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蜗氏

作者:小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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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表


      肚子咕咕叫着,是那种由不得自己的饿。上一顿吃的还是那个王太太送来的面疙瘩,还有根本连胃都看不起的鸡蛋羹。走了一路,又渴又饿,在广悦楼的门前徘徊了好一会儿,心里特别惦记他们家的烧鹅。只可惜,我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兜兜没有一分钱,我瞧得起这地儿,这地儿未必看得起我。就这么像一株缺氧的植物,在阴暗潮湿处晃荡着,顺着包子的香气,我走到了一条叫做“米街”。米街上,现在这个时间点,尤其的热闹,恰逢午时,周围又是租界商业区,需要吃东西的客源也就很多。大到酒楼,西餐厅,小到街边的馄饨小笼包,而我的肚子叫唤得更加厉害。突然有人将一袋子热乎的东西,蹭到我的脸上,很香得,一看才发现是包子。没看送者何人,拿来就是一顿乱啃,我想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们可能是饿得厥过去了。
      “慢点吃,玉清。”声音很熟悉。我抬头看他,他不像以往那样的精神,虽然只有一会儿的工夫,但就有一种经历了很久的苍老感。是K先生,他掏出身上的烟,拼命的在找火柴,但是寻找无果,只能嘴里衔着一根烟卷,愁惆得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我啃完包子,看着发呆的K先生。我不想就这样跟K先生去亡命天涯,至少现在不想,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就这样,我一路往前漫无目的的游走,而K先生也同样跟在我身后,沉默不语。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突然黑了下来,乌云逼近,路上的人们都纷纷找到避雨的地方。突然之间,大颗的雨粒从天上就这么倒了下来。我找到了就近的电话亭躲了起来,因为雨下的很大,透过玻璃窗,很难看到K先生的去向。

      雨大得好像产生错觉一样,电话亭响起来的电话铃也是如此。我看着红色的电话机,想到见过的老头,想到那段都不知道中间发生什么的生活,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我还是伸手去接了电话,至少是好奇心驱使我这样做的。
      想知道对方是谁,我没有先做声。电话那头,片刻安静,只有电话干扰的刺耳的声音。
      “喂,找谁?”雨中我不确定,对方听清楚我的声音没有。
      但是那头依然是干扰的声音,渐渐干扰的声音中夹杂着粗壮的呼吸的声音。
      “说话!”我有点不耐烦这种接近于恶作剧的电话。
      “姚凤蝶,是我杀的。”电话那头是一种低沉,捕捉不到音的男人的声音。
      我呆立在那里片刻,没有回应男人的话,而电话那头又是开始的死寂,电波平稳的吱吱声,在心口划开了一道口子,流出来的血是看不见的。没有等我开口,男人继续开始发话。
      “凤蝶不是情杀,而是殉情,我替她完成的。希望你,在小说里,改掉这段,不然......”话未完,电话那头只留下了“嘟嘟”的声音。
      我挂下了电话,亭子外面,瞬间放晴,看见K先生正从隔壁的电话亭中走到我跟前。我从电话亭出来,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K,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K一口答应:“说!”
      我看着K先生,“我相信你的话,我想要会会那个新出现的人物。”

      没有到无恨的住处寻找,也没有再回到我过去住过的地方,而是来到了“藤越制表行”。
      这回小老头不在,坐在典当窗口后面的,只有一位修表的师傅。他正在修理一个钟表,是那种清末的古董钟,虽然在当年是非常值钱的东西,但到如今也只是一座走着走着就跑偏秒针的老顽童罢了。
      “老先生,请问你们管典当的老板在吗?”我故意抬高声音,生怕他在里面修表得心无旁骛。
      可是就是这样的声音,也没有请动这位老先生。正在这个时候,一妇女走进制表行,她拿出但凡可以发出震动的利器,敲打着离老先生近处的物件。不一会儿工夫,师傅就从里屋走到了前台。妇女用手势比划了一番,老先生伸出了一只手,并撑开做数字五的姿态,妇女摇了摇头,比划了数字四的手势。两人就在这无声的比划之中商议着,最终在数字三上成交。师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盒子,女人当着大家的面,将盒子打开,原来是一只女士的手表。表带是用上好的牛皮制成,这牛皮不是从本地山牛身上取材的,而是在几千公里以外的高寒地区养殖,是开春的嫩牛。表盘更是精制,是德国进口原料加工而成,从表针到表盘盖,无疑都是好东西。女人得到便宜,自是高兴不已。见我这么喊里面的老头,却得不到回应,带着轻视的眼神,告知我:“别喊了,他是聋子,只有这么敲,他才能感知到。”女人拿着刚才敲过的利器,假装搬弄着栏杆,但她却并没有想要帮我们敲来这位老头。
      “他是个聋子,就算喊来了,也很难沟通。”K先生劝说我,当然还是想想其他的办法比较明智。可我不想放弃,从店门外的石台阶边找到了一块小石子,冲着栏杆就敲打过去。老头自然是感知到震动,走出来,看到典当处的我跟K先生,有点茫然。我趁着他思索的间隙,将手里一张简报给他看。他一看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另外一只跟简报上模样一样的手表。我一激动,全然忘记他是聋子这一事实,开口就问表的归属。
      “师傅,你知道是谁将这块表典押给你的吗?”老头没有回答我,他当然是不会回答我的。
      “别在这里白费力气,我看还是到无恨的住处兴许会有点下落。”K劝我,想要拉着我离开。
      正要离开的时候,有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雾园蔡医生。”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的时候,老头正默默的向我点头示意。

      雾园是一个繁荣的地段,因为地皮划分不清,所以有些地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归谁管辖。中国常年战争,军阀割据,这在溥仪离开紫禁城后早已是家常便饭。而雾园这个地方原本是茸城县知县衙门管辖,但是有段时间因为农民起义军造反,有些红二毛子占领了此地,自治了衙门,到后来的起义军又下台,衙门也下台了,几方军力连年抢占,如今的田地面目全非,可以说是没有王法,没有军事管制,更没有人力管辖,可以说是“三无之地”。这个老头口中的蔡医生,也就是表的买主,就住在这个地方。但我跟K打听了一路,都没有打探到这个蔡医生的下落。雾园大大小小的诊所,我们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下落。
      “或许是那老头糊涂了,这么多表,每天这么多人,他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又不是犬,耳听八方,鼻嗅千里”K站在阴凉处,点了支烟,有点焦灼的踱碎步着。
      “你说什么?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我好像恍惚之间想到什么。
      “我刚才是说,这老头又不是犬,能耳听八方,鼻嗅千里。”K不解的看着我。
      我眼睛一亮,好像知道他在哪里了。“K,跟我走。”
      我们大约在雾园的巷子里,七拐八拐了好多个岔口,终于在一幢破旧的危楼前停下了脚步。
      我站在它的面前,心里舒了口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呀。这个屋子特别不起眼,甚至在这个门前来回走几遍,都未必会注意到它的存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门面上的写着“蔡氏医铺”四个字而已。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K先生很惊讶这个隐蔽的地方,光是靠老头的这几个字的提示,也是很难找到的,而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我,又是知道了什么。
      “我来过这里,半个月前,那场车祸后。”我看着这个破旧的地方,听到了屋子内传来的犬吠,扣响了大门。
      “谁呀?”开门的是一女子,样貌清秀,和当日见到的医生有几分相似。
      “我找蔡医生。”我假装自己肚子有点疼。
      “蔡医生今日不见客。”女子刚想要关门,就被K拦住。
      “这位姑娘,行个方便,我这不是肚子疼嘛。”这一说完,肚子装的疼的更加厉害。
      女子听我这番话,觉得可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们这里是看动物的,不看人。别看我们这个地方简陋,基本服务得都是上层社会的。”
      女子看我没想走的意思,立马关门不再理会我们。我透过窗户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但是伴随着屋外的光线越来越暗,屋子里开始点灯,窗户上除了女子的身影外,还有一身影若有若无,并来回走动。
      “蔡医生,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藤越制表行的手表你认得不?”
      话毕,屋子里的人影不再走动。我也没有放弃此行的目的,“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片刻,女子开门,左右看看,递给我一张字条,叮嘱了一句:“不要再来找我们了。”说完,立马关上门。
      翻开字条,“集合地址:百乐门邮局三号箱”。
      K看了一眼字条,疑惑几分,“百乐门邮局是个什么鬼?”百乐门是个娱乐场所,茸城根本没有用这个地方名字命名的邮局。
      “死马当活马医,去了总会有头绪的。”我跟K这么说,也算是说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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