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珀耳塞福涅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上覆着一层轻薄的纱巾，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替我解开，入目的是刺眼的阳光，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抬手挡住烈日，却突然发现——这双手，不属于我。

　　这双手雪白细长，指甲上还涂了淡红色的颜料，我确信它们既不属于珀耳塞福涅，又不属于哈迪斯，甚至不属于前世的我……

　　“安西亚，亲爱的，恭喜你！”那道男声又一次传来，里面带着浓浓的喜悦。

　　我的眼睛适应了炫目的阳光，便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

　　他足有两米高，皮肤黝黑，长了一张沧桑的老人脸，却有一副青年人般强壮的身躯，一头花白的卷发里伸出两只足有半米长的棕色羊角，脸的两侧还有一对长长的山羊耳朵，有点滑稽地翘得老高，还一动一动的。

　　我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的看向他，他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细长的眼睛挤成一个八字，山羊耳朵耷拉下来：“安西亚，你不认得我了么？”

　　我试探着问：“潘？”

　　他开心地笑了，眼睛眯了起来，额头上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纹路，他“噔噔噔”又跑到我跟前，说道：“哈哈，安西亚，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双腿是两只粗壮的羊蹄，走起路来会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他朝我伸出一只手，一只金灿灿的苹果正躺在他的手心，他说：“这是给你的奖励。”

　　我们身旁围着一大群宁芙，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裙袍，头上戴着花冠，拍手欢呼起来，其中一个挤到我旁边：“安西亚，快接着呀！”

　　我犹豫片刻，还是从潘手里拿起金苹果，金苹果沉甸甸的，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辉，旁边的宁芙艳羡地看向我，小心翼翼问道：“安西亚，我可以看看它么？”

　　“啊，可以……”我把金苹果递给了她。

　　金苹果在宁芙们手中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我手里。潘拿出一根乌黑的长笛，眯起眼睛陶醉地吹了起来，两只雪白的小鸟停在他的羊角上，仰起脖子为他伴唱。宁芙们在一旁嬉闹起来，刚才那个姑娘凑到我身旁，担忧道：“安西亚，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烟雾散去时，你们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象。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软绵绵热乎乎的，又掐了自己一把，在胳膊上留下了一个红印，很疼。

　　面前的姑娘有一头棕色卷发和一双淡蓝色的大眼睛，她懵懂地看着我，我又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还是软软的，就像……真的一样。

　　她疑惑地看向我，正要问什么，另一边的宁芙们喊了起来：“尤丽、安西亚，快过来，你们在那做什么？”

　　尤丽扭头喊道：“等一下——”

　　她挽起我的手臂，说道：“想捏脸捏她们的去，走——”

　　我：“等等，这个……”

　　尤丽看了看我手里的金苹果：“哎呀，快吃了它呀，万一弄丢了可怎么办？”

　　这，这玩意儿居然能吃？不会硌掉牙么？

　　尤丽还在一边催促：“快点快点，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么？”

　　我犹豫片刻，问道：“如果我吃了……会发生什么？”

　　尤丽瞪大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我：“安西亚，你不会是撞坏脑袋了吧——吃了金苹果，你就有封神的机会了。”

　　这么厉害？

　　生活在山林水泽中的宁芙仙女们没有完整的神格，是介于人与神之间的存在，她们不会像人一样生病，也不能像神一样永生。可是……封神这件事，除了三千年前那一次，不是好久都没发生过了么？

　　手中的金苹果似乎更沉了一些。

　　我的脑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装作不在意地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克洛诺斯陛下会亲自为我封神么？”

　　尤丽笑了：“如果你幸运的话。”

　　果然，现在的时间至少要倒退三千年，天界还在克洛诺斯的统治之下，我头顶上的太阳，还在由提坦神赫利俄斯牵引着。

　　我掐了一下金苹果，没留下一丝痕迹，我不得不怀疑，如果我吃了它，这一口牙是不是也就不存在了……但更让我吃惊的是，金苹果这么珍贵的东西，其他的宁芙们，她们自己难道就不想要么？

　　她们看向我的目光里，有祝福，也有羡慕，唯独没有嫉妒和贪婪。

　　不知不觉，我就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尤丽笑着答道：“我们当然也想要——可是安西亚，这个金苹果是属于你的呀，这是潘送给你的奖励。”

　　“金苹果很难得么？”

　　“当然，金苹果树生长在西海岸，每千年才结一次果，由盖亚女神亲自看守，就算是潘，也只能拿到一个吧。”

　　潘正靠在一棵大树下吹笛子，头上的羊角一晃一晃，宁芙们围着他，嘴里哼着悠扬的小曲。

　　哎，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只需要骗我说“金苹果吃了没什么用”，不就可以拿到封神的机会了么？明明你也很想要的，对吧？

　　这句话，我没能说出口，我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这片田野间，有着创世以来最初始的纯真。

　　“快点吃掉啊，安西亚。”尤丽又在催促了。

　　这不过是个幻境而已，我原本就是女神，即便神力薄弱，也是真正拥有神格的，所以我把金苹果塞到尤丽手中：“送给你了。”

　　尤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把金苹果丢给我，她严肃道：“你说什么瞎话啊，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出去？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么，现在拿到了怎么又反悔？”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安西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一概不知。

　　尤丽皱眉看着我，翻了个大白眼：“别磨磨蹭蹭的了，来，等你以后做了女神，别把我忘了就好！”她从我手里抢过金苹果，往我嘴巴里塞过来——

　　我紧紧闭上眼，准备承受牙齿断裂的痛苦——苍天呐，既然这东西能吃，能不能别把它做成金的呀？

　　奇怪的是，我只感觉到一股暖流钻进我的肚子里，睁开眼时，金苹果已经不见了，只剩尤丽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问：“什么感觉？”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确信金苹果进了我的肚子里就是石沉大海，“没感觉。”

　　尤丽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希望你能‘啪’的一下，就变成女神了，然后挥挥手，所有的花就都开了——”

　　我无语，要是放到珀耳塞福涅身上，这么说还真没毛病，春天来临的时候，的确只要挥挥手，花花草草就复苏了。

　　“走吧走吧，”尤丽拉着我，“去和大家一起玩。”

　　宁芙们聚集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圆形的树冠就像一把巨大的保护伞，为她们挡住了烈日。无论何时，一群女人聚集在一起最喜欢做的就是——聊八卦。

　　一个金发的姑娘信誓旦旦道：“听说，克洛诺斯陛下最近几天肚子一直不太舒服。”

　　尤丽质疑道：“怎么可能？我都从来没有肚子不舒服！”

　　金发姑娘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但你们也知道，克洛诺斯陛下总是发脾气，但最近的天气这么晴朗，肯定是肚子疼到发不了脾气了！”

　　这逻辑，我给满分。

　　我接茬道：“没准是要生了呢！”

　　空气沉默几秒，接着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安西亚，你傻了吧？”

　　“安西亚你怎么了？要不要我找潘过来给你看看？”

　　尤丽无比真诚地看着我：“安西亚，是不是我给你塞金苹果塞得太用力，咯坏了你的脑袋。”

　　我忧郁道：“也许吧——都怪你。”

　　尤丽沉痛道：“没关系，等你坐了女神也许会好些——就算不好也没事，到时候就没人敢笑你傻了。”

　　天地良心，我说的确实是大实话，克洛诺斯可是神王，哪能说肚子疼就肚子疼了？肯定是他肚子里的那几个娃闹了什么幺蛾子，要不就是宙斯给他老爸喂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宁芙们把我嘲笑了一通，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听说月亮女神塞勒涅看上了一个凡人少年，好像叫‘恩底弥翁’还是什么的。”

　　咦咦咦，还有这种八卦？那我可得好好听听。

　　“然后呢？他们在一起了？”

　　“可是恩底弥翁很快就会老死的呀，所以塞勒涅就让他陷入了沉睡，这样他就能永葆青春，他们也能永远相守了。”

　　“哇哦好浪漫！”几个宁芙捧脸陶醉道。

　　卧槽还有这种操作——到底哪浪漫了？很恐怖的好么！这是“睡美男”的故事吧。

　　“嘘——你们小点声，别让潘听到，他知道的话该难过了。”

　　“为什么……”

　　“哎呀你忘了么，上一次潘送给塞勒涅一群小羊，向她求爱，结果被拒绝了。”

　　“潘好可怜，为什么拒绝他呢？”

　　“塞勒涅说他太丑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克里特岛上的宙斯最近总是和俄刻阿诺斯之女墨提斯在一起，我觉得他俩之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个戴着紫色花冠的宁芙笑得十分诡异。

　　可怜的墨提斯，雅典娜的母亲，她现在一定想不到宙斯那个家伙有朝一日会把她吞到肚子里去。

　　“哦，对了，赫卡忒也从冥界出来了，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以前一直待在冥界足不出户，这次居然还带来了修普诺斯！”

　　“修普诺斯醒了？那可糟了！”

　　“怎么说？”

　　“修普诺斯每次睡醒，都要有人倒大霉！”

　　呃，还有这种说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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