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为期

　　秦姝看了一眼方伯轩，方伯轩对齐立阳道：“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花园打理的不错，不介意我去逛逛吧？”
　　齐立阳笑道：“当然不介意，请！”
　　方伯轩转头叫Dean和Mia：“有谁想和我去花园吗？我刚刚看到花园里有一只puppy哦！”
　　两个小肉球一听花园里有小狗狗，立马兴奋地跳了起来，嗷嗷叫着跟方伯轩一起去了花园。
　　等他们都走了，秦姝也不着急跟钱锦云说话，而是笑着对赵繁茹道：“可以把锦云哥借我一会儿吗？我想跟他说点悄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照看好他，不会让他受伤的！”
　　赵繁茹的神情有些尴尬，她干笑了两声：“当然当然！你们聊，我去让厨房切点水果。”
　　秦姝笑着目送她离开，直到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客厅的一角，她才收回目光。

　　秦姝目光收回的时候正撞上钱锦云探寻地目光，她有些心虚，吐了吐舌头：“你怪我吗，我这样对她？你还是舍不得跟她摊牌？”
　　钱锦云看着她，表情严肃。
　　就在秦姝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他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刚才对繁茹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钱锦云说着给轮椅掉头，并示意秦姝不用帮忙。
　　秦姝跟在他后面，想了一会儿才笑道：“你说我被绑树上的那一次吗？”
　　“是啊！从那一天我就觉得你眼睛里住着一只倔强地小豹子，谁要是敢拒绝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钱锦云边说边控制着轮椅往他出来的房间里去。
　　“那你还冷静地看着我被绑到树上，一句话都不帮我说！”秦姝笑嗔。
　　“可是后来还是我把你从树上解救下来的啊！”钱锦云把秦姝带进房间，示意秦姝把门关上。
　　秦姝边关门边道：“那也是我先叫住了你，不然你就跟大，他一起走了。”
　　钱锦云假装没有注意到秦姝说话的时候打了个结，笑道：“是啊！就是你那一声哥哥把我给叫住了！”
　　他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似乎一起陷入了追忆中。

　　说起来，秦姝和钱锦云只见过几次面，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可就这么匆匆几次见面就让两人建立了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好似有种魔力，让他们总在尴尬的时间、尴尬的地点相遇，撞破彼此的秘密和委屈，成全了一段没有血缘也不带任何利益纠缠的兄妹情。

　　秦姝第一次见钱锦云是在她到方家一年之后，那时候她还沉浸在追逐方伯伦的美梦中，不管方伯伦如何嫌恶她、捉弄她，她都像狗皮膏药、牛皮糖一有就会就粘住他不放。
　　钱锦云和方伯伦同岁，是几个世交家族里难得和方伯伦玩得来的同辈。那时候后的钱锦云还是个健康漂亮的小男孩，那天他跟父母一起去方家作客，方德厚专门把方伯伦、方伯轩和秦姝都叫出来陪他。
　　方伯轩只露了个面就找个机会溜掉了，他太知道做方伯伦跟屁虫的下场了，他实在是被打怕了。他本来想叫秦姝跟她一起走，可秦姝不愿意，虽然他很担心方伯伦再欺负秦姝，但他想有客人在，哥哥应该不会对秦姝太过分。
　　秦姝当然不会跟方伯轩走，不用在方浩山的眼皮下和方伯伦相处，多难得的机会！
　　那一天，方伯伦和钱锦云到哪儿，她就像个影子一样跟到哪儿。

　　对于这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跟屁虫，钱锦云本来是不反感的，可方伯伦很不开心，不停地跟他抱怨：“烦死了！烦死了！一直跟着我！烦死了！”听得多了，他开始觉得好像是有点烦人。
　　于是，他全程冷漠像看戏一样看着方伯伦找来绳子，把秦姝引到花园，然后假装跟她做游戏把她绑到一颗大树上，最后潇洒地拍拍手上蹭到的泥大步离开。
　　就在他准备随方伯伦一起离开的时候，那个全程乖巧被绑上大树的洋娃娃说话了：“哥哥！”
　　她叫他。
　　他回头看她。
　　她说：“哥哥，你可不可以别走，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陪我？”

　　你能不能陪陪我？这句话钱锦云在心里说过很多次！
　　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daddy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mommy永远有逛不完的街，他们似乎只有在参见宴会或者拜访亲友的时候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很想有个弟弟或者是妹妹，这样不管daddy、mommy怎么忙他都不怕了。他跟mommy说过许多次，可是mommy不是生气就是大哭，再就是不理他。一开始他不能理解，后来他无意间从照顾他的佣人那里听到，mommy生他的时候伤了身体不能再生孩子了，此后他再也不提要弟弟妹妹的事了。
　　一声“哥哥！”让他无法再像一个旁观者对这个真人版洋娃娃置之不理，他走上前去问她：“你想让我放你下来？”
　　她摇了摇头：“大哥哥回来看到我不在树上会生气的，他在跟我做游戏。”
　　“那你叫我干嘛？”他问。
　　她说：“我有点害怕！我怕大哥哥又忘记回来找我了。”
　　“他经常跟你玩这种游戏，然后忘记回来找你吗？”他对那个“又”字非常惊诧，说明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她却很认真地解释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忘记了！”
　　那天，他陪她等了很久，她的大哥哥当然又无意地不小心地把她忘记了。
　　他把她从树上放下来，他想跟她说别再跟方伯伦玩了，她却着急道：“我得走了！Daddy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我会着急的！你不要告诉daddy刚才发生的事情好吗？如果让daddy知道了他会打大哥哥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着伶俐又倔强的光，像他在动物园里见到的小豹子，表面看就是只温顺的大猫咪，眼睛却透着让人不得不时刻防备的凌厉亮光。
　　他点了点头。
　　她转身便跑，边跑边回头喊：“谢谢哥哥！”
　　那一刻，他有点嫉妒方伯伦。
　　本来，他还想着等吃完晚饭再去找她说话，他想要告诉她离方伯伦远一点。
　　可是晚宴刚开席，daddy接了个电话就带着他和mommy匆匆离开了。他在mommy的牵引下一步一回头看着小小的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方伯伦……

　　匆匆一别，再见面他已经是轮椅上的少年了。
　　不知是嫌弃他还是忘记了他，再次见面，她总是回避他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悲，mommy死了， daddy又要结婚了，惦记了许久的妹妹不记得自己了。
　　那天，是他有生之年感觉最孤独的一天。
　　Daddy和那个即将成为他继母的女人，还有那个即将成为他弟弟的男孩儿站在会客厅的中央，接受大家的祝福，他坐在轮椅上好像不存在的空气，没人注意到他。
　　他在热闹喧嚣地声音中操控着轮椅来到花园，花园寂静，在月光映衬下仿佛蒙了薄纱，如梦似幻。月色很美，可月亮却缺了一角，他看着那残缺的月亮不禁出神，感觉自己还不如月亮，月亮尚有圆满的时候，他却再也无法圆满了。想着想着，竟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那轮残月。
　　“你可以站起来？”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吓了一跳。等回头，他才看见是她。
　　被人窥破隐私的怒意，加之她之前对他的视而不见，他没有理她，慢慢坐回轮椅准备离开，却听到她道：“你不愿意站起来是想引起uncel庚的注意吗？”
　　他怔住！随即把轮椅调转了方向看着她。
　　“我不喜欢那个aunty，她说话很夸张，很造作！”她并没有继续刚才的提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好像思绪很混轮。
　　他却一下就懂了。她看出了他的不悦和失落，原来她一直都在悄悄观察他。
　　“Mommy就是赶着去见他，才会冒雨带我坐缆车下山，我们才会从缆车上掉下去。我以为只要我永远坐在轮椅上，他就想起mommy，就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他轻声说，“我不会再站起来了！就算是他和别人结了婚，我也要让他永远记得mommy。”
　　她走近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永远不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反抗别人的武器！在乎你的人会心疼，不在乎的人只会继续不在乎。”
　　“他叫他儿子！他从来没有那样叫过我。”他说，声音有些哽咽。
　　“Daddy和mommy对我比对大哥、二哥好很多，可自从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之后就再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撒娇了。有的时候无血缘的感情要比有血缘的关系看起来亲近，因为没有纽带，所以想要维系的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她说道，声音很平静。
　　他看着她，有些诧愕，她应该才七岁吧。
　　那个眼神里带着小豹子的倔强，把所有的喜好都写在脸上如洋娃娃般天真可爱的女孩儿，突然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咪。
　　他很想抱一抱她，跟她说你别害怕，在哥哥这里你可以永远撒娇。可是，他看了看自己的腿和身下的轮椅，一句话卡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

　　后来，他又见过她几次，都是在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宴会上，远远地对望那么一眼，用眼神打个招呼。他知道她有婚约，要避嫌。
　　他们互相留了E-mail，偶尔有邮件往来，基本上都是他发给她，他经常把生活里一些琐碎的事情当作故事讲给她听。每一封她都会回复，但却从来不提自己的生活。于他，已经足够，至少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记得他、关心他。
　　赵繁茹是第一个住进他心里，让他觉得他的世界不再残缺的人。他在邮件里告诉了秦姝他和赵繁茹相识相爱的全过程，秦姝很替他高兴。他和赵繁茹结婚的时候，秦姝也来了。秦姝问他：“还没有准备好站起来吗？”
　　他满脸喜色，充满憧憬地道：“我想mommy不会怪我的，她一定也希望我可以幸福。我已经悄悄约了复健的医生，医生说我坐得太久，完全恢复成正常人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我可以站起来，可以自己走路。”
　　秦姝和他一样开心：“哥哥，恭喜你！”
　　他笑着揉秦姝的头发：“谢谢你，秦秦！我现在很幸福，希望你也可以幸福！”
　　可结局或许早已注定，如同那年他在月下的感叹，他这一声注定无法圆满了，她也一样！

《问题少女日记》
一段酸涩又好笑的青春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