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栩如生

　　“明天和我回家好不好？”
　　两人难得在同一天有了空闲，彼时的默栩正舒适的靠在沙发的椅背上，任由廖九生拿着抽风机吹干自己的头发。
　　“你说什么？”她没有听清，吹风机的声音就在耳边，音调不高但是声音巨大。
　　他将吹风机关掉，从后面坏绕默栩的肩膀，下巴顺势窝在默栩的肩胛骨，“明天是左阿姨生日，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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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比较好？可爱一点的还是淑女些的？哎呀，你看看我呀！”
　　周日一早，默栩梳洗完就对着房间里半人高的镜子照个不停，把自己仅有的衣服搭配着往身上套。还不忘埋怨的看着廖九生，见家长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早点说嘛！还能有时间去购置点得体的衣服，这下好，非要在这么几件学生气的衣服里
　　挑出带着那么点成熟味道的。
　　廖九生刚起床，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后脑勺的地方翘着根头发，他下意识伸手梳理它。眼睛上有淡淡的黑眼圈，他坐在床沿，手里端着现磨的，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你说话呀”默栩看他没有反应，转过身看着他，顺便凑上去喝了口咖啡。
　　廖九生躲不掉，便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她拿着的那两套衣服的差别，一件是乳白色的线衣搭配浅亚麻色长裙；还有一套是极膝的粉色连衣裙，颇为俏皮的荷叶裙椐。
　　“这套”他指了指那套线衣和半身裙。
　　默栩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阿姨喜欢淑女风格的咯”。
　　他点点头。
　　平常雷厉风行的两人，今天硬是拖延了一个多钟头才出门，沿途买了些伴手礼。
　　左家在市中心附近的小区里，两人从郊区的公寓去，在不堵车的情况下还是熬了两个钟头，尤其是买伴手礼的时间。
　　临进门，默栩还问他自己仪容是否过关，衣服是不是平坦整齐，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不得体的。为了让她安心，廖九生只能硬着头皮，“非常完美，真的。”
　　虽然本来就挺好。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很憨厚的样子，头发打理很整齐，带着黑色边框的眼镜。
　　默栩乖巧的叫了声叔叔好。
　　左母相比之下热情的多，她拉着默栩的手牵到沙发前坐下。
　　“早就听思思说小生谈了个女朋友，一直藏着掖着不让看，直到今天才看见你”左母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还时不时打趣一旁站着的廖九生。
　　“阿姨您也是，他经常跟我提起您，说您对他很好，也说您很和蔼”。默栩为自己的反应能力狠狠的点了个赞。
　　廖九生在一旁嘀嘀咕咕，大意就是“默栩是个小骗子”，被耳尖的默栩听见，狠狠的受了个白眼。
　　他们家收拾的很干净整齐，沙发靠墙的墙面上是一家人的全家福，左家长辈端庄的坐在前面，后面站着思思和廖九生，只是廖九生的那副小老头的严肃表情把默栩逗乐了。
　　按常理，左阿姨过生日，思思这个亲生的女儿哪有不出席的道理，只是自打他们进门就没看见思思半点影子。
　　“思思……姐呢？”默栩本来只想说思思，陡然意识到可能不太礼貌，便在话尾转了个弯。
　　左母表情霎那的僵硬，但还是笑着说，“思思单位有点事，晚上才能回来”。
　　房间里飘来浓郁的菜香，左父一直在厨房里忙活，从厨房传来不大不小收音机的声音，默栩没猜错的话，收音机里放的应该是京剧《贵妃醉酒》。
　　客厅的电视机里也播放着正午的新闻联播，音量不大，几乎被戏曲的声音覆盖了。
　　“小生啊，你去厨房看看你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左母拉着默栩的手一直没放开，那亲昵的模样仿佛这就是自己家的准儿媳妇。
　　这就是正式的婆媳对话了？
　　左母将她带进里屋的卧室，出乎意外的反锁上了房门，她默栩有些忐忑，毕竟对付陌生人的伎俩在这里还是要收一收的。
　　直到吃饭的时候她蔡锷比放出来，廖九生想到可能是一些弯弯绕绕的查户口，便没问默栩她们聊了什么的事情。
　　饭桌上的气氛比较和谐，左母不停的往默栩的碗里夹菜，“你叔叔别看他这样，这做菜的手艺还是很好的，你多吃点啊！”
　　默栩温顺乖巧的说：“谢谢阿姨”。
　　吃完饭默栩并没有按计划帮左母打扫饭后残余，而是推说实验室有事情离开了他们家。廖九生和左父正在下棋，默栩便安慰他留下来陪陪叔叔阿姨，毕竟是阿姨的生日。
　　出了门，默栩打电话给赵教授说自己下午有空去华外的讲座，自己则是在学校门口等着赵教授。
　　华外是市内除了东大之外的另外一所理工科院校，创立时间不久。他们学校化学系的系主任是赵教授以前带的博士生，这次邀约也是花了很长时间的。
　　赵教授接她的时候顺便问她有没有讲座的演讲稿，先给她看看。这看看自然不是怀疑默栩的能力，只是想知道她这次演讲课题是什么，自己也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默栩摇摇头，她本来就没打算去华外的讲座，怎么会准备演讲课题，下决心去也是临时做的决定。
　　赵教授看她脸色不好，“怎么了？心情不好？不是说去见廖同学的家长了吗？他父母对你还不满意？这不可能啊！”
　　路上有些堵，赵教授示意师傅走旁边的东大偏门穿过去。
　　“没事”默栩又摇摇头，“他父母挺好的，挺热情的”。
　　赵教授不解，“那你这是怎么了？”
　　她转移话题说自己临时准备下思路，就没有回赵教授的话了。
　　演讲很顺利，除了中间默栩被问到私人问题感到为难之外，其他的倒还算是得心应手。
　　系主任显然对默栩的演讲非常的满意，一直称赞赵教授收了个得意门生，捡了个宝啥的，直逗的赵教授喜上眉梢，开心之余顺便邀了饭局。
　　饭店华外对面的商城，人来人往随处可见的学生，他们大都结伴而行，系主任还叫来了两个自己的得意门生，都是戴着眼镜的，看上去木讷了些。
　　相比于他们，廖九生简直不像个理工科，天天埋首于课题研究的学生。因为先天条件出色，就算是胡子拉碴的埋汰了许多天，却还能像是某作曲家的帅气风范。
　　她陡然挺住，她好像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到廖九生，意识到刚才所想，心里便更是伤情。
　　一旁的系主任刚刚点完餐，看默栩发着呆不说话，便将话题牵了过来，还是她现在最不想提到的。
　　“孔同学有男朋友了吗？”
　　这一句问话引来众人的围观，系主任尴尬的解释，“没什么别的意思，听说孔同学一直在相亲，我家儿子前几天刚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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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未回话，一旁的赵教授接过话茬，一脸嫌弃的说：“你呀别想了，我们默栩的男朋友条件是相当好，一般人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不是这一句话，她都快忘记赵教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了，有啥说啥，系主任看来是理解的，对他的话也没有介怀。
　　“啊“真的吗？”
　　默栩附和着点点头。
　　系主任一脸可惜了的神情，恶狠狠的说：“可惜啊，我回去非得说他一顿不可，回来的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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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师生相聚，难免喝了点酒，默栩今天喝酒的兴致很高，便对旁人敬来的酒一概不拒，还很事故的回敬了回去。
　　晚饭结束，默栩拒绝了赵教授送她回家的建议，只在附近的公园下了车，一个人沿着河边慢慢的走。
　　她在河边石凳上坐下，看着静静的湖面若有所思，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对面是裴西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疑惑。
　　默栩犹豫着如何开口。
　　“默栩，是你吗？……说话！”
　　“嗯，你有空吗？我有事情想问你。”
　　“你在哪，我这就去”。
　　“河边，中央湖公园”。
　　夜晚很静，只偶尔能隔着树林听见低低的人声，或高或低，偶尔嬉笑。
　　默栩隔着湖面看见了对面的人影，然后看着他跑过了桥。
　　“你停下，坐在那里就好！”
　　此时的两人恰好隔着两个石凳的距离，默栩让她停下，自己则半坐在石凳下的草坪上。
　　“你怎么了？”裴西问。
　　她摇摇头，“裴西，跟我讲讲高中那件事情吧”。
　　2014年夏。
　　整个学校都因为即将到来的高考而准备着，随处可见的读书声，早晨操场的乒乓球台上横着歪七扭八，五颜六色的背默手册。
　　裴西因为早读课吃迟到的事情被班主任罚站在楼梯间背书，面对着墙壁，一副面壁思过的模样。
　　李静婉从楼上的主任办公室出来，经过裴西身后的旋转楼梯，手里还捧着厚厚的，白花花的试卷。
　　“哟，裴同学又在与学校做吻别？还挺专注的吗！”
　　裴西对于李静婉的打趣嗤之以鼻，满不在乎的回应：“我这不是舍不得学校，舍不得……”恰好默栩从一旁的行政楼出来，“舍不得默栩大小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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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他的目光，李静婉看见了默栩，还有默栩身后的厚德高中的校长。“你舍不得！指不定人家怎么想呢，哼”。
　　“你说你这人能不能想点好的”裴西有些气急败坏。
　　“那时候你在和校长聊些什么？”裴希问。
　　太过久远了，默栩花了好一阵子搜寻脑子里关于校长的记忆，一时间没接上话。
　　裴西轻笑一声，“是不是在讨论我是不是抄你的试卷了？是不是靠着你作弊才能在那次摸底考试中考的那么好？”
　　默栩想起来了。
　　裴西一直是一种吊儿郎当的状态，成绩也一直是重点班的吊车尾，却唯独在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中以几近满分的分数震惊了所有人。
　　“我说了你没有作弊”。
　　“他们不相信”裴西接着说，“因为我是个小混混，出了不好好学习什么都干，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我没有作弊。本来这件事情是很好证明的，只要再考一次就知道了，可是没给我机会”。
　　“你离开了，大家都说你出国留学了！”默栩说。
　　“留学？我那个家庭哪来的钱让我留学，我能去留学多亏了你的父母……”
　　默栩再回去的路上，耳边一直响着裴西说的话：“你的母亲找到我，就是你那个数学家的母亲，她跟我说只要我愿意出国去留学，就能避免被退学，我的家人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否则……否则的话我将永远不能参加高考。穷人家的孩子，拿什么出人头地？我能怎么选！”
　　她从学校流传的言语中多少知道母亲做了什么，比这更坏的情形都想到过，可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可以不听话，当自己没有母亲，可是她没有权利去剥夺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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