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异界录

　　曲折的回廊上，周廷升与文梓檠并肩慢慢走着，进行着一场不知何时结束的尬聊。
　　“这几年你高了不少，都比我高了。”周廷升比文梓檠大六七岁，当年他们认识的时候，文梓檠也不过是个少年。
　　文梓檠不言，看向远处摇曳的一池荷花。
　　周廷升知道他不擅长与人交谈，更别说是这种无意义的感慨，便直接问出心中所想，“你回京，是不是为了周家？”
　　“你早该料到的。”文梓檠道，“权势过盛，不是好事。”
　　周廷升讽笑，“你以为我想？清醒人总是少，糊涂人说了算！我虽为嫡长子，在周家哪有说话的权利！”
　　“但周家的担子迟早会落到你肩上，你嘴上说无权，其实还是想保全自身吧。”
　　周廷升轻笑，“你果然了解我。”
　　文梓檠淡淡道：“你早点做谋算吧。”
　　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定了两人的立场与结局。
　　“呵！这就是你的选择？”周廷升的目光陡然间寒冽逼人，“你明明知道那位利用你，埋没你，牺牲你，你为何还要回来为他所用！”
　　见文梓檠沉默，周廷升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里满是怒气，“你当年入朝为官，是我处处关照你！邺南虽把你的才能挖掘出来，但你在落难时，他帮你了吗！”
　　“都过去了。”
　　周廷升顿时怒火中生，一把将他推在柱子上，低吼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说，是不是我，在朝堂上为你求情，结果官降一品！是不是我，亲自把你送到小周家，就是为了让你日子好过！你说啊！”
　　文梓檠平静地看着他怒红的双眸，问：“你想如何？让我或是那位放过周家？可能吗？”
　　周廷升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走，离开京城，再也别回来！至于其他的人对付周家，我不管，反正不能是你！”
　　文梓檠正想说点什么，就敏锐地察觉有人要来了，便想扒开周廷升的手。
　　谁知周廷升怒道：“你没说完别想走！”
　　文梓檠被他吼得有些脑壳疼，低叹口气道：“我会去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
　　“商量周家的事。”
　　周廷升听到“商量”这个词，才缓缓地松了手，情绪稍微平复下来。
　　文梓檠揉了揉太阳穴，为何这群凡人总是爱吵吵嚷嚷的？
　　“哥，文公子。”周芜悦从长廊拐角走了过来，看自家亲哥似乎情绪不大对，问，“你们……方才聊什么了？”
　　周廷升恢复了平静脸，微微笑道：“几年不见，情绪激动了些。”
　　文梓檠内心呵呵。
　　“哥，我有些话想与文公子说，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啊？”
　　周廷升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拍了拍文梓檠的肩膀，给了个威胁的眼神，大步离开了。
　　文梓檠看着周芜悦的羞涩脸，心里仿佛塞了一块大石，沉重无比。
　　“文公子，那日在书社遇见你，你是偶然经过，还是特意……”
　　“偶然。”
　　周芜悦的心凉了半截，声音弱了下去，“你的外甥说，你今生不考虑娶妻，是真的吗？”
　　“是。”
　　“能告诉我原因吗？”
　　文梓檠摇摇头，“抱歉。”
　　连这个都不愿说……周芜悦顿时心如死灰，也不打算委婉了，直接问道：“如果是我的话，文公子愿意吗？”
　　怕他直接拒绝，周芜悦又补充道：“周家如今遭人忌惮，只能撇开门当户对的观念，我父亲肯定不会介意你的出身。我身为嫡女，足够配得上你，且你与我的兄长友谊深厚，友上加亲，不好么？”
　　她的声音最后带了几分乞求，已算得上卑微，然而当她对上文梓檠的目光时，她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子，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她凄然笑了几声，最终道：“文公子，祝你余生安顺。”
　　“谢谢。”
　　周芜悦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文公子，若九天之上真有神明，你定是其中一位。”
　　因为，只有神，才会如此冷心冷清。
　　周芜悦扭回头来，泪珠瞬间从眸里滚落。
　　她想起曾经豆蔻年华，在周廷升身后第一次看到那个清俊的少年，他不苟言笑，从容有礼，被周廷升戏称为“小老头”。
　　但是其实她见过他笑，那一日庭院里的桃花开得正盛，他着一袭雪白衣袍立在树下，风轻轻吹拂过，洋洋洒洒的粉白花瓣落在他身上，有一片正好落在他鼻尖。
　　他抬手将花瓣拿下的刹那，忽然扬起了唇角，眉眼弯弯，目光专注地看着手心里的花瓣。
　　那笑容很短暂，少年手一扬，花瓣又轻轻飘去了。
　　那宛如一场梦般的场景，在她的梦里重现过很多次。
　　可是呢？
　　她记了他几年，也喜欢了他几年，他却全然忘了她，书社再见时，他脸上是那样的陌生。
　　名门嫡女，又如何？绝色才女，又如何？不曾在他心里留痕，也不过一具没有血肉的白骨。
　　文梓檠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即垂眸，手轻轻盖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凡人的情感，他早已忘记了。
　　又过了些时日，秋闱结束了。
　　翰林院里忙得很，这种繁忙不是工作上的，而是人心蠢蠢欲动。毕竟秋闱过后，便是三月春闱，四月殿试，一甲进士可直入翰林院，二三甲通过选拔也可编制翰林。
　　不仅是翰林院内部紧紧盯着榜单，官吏世族也给予了高度关注。
　　而这一日，又有一位年轻公子，登门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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