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失乐园的未来书

　　阿斯普洛斯和尤尼提分头拿着几本书回到那座陈列着海将军鳞衣的大厅时，看见贝格妮亚抱胸靠在最前方的台座前，后背懒洋洋地贴着有些冰凉的大理石，头顶上就是手持三叉戟的海皇神衣。她将身体的重心完全交托给背后的台座，站立的时候用最为省力的姿势交叉双腿。贝格妮亚的姿态已经足够显得轻佻，但就在她正对着的那个方向，放着海飞龙鳞衣的台子上，在小宇宙的支撑下才得以显现实体的灵魂坐在台座上，一条腿垂下来，另一条腿弯起踩在大理石的边缘，双臂松松抱住小腿，下巴则随心地放在膝盖上。

　　他在听见两人走来的脚步声时转了转头，保持着膝盖撑下巴的姿势朝阿斯普洛斯与尤尼提笑了笑。只是灵魂状态下的男人周身轮廓不时闪现不稳定的波动，盖住脖子的中长发又是很浅的烟灰色，尽管他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很年轻的娃娃脸，但那一下充满了友好感的微笑还是让阿斯普洛斯和尤尼提有些后背发凉。

　　但好在埃雷很快转回了视线，贝格妮亚隔着老远冲他们点头，拍着身旁的大理石示意她们把书放到台座上空出来的地方，并极其冷淡地说了一句“辛苦”。阿斯普洛斯在心里叹气，旁边的尤尼提同样无奈地耸了耸肩，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照做。

　　“东西还不少呢。”贝格妮亚接过阿斯普洛斯递来的羽毛笔和墨水瓶，将后者随意放到一旁，拿着笔翻看两眼堆在一起的书脊。在她看着的时候，埃雷也从另一边的高台上跳了下来，走到她身边一起翻阅。贝格妮亚每拿起一本书，埃雷就在旁边就这一本的内容给出解释。女人偶尔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是已经不记得当年还发生过这些事件，然后又在弟子耐心的提示下变得恍然大悟，提笔往扉页上写几句注释。阿斯普洛斯和尤尼提在旁边插不上话，但往女人的笔迹瞟上几眼的过程中，能认出她用的是极其晦涩的古希腊文。

　　“这都是有关圣|战资料的抄本，当然是我写的，而且全部使用了暗语。”不完整灵魂状态下的埃雷接触不到东西，只能让贝格妮亚翻开其中一本。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鬼画符，不止是围观的阿斯普洛斯和尤尼提，就连贝格妮亚都被惊得眉毛一跳。“这还真是……厉害的暗语啊。”阿斯普洛斯忍住抽嘴角的冲动，勉勉强强从书页里辨认出大小写混合的希腊字母、似乎是古埃及或是其它闪语族文字的字母、看起来像是象形文字的一团线条、还有黄道符号……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构成了一整页让人头晕眼花、密集恐惧症发作的鬼画符。

　　“原来如此，这样的东西，的确会被认为是无关物品，从而逃过被销毁的命运吧。”贝格妮亚轻咳一声，板正表情做了总结。当年在神话时代，圣域因为种种原因被要求毁掉有关第一次圣|战的所有记录，几乎仅仅因为要对付从深渊逃离的罪恶之源这个起因于众神而言是个不能忍受的污点和耻辱。格兰蒂斯倒是照做了，甚至不得不抹去贝格妮亚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不过他本来钻了个空子，把那些古老的卷宗封印在星楼最高层的结界里，再把埃雷赶去海界充当辛辛苦苦的双面间谍。只是这个时代又让时间之神搅出了事，他真的完全毁掉了星楼的第三层，试图让所有的一切都按自己的意愿砍掉重来，不成想还是漏算了一步。

　　“只要拥有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得到出一个完整的过去甚至完整的未来，这是您说过的。”埃雷撑着手肘，在贝格妮亚满脸“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些话”的迷惑表情中隐晦地磨了磨牙，“多亏我当初留了个心眼，分出了一小部分的灵魂和小宇宙封进鳞衣里，加上那些没有被销毁的暗文抄本，虽然最初的记忆也有受到影响，但最后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也多亏你能发现啊。”“……好过分，您好像在嫌弃我的头脑一样，怎么说我也是双子座吧。”埃雷状似不满地顶了一句嘴，脸上却自始至终带着笑。他的表情纯粹如孩童，展露的是最为符合原初定义的快乐，而就连他本人恐怕都不曾注意到这一点。贝格妮亚合上书本，把组合奇怪的字母符号通通关在羊皮纸的封面里。她抬头注视弟子不太清晰的脸部线条，像是注视着死去的一千年、两千年、甚至更久。她无法言说那一时刻的感觉，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埃雷的形象永久停留在了一个孩子身上，而现在他在贝格妮亚丢失的时间里长大了，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缩小了，但实际上却扩展得更大了。

　　“不，我知道……辛苦你了，埃雷。”贝格妮亚最终抿唇低语。她的话显得简短模糊，听者却一概明了。“恐怕我没有时间给你们详细解释这些抄本的内容了。但是老师轻松地就能解读出来了。”埃雷站直身体，几乎高出贝格妮亚整整一头，然后他走过去，极其轻柔地给了女人一个没有触感的拥抱。“能再见到活着的您，我已经满足了。虽然也有些遗憾没能见到格兰大人……不，说实话我并不想见他……还有后辈们，包括您背着我结婚了的事……算了。”

　　埃雷的时间并不很多，他靠着残留在鳞衣上的小宇宙才能维持可见的形体状态，而那些力量到底能支撑多久，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师徒间又讲了几句叙旧的话，显然这两个人都不愿意将这宝贵的重逢时刻浪费在听埃雷讲解暗语解读方法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他们言语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熟络，丝毫看不出中间隔了上千年不可跨越的时间。埃雷是什么时候走的呢？阿斯普洛斯只知道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那个人坐在波塞冬神衣台座上的慵懒灵魂已经消失无踪，而他正好听见了埃雷的最后一句话：我必须要走了，埃德哥哥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说得他也有点想弟弟了。阿斯普洛斯在心里出了一口气，手上接过贝格妮亚递来的笔和墨水瓶，抬眼的时候却一眼撞进了女人有些奇怪的眼神。阿斯普洛斯不解，贝格妮亚直接开口问道：“你弟弟好像在和加妮谈恋爱，你知道吗？……啊，是我哥说的。”

　　阿斯普洛斯沉默一下，随后一把拉起旁边一头雾水的尤尼提，转身就走：“……是吗，我不知道。”

　　*

　　刚刚和贝格妮亚用小宇宙通过气的格兰蒂斯抄手转身，远远地看了一眼教皇厅侧面的那块空地。扎着短马尾的紫发小姑娘、穿着训练服的短发少年、还有看起来年纪稍长的金发少女，正联合起来围攻站在中间的加妮亚。在被限定的小幅度使用小宇宙状态下，三个人加起来仍然没办法从加妮亚手上讨到一点好处，她甚至几乎没有还手，只靠着灵活的步法就应付得起。格兰蒂斯见此耸肩，转身走进了教皇厅内。

　　那边的几个人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围观了一会儿。加妮亚伸肘击向腰间的拳头，几乎是同时地抬臂格挡从耳边扫过来的腿，上半身似乎在那一个短暂的瞬间被牢牢压制。绝好的机会！脑后的短马尾在半空中一划而过，从后接近的纱奈毫不犹豫地抬腿、劈下。——得手了。女人似乎很是愉悦地抿唇轻笑，手臂弯曲手腕翻转，一边袭击耶人的肘关节，另一边劈向让叶的脚踝，转瞬之间挣脱制伏。随后她朝后弯腰，纱奈的攻击就此落空，她急急收腿调整重心——凉了凉了，根本来不及退出加妮亚的反击范围。纱奈苦着脸蜷缩手臂防住要害，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再正确不过，因为下一秒就侧腹就被踢中，直接把体重本来就很轻的小姑娘踢飞了好几米。

　　“好厉害……”“哇……”正在休息时间中的雷古鲁斯坐在抱着黄金权杖的萨沙旁边，两个观战的人几乎同时发出感叹。狮子座少年的眼睛几乎都亮了好几个层级，直接从地上跳起来，直直朝着拍打手上尘土的蓝发女人冲了过去，边跑边喊：“我休息好了！我也要来！绝对要超越你！”他的尾音还在半空中回响，却因为冲得太快而与跑步途中的天马撞上了。棕色少年嗷嗷叫一声，本来就接近累倒边缘的天马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到地上，揉着摔惨的膝盖和大腿，用不满的眼神扫视着看起来毫无歉意、甚至根本没有因此而停留的雷古鲁斯。

　　“弱死了，小鬼。”后衣领被人像拎小鸡一样地拎起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天马少年不禁浑身一抖。德弗特洛斯像扔垃圾一样嫌弃地放下他，扭头看向旁边，加妮亚三言两语就把急切地请求对战的狮子座给安抚了下来，另一边的观战席上，撒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隔着一段距离同他们点头，然后拉着苦下脸的萨沙去补习小宇宙运用了。

　　“德弗特洛斯！”注意到来人的加妮亚朝他挥手，潦草地和被打趴在地上的耶人让叶还有纱奈撂下一句“休息一下吧”，就小跑着迎了过去。“德弗特洛斯真是严厉。”她半蹲下来和生无可恋的天马友好地对视一下，语气里带着虚假的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的时候收获了天马和德弗特洛斯投来的两对白眼。

　　“你舅舅说这个小鬼的专属指导老师过一阵子才会过来，就把他丢给我了。”抱着胸的双子座满脸嫌弃地把天马赶去训练，加妮亚偷笑着戳他的腰给可怜的少年求了个情，最后被德弗特洛斯压着脑袋争取到了两分钟的休息时间。天马座少年欢呼一声，试图去和同样被狠狠|操练一番的小伙伴交流感情，耶人和让叶却是不约而同地远离了正在傻笑的天马。“不公平啊，凭什么这小子就能有专属老师，我耶人大人都没有的。”“的确。”“……你没有资格附和我，闭嘴。”被怨念波及的让叶摊手，开始在心里盘算着白礼何时才能带自己回嘉米尔。

　　男人一来就被完全放在一边的纱奈小女神环顾一圈，很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脚下一蹬地，“唰”地窜了出去。“破绽！”她颇有气势地大喊一声，握紧拳头砸向加妮亚的腰窝。——偷袭自然是没有成功的。德弗特洛斯挑眉低头，眼睁睁地看着加妮亚连头都没转，背手便准确地抓住了小姑娘的拳头，巧妙地往旁一扯，肩膀带动手肘微动。若是她稍稍再用上一点力，德弗特洛斯毫不怀疑，女孩脆弱的手臂不是脱臼就是骨折。

　　“真是的，我说过很多次了，纱奈，面对比自己要高大、力量上更有优势的敌人，要优先……”“攻击人体的弱点。”德弗特洛斯打了个哈欠，在随口接了个话，顺手摸了一把纱奈的头顶。被截了话头的加妮亚却是眉头一挑，碧色的眼珠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地转了转：“没错哦——”

　　她在刻意拖长的尾音里猛地提腿，照着德弗特洛斯的脑袋就扫了过去，仿佛在亲身示范如何攻击人体弱点。而突然被用作教学示范的德弗特洛斯满脸懵地接下了那一腿，没等他因为手心里接触到的光滑皮肤而心猿意马一番，就被那比自己预想中要强劲得多的力道震得虎口一颤。

　　被这两个沉迷对打调情的家伙秀了一脸的纱奈站在一旁满脸冷漠。她都从来没见过加妮亚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委屈巴巴。

　　*

　　所谓作战会议，实际上只是召集了他们一群人坐在教皇厅书房里喝咖啡吃甜点，边听格兰蒂斯拍板确定最终计划。而他口中这个“最终计划”，事实上还是前两天，撒加带着纱奈刚刚回到圣域的那个时候看似随口提及的那句话。“但是舅舅，虽然我认为这个方法确实可行……”加妮亚揉着额角，瞥了一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萨沙和纱奈：她们长得很像，但萨沙已经到了长开五官的年纪，而纱奈脸上还没有褪下那一层婴儿肥。萨沙乖乖地合拢着双腿，小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再看另一个小姑娘却是活跃地晃着够不到地的小腿。她收回视线，同还未发表评论的赛奇和白礼对视一眼，继续说道；“让两位女神大人在最后时刻之前维持现状，的确能够达到隐藏目标的作用，但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我们必须以现在的状态——没有一位完全觉醒的女神的状态——先结束圣|战，之后再送走时间之神。”

　　“以圣域现在能够集合的战力来看，单是结束圣|战的话，我认为可行。”赛奇沉吟一下，似乎在思考计算圣域能够调动的战斗力，片刻之后给出结论。在他说完，白礼也抄手点头，并且认为情况或许更加乐观，因为距离圣|战真正开始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再进一步提升一下实力。

　　“贝格妮亚前辈那边……”撒加皱眉，想起了那位暗星前辈谨慎的作风，刚提了个话头表示忧虑，就被格兰蒂斯打断：“她会同意的，不如说她已经同意了。”“您和妈妈通过消息了吗？”“就在你们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顺便一提，我还和她提了些别的事。”格兰蒂斯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不解的加妮亚，“她让我转告你，谈恋爱可以，但别闹出人命。”

　　……书房里传来了赛奇和白礼尴尬的咳嗽声。

　　“还有，加妮，告诉我那边的圣域情况如何。你既然能跟这孩子一起过来，就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格兰蒂斯面不改色地继续问，“我们需要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一年，没有问题。但从贝隆来到这边的情况来看，我想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他和杳马达成了什么协议好为那边的圣域方面争取时间，自己跑到这个时代来提醒我们，这种事是他会干出来的。”

　　格兰蒂斯同赛奇与白礼交换几句意见，又返回来摸着下巴插了一句题外话：“顺便一提，加妮，教皇的感觉怎么样？”完全没料到这个问题的加妮亚却是“噗嗤”一声笑了。“糟透了，希望事情尽快结束，伯父继续回去履行属于他的职责。”她撑着下巴答道，被提及的撒加没说话，只是表情有些微妙。

　　最重要的议题最终被全票通过。萨沙在一开始表现出了些许的担忧，但很快就被握住自己双手的小姑娘安抚好了。“放心吧，大家都是很厉害的，我和萨沙也是，一定会漂亮地赢下来的。”纱奈说话时极富活力的自信十分具有感染力，萨沙登时便感到亲切，甚至稍稍产生了一些让比自己还小的小妹妹安慰自己的羞涩。她注意到纱奈在会议结束的时候抱着加妮亚的胳膊让她陪自己去女神殿睡觉，便捂着嘴调侃起来：“纱奈真喜欢加妮亚小姐呢。”

　　另外几人闻声也跟着回头，见纱奈猛点头，格兰蒂斯没忍住瞥了一眼撒加：“女神大人，您这个样子会纵容教皇权力膨胀的。”只是他完全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加妮亚的反应，就被眉头直跳的撒加催着推出了书房。——他的概括多么准确！这位大前辈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突然毒舌，戳人软肋、和人顶嘴。

　　“等等！加妮——还有一件事我得通知你。”加妮亚听见格兰蒂斯的声音后抬眼看向门口，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女孩和站在靠后位置的少女也跟着看过去。红发的双子座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近期你最好去一趟冥界——我在圣域帮忙黄金圣斗士的修炼抽不开身，贝妮在海界也是一样，所以我想还是你去最为合适。”

　　加妮亚微微皱眉，总感觉格兰蒂斯话中有话。“我在来之前和双子神谈了桩生意，现在到他们交货的时候了，你就负责去接一下他们。别担心，见到你他们都会很高兴的。”她在这意味模糊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眉目，几乎激动得上前两步，询问的话就要冲出喉咙。格兰蒂斯抬手拍向她的肩膀：“当然，这可能需要很多天，暂时和你的小情人说再见吧。顺便也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和那个臭小……你爸爸解释这件事，关于你找了个男人，还是他该开口叫前辈的男人。”

　　从格兰蒂斯潇洒摆手的背影中，加妮亚敏锐地嗅出好戏即将开场的味道——各种意义上的，好戏即将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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