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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前面那是……”
坐在马车里的贾丞相被同样赋予了可以在宫里坐马车的特权,在马车停下来被侍卫检查的时候,他闲得没事顺手拉开了帘子朝外边看了一眼。
窗外霞光散去些许,比之最初暗淡了不少。天色因此渐渐阴沉下来,隐约能看见人影在不远处晃动,走来走去。
在他们前面的那辆马车车厢外的装饰低调奢华,被拦下来要检查的时候也不过稍稍停留了一下,便立马又动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是过来了好多次的,流程熟练又快速。
贾丞相看了眼已经走远了的马车,心里边已经是有了数,嘴上还是默默把那句话念了出来。然后他把车帘一角的手松开了,车帘因此失去了依仗,软趴趴地掉了下去,顺着慢慢动起来的车厢微微摇晃着。
贾诩安静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维持着一个动作不曾变过。听见了耳边贾丞相那低低的类似于嘀咕的话,没忍住抬起了头挑开了帘子,朝那在密密匝匝的宫灯下,还隐约能能看清轮廓的马车看了一眼。
马车四个边角上都挂着木牌,木牌之下还缀着一个大小适中的流苏。在马车前进的时候,流苏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微散落。木牌上留着活动的线,将因为它而把明暗两种颜色分割。
在这样的环境中,木牌亦是随之摇晃着,隐约能瞧见上边笔画勾连的“贞琯”二字。
贾诩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层层剥离。最终判断出,那是贞琯郡主的马车。
“父亲,前面那辆是贞琯郡主的马车。”贾诩把车帘放了下来,把脸正了过来看着贾丞相,然后恭敬地对着贾丞相说道。
贾丞相听见贾诩给出的意料之中的回答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做反应。然后拿手拄着脑袋靠在车窗上,闭上了双眼开始休憩。
说完之后,贾诩看着贾丞相丝毫没有变化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神色不改地安静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端正了坐姿。
连带着,也把自己的存在感抹了个一干二净。就像是这车厢里,至始至终就贾丞相一人。
近些日子以来,自从贾丞相知道林君斐可能(虽然已经板上钉钉了,但为了严谨,他还是选择使用这个词。)恢复记忆了,他就一直都在思考着林君斐的事。
按理来说,林君斐能不能想起来当年那些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他也没必要花出这么多宝贵的时间,来思考一个手下败将的事情。
当年林家家大业大,也没能够将他扳倒,反而赔上了全族的性命。若不是当年害怕落下什么口舌,顺带博点好名声,他也不会放过他们三姊妹。
毕竟是个人都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所以就算他自信饭认为林家三姊妹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为了斩草除根,他还是没放弃除了他们。
但是这些年里,他或多或少还是排了些人手去暗杀林君斐。看着她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暗杀,贾丞相甚至还在思考,该不会当年林家还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后手。
然而看着林君斐每次逃过暗杀之后,一脸懵懂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甚至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贾丞相就慢慢地收回了这个怀疑。
“父亲?”贾诩抬头不经意看见了贾丞相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因为身体不适,忍不住拿着担忧的眼神和担忧的语气问道。
在贾诩看来,自己的父亲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父亲了。脱去丞相这个身份,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已经年迈的、或许比之其他老人要健硕一些的老人而已。老年人的身体最是脆弱,不一定那一天就一场大病。
就是皇亲国戚被喊做千岁万岁,百年一过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更别说贾丞相只是个区区丞相。
看着贾丞相整日整日年复一年的算计,将他人玩弄股掌之间,贾诩有点害怕贾丞相一朝败落,无疾而终。
贾诩没有一颗工于心计的脑子,甚至连性格比起来都比贾丞相要软弱很多,没有一点野心,甚至他还听见好多次都在感叹为什么贾丞相这样聪明的人,却有着贾大公子这样愚钝的儿子。
好像在贾丞相看来,他真的愚不可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对于贾诩来说,权势地位再重要也不过一堆死物。再往深里说,也不过是一堆白骨。
根本没必要为了它去生去死。
也正是因为如此,贾丞相对自己这个没有一点野心、安于现状的儿子怎么看都怎么不满意。
然而在贾丞相眼中看来,不管他的这个儿子是多么的愚钝不开窍。贾诩还是他唯一一个嫡子,也是唯一一个流着他体内血液的孩子。
所以就算贾诩在他看来是多么的懦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不在意。
“嗯?”听见贾诩的话,贾丞相的头微微动了动,然后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朝贾诩望过去,看着贾诩带着一点疑似困意的鼻音问道,“你对贞琯郡主怎么看?”
贾诩愣了一下,当他听见贾丞相这么问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起了那一年林家灭门后。
林家灭门恰是梅雨时节来临的时候,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然后在第四夜的时候,天边突然响起一阵惊雷,春雨渐渐下了起来,并且越来越密集。
本来就已经快至末路的大火,在这场同春风一起过来的雨掐灭。
那时因为林君斐太过于年幼,又亲眼看见了父母亲人死亡的惨景,心情悲痛难当,当天就是大病一场。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为我父母亲人报仇!”
大火还没有烧起来的时候,林君斐被冷漠无情的士兵紧紧抓住按在原地。林君斐在这大力中挣脱不开,反而把双手弄得生痛,染上淤青。
在这无力之下,林君斐只能无力地瞪着眼睛,带着滔天恨意看着贾丞相。
院子里微弱的火光微微跳跃着,映透了她脸上斑驳纵横的泪痕,折射出微弱的金芒。
比现在年轻很多的贾丞相斜着眼睛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冷冷的不屑。就像是人类看见脚底的蝼蚁,不带丝毫的感情。
贾丞相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随手将接过来的火把抛到了院子里,火舌沾上了已经泼上去的助燃物哧得一下腾地一声燃了起来。
贾丞相说出来的话因为没有一点情绪,所以显得格外地冷漠无情:“你先活着再说吧。”
安静站在林君斐不远处的贾诩看着她眼里酝酿成长起来的恨意,被那恨意感染得挪不开腿。
即便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贾诩都还能想起火光闪耀下的那双眼睛,绝望仇恨交错在一起。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京城里里传出了林家幼女因为重病不治而病故的消息。贾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怎样,只呆呆的在雨声淅沥的后花园中站了好久。
再后来,贾诩某日奉命南下的时候,在江南的青石小巷里看见了什么都忘记了的林君斐。
那时,林君斐正一个人坐在宅子门口的石阶上,怀里是已经有些破旧的布娃娃。宅子门口正对着一棵枯朽的槐树,树下的小孩自顾自地玩着游戏。
她就坐在不高不矮的石阶上,好像是冷淡又好像是带着点羡慕的看着玩得正欢快的小孩子。
贾诩看着她,被愧疚心虚长久笼罩的心如同天空放晴,然后倏得一下再次被深深笼罩。
甚至是变本加厉。
江南的雨素来都是温柔又多情,轻柔又缠绵。像层薄纱一样,慢悠悠地盖了下来。
贾诩记得那时他撑着一把伞在烟雨中的巷口站了好久,久到林君斐看到怀中的布娃娃被淋湿,皱着眉也擦拭不干净,这才听着出来接她进屋的老仆的话进宅子里去了。
贾诩看着已经恢复清亮的那双眼睛,心里想着若是就这般,对她来说也应该是个好结局了。
“诩儿,你在想什么。”久久得不到回答的贾丞相有些不满意,拧着眉毛看着已经明显没有把心思放在面前的贾诩。冷冷哼了一声,道:“果然长这么大,还是没什么出息。”
语气中充满了不满,又像是怀疑自己的儿子,怎么性子一点都不像自己,优柔寡断。
恰好这个时候马车也慢慢地停了下来,车夫在车厢外提醒了声:“老爷,少爷,我们到了。”
贾丞相又哼了一声,直接甩袖下了车。
贾诩还坐在车上苦笑了声,想起林君斐近日来好像完全没有遮掩的行为,不由得叹了口气。
对她,贾诩始终是有些心虚。这大概就是源于贾丞相因为一己之欲,灭了林家上下好几百人的缘故。
又或者,因为微弱火光下映透的泪痕和眼神。
“还不下来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亲自扶你下来吗!”见贾诩过了好久都没有要下来的迹象,本来就对他有些不太满意的贾丞相直接开始嘲讽道。
“是,父亲。”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贾诩掀开帘子看见贾丞相冷着一张脸站在马车不远处。烛光落在他的脸上,把他衬得像是个脾气不好的暴老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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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