白。”
　　“唉。”云逸朗叹了口气“我怕自己伤到你。”
　　霍金宜不懂云逸朗想要说什么，傻傻的站在她身后，只敢用手指拉一拉他的袖口“我不怕。”
　　云逸朗第一次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忽然笑了，伸手摸了摸霍金宜的头“你还是小丫头，什么都不懂。”
　　“你会教我，对不对。”霍金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偷偷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人，便伸出手来握住了云逸朗的手“我不懂你会教我，我要是还不懂，那你也不会嫌我。”
　　掌心传来的力量与温暖，让他的心间悸动，不自觉地反握住“小心被人看见。”
　　“我看了，没有人。”
　　霍金宜的眼睛一闪一闪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云逸朗相信现在若不是在霍府里，他一定会忍不住再亲她的。
　　“金宜，等我爸爸丧期一过，我就娶你进门，好不好？”
　　“好。”
　　霍金宜的脸就像煮熟的虾子通红发烫，这句话是她在梦都想听见的，现在算是美梦成真了。
　　“但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我。”
　　“怎么会离开你呢，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云逸朗的表情严肃认真，不似之前的柔和，他使劲儿的握了握霍金宜的手“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一辈子都不能改。”
　　“好。”
　　只是若要是霍金宜知道了以后发生的事，她会不会后悔今日跟云逸朗的这番承诺。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霍金宜是开开心心了，偶尔还有云逸朗送来的小惊喜，每天能有多甜蜜就有多甜蜜，而霍金郡就明显不好过了，整日跟高少东掺和在一起，“好事”没少做，可就是没有以前那样高兴。
　　“怎么着？霍大少最近情绪不佳啊。”高少东刚抽完大烟，神情迷糊，一个劲儿的打着哈欠。
　　“一天到晚的抽，迟早抽死你。”霍金郡拿手在空中挥了挥。
　　“哎呀！不抽大烟干什么呢，你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好。”高少东挑了挑眉毛“要不你也来一口，提提神也好，一口不会上瘾的。”
　　“拿远点儿！”霍金郡嫌弃的看着高少东“这要是让我妈知道了，别说是一口，就是半口，我都得被打断腿！”
　　“嗨！”高少东缓了缓劲儿，做起身来“你不抽大烟，那在烟馆里也没意思，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玩玩儿。”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霍金郡被他推着走，也就没在问，反正她自己心里有数，这家伙儿还能去哪儿，无非就是那些地方。
　　“汇春楼我可不去！”
　　“咱们不去那儿！”
　　“赌场我也不去！”
　　“不去！”
　　“你奇怪了，这些地方你一个都不去，那你是要去哪儿？”
　　“我现在学好了。”高少东笑的贱贱的“我带你去个酒坊。”
　　“酒坊？”
　　霍金郡看着他一脸的好奇，转头就想到这厮要干什么了“你还不是看上谁家小媳妇儿了吧？”
　　“嘿嘿！”高少东搓了搓手“我家里不是刚好差个姨太太嘛！”
　　“我不去！”霍金郡眼睛一瞪，甩手道：“你差个姨太太跟我有什么关系？！”
　　“去吧去吧！”高少东皱了皱眉“那个小媳妇儿会点功夫儿，我都去了好几次，全被她打出来了，这回你可得帮帮我啊！”
　　“会功夫儿？”这倒让霍金郡想起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正好也会功夫。
　　霍金郡心里带着好奇，又被高少东怂恿着“去吧去吧，就当是给我壮壮胆！”
　　“去可以！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强抢民女的事情我不做。”
　　“嗨！你这话说的，我哪有那本事啊！”高少东咧嘴笑着，口腔里传来一阵阵的大烟味道“我肯定得让她心甘情愿。”
　　两人出门就各叫了辆黄包车，一前一后的走着，没一会儿就转到了那间酒坊。
　　“就是这儿了！”高少东跳下黄包车的时候还差点摔倒，他扶着车边等站稳了，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票子扔给了车夫。
　　“多谢大爷！”
　　“嗯嗯，走吧你。”高少东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撑着头四处张望着。
　　此时霍金郡也从车上下来了，走到他身边“你瞧什么呢？”
　　“没什么。”高少东摇了摇头，指着面前的店铺“咱们进去吧。”
　　“十里酒坊。”霍金郡抬头看去，默默的念着招牌上的字。
　　高少东拿手肘捣了捣她“就在里面，不如你先进去。”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霍金郡握了握拳头，其实她心里也有点慌，至于为什么慌？她也说不清。
　　一进店里，柜台那儿只有一个半大的小男孩，瞧着还有几分胆怯的样子。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谁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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