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请试剑

　　沈啼莺小心地控制着藤蔓，让它卷着鲛丝到蛛牵丝机关的中间位置。
　　接着，她手指微动，藤蔓就灵活地跟着她的手指移动起来，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仿佛是她的影子。
　　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藤蔓的走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有任何响动干扰它碰到尖刺或是银丝，功亏一篑。

　　木者，生发条达之属也。木元素浸润沈啼莺全身，除开带来生机、舒畅四体以外，也有助于凝神聚气、稳固心绪。
　　她慢慢合眼，呼吸逐渐放缓，心神与藤蔓融为一体。
　　【再往这边偏一点点……向上……分出一根鲛丝……】

　　在一片寂静中，沈啼莺操纵着藤蔓，成功将第一条鲛丝的两头粘在了相对的尖刺上。
　　元渺眼睛一亮，嘴角上扬，忍住没有赞叹出声，继续默默注视着师姐的动作。

　　同样的操作重复又重复八次后，密道中再次响起了轰隆的声音，所有人往后退了两步。
　　前方弥漫起黑雾，阻挡住视线。
　　等黑雾散尽，只见原本布满尖刺银丝的地方，此时一马平川。
　　“蛛牵丝”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亏有沈师姐！”元渺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说了句，而后赶紧招呼大家，“机关已破，我们继续往前。”
　　沈啼莺享受着众人的夸赞，昂首挺胸地从阮经年身边经过，微不可查地轻哼了一声，脸上带着一点骄傲，一点嘲讽，还有一点眼看老对头计谋落空的幸灾乐祸。

　　阮经年感觉脸有点痛，她觉得有可能是被沈啼莺走过带起的风拍得，不禁嘟囔道：
　　“谁能想到还有后面这一番，早知道我就不说那句了，平白激得她出风头。”
　　之后，面上还不甘示弱地冲对方的背影也哼了一声。

　　两人的较劲元渺并不知晓，她在破解机关后，迅速冲到前面捡起四块短剑残骸，塞到归墟囊里。
　　前面扔它是为了测试机关，可不是不要它了。只是断成几块而已，拿回宗门求炼器师姐修一修，还是可以用的。
　　该省省该花花。每月做弟子任务也就存下那么点积蓄，这把泰来矿石铸造的短剑虽评级不高，但也是她攒了好一段时日后，才在门内武器库中用折扣抢到手。
　　可谓来之不易，她还是很珍惜的。

　　元渺捡剑的动作幅度不大，行云流水，密道内又光线昏暗，除了比较了解她且离得较近的谢清晖，其它人都没有察觉。
　　她不动声色地拍拍衣袖，放慢节奏和追上来的司徒璃并肩，依旧走在小队最前面。
　　两人虽然刚过一关，但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眼神仍然戒备地观察着四周，提防其它机关。

　　其实元渺隐隐有种预感，前面的蛛牵丝只是开始，后面恐怕还有更厉害的关卡。
　　只希望到那时，她们还能有刚才这般取巧的方式，可以让全队平安度过。

　　常言道，世间的所有预感，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还没走出去多远，元渺就发现，前面的路被一堵黑雾凝成的墙给挡了个密不透风。
　　她迫不得已停住脚步，揉揉眼睛，与司徒璃对了下眼神，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她简直怀疑邪修和自己用的是一个脑子，怎么到她们头上，预感就这么准呢！

　　前面一停，后面也只能停下。
　　阮经年还是走在最后，眼前只能看见前面几个队友的后背，跟着站定后不明所以，提着嗓子自问自答，话里带着不知道真相的天真乐观：
　　“又怎么了？难不成又有什么机关了吗？不可能不可能，这才走了半里多，邪修她们再小心，也不至于设置这么密集的机关，队长你是累了吗？”

　　“不，你的第一感觉是对的，这里确实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机关。”
　　元渺沉痛地告诉她这一悲伤的事实，又给她描述了一番黑雾墙的样子。

　　“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原来就是堵墙啊！而且还是黑雾凝结成的，这还不好办，黑雾不是怕我的金钟罩吗？我再把金钟罩给召出来，大家一起往前走，这墙自然就散了。”
　　阮经年却不仅没有丝毫紧张感，甚至还有些兴奋。
　　虽然她的升级版多人金钟罩维持时间不长，只能存在几息，前面结成的那个早就消散成点点金光了，不过现在只是穿过堵墙而已，小菜一碟。
　　难得有这样一个不需要冲锋陷阵就能发光发热的场景，她热血上头，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司徒璃听完她滔滔不绝的计划后，泼了一盆冷水，面色凝重。
　　身为应火修士，她亲近光明，对暗元素的感知是队伍中第二敏锐的，这堵墙给她一种压抑窒息的感觉。
　　况且稍微思考一下便能知道，以邪修那机关算尽的精明程度，阻挡外来者的机关，必定完美无瑕，不可能让人有投机取巧进入的余地。
　　若果真如阮经年所说那么简单，她反而要怀疑这是请君入瓮之计，背后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了。

　　元渺在听她们分析的同时也没闲着，抱臂紧盯黑雾墙，琢磨通行方式。
　　看着看着，她又觉得身体流过一丝暖意，控制着她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黑雾墙近在咫尺。
　　她犹豫一下，左手欲动，但最后还是抬起拿着武器的右臂，用剑尖指着墙，谨慎地碰了碰，想看看有什么反应。

　　黑雾墙伸出一条触手，在空中停顿片刻，左右摇晃，似乎在寻找什么。
　　元渺见状，主动又伸出剑尖凑过去，同时做好准备，如果黑雾表现出攻击性，就立刻出剑做出反击。

　　黑雾接触到长剑的一瞬间，骤然散成爪形，捏住剑的尖端往边上一撇。
　　没撇动。
　　再一撇。
　　还是没撇动。

　　一位剑修，握稳剑是基本功。元渺困惑地看着黑雾爪子，对它的反应始料未及。
　　她咂摸了一下它的意图，似乎是不希望自己拿着武器？

　　这些黑雾基本由浓郁的暗元素组成，与之前见到的黑雾不同，里面那种让元渺不适的能量很稀薄。
　　面对这堵墙，她感应到的，是如同浸泡在天山灵泉中一样的温暖舒适感。
　　或许，它对她没有危害？
　　鬼使神差的，她放下右臂，收起剑，而后伸出左手，试探着往前伸去。

　　“你在干什么？！”
　　司徒璃余光瞥到元渺的动作，立刻中断思考，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要去拦。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元渺的左手手指轻轻与黑雾触手对上。
　　在两方碰触到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丝冷意猛然袭来，带着刺入骨髓的冰寒之气，在周身转了一圈后，又很快离去。
　　黑雾触手再次变形成爪子，包裹住?她的手，而后倏然收紧，往本体墙内缩去。

　　元渺被它拽着撞向墙壁，眼前一黑，有一刹那的窒息感。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大部分都是先前两次进入幻境所见。
　　毕竟突然黑暗、窒息之类的反应，似乎都是进入幻境的必经之路。
　　原来这个机关存在的目的，便是引人入幻吗？

　　黑暗与窒息没有持续太久，也不过一息左右的功夫，元渺眼前就再度出现了光亮。
　　她来到了墙的后面。
　　刚站定她就发现，腰间的归墟囊的开口处被雾气覆盖，无法从里面取物。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长剑，以及其它的各色法宝，都暂时不能使用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讯号。未免被打得措手不及，她在附近转了一圈，想先熟悉熟悉里面的环境，好及时做出相应的应对。

　　半亮不亮的照明阵法，阴湿逼仄的甬道，粗糙朴实的砖石。
　　前后左右上下全看遍后，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在之地，好像还是终讯岭日月拍卖会场的地下密道。
　　或者再精确些，至少是环境与之十分相似的地方。

　　周遭静寂无声，背后的黑雾墙离奇消失，顺带着带走的还有队友们的气息和声音。
　　前方的路愈发昏暗，像是某个通往罪恶之地的入口。丝丝缕缕的玄黑色雾气从深处飘来，波动着缠裹元渺的躯干。
　　雾气轻巧地拉着她，像是在催促她向前。

　　这拉力并不很强硬，元渺体会了一下，发觉抵抗它非常轻松，于是计上心头，试探性地原地站着不动。
　　墙直地平，黑雾如云般飘荡。幻境没有任何变化。
　　她放下心，索性走回到进入时的那块砖石附近，打算等等其它伙伴。
　　这块砖石的边缘有轻微的剐蹭痕迹，与其它砖石不太一样，很好辨认。

　　*

　　黑雾墙的另一边。
　　阮经年瞪大眼睛，看着队长径直冲向前，一头撞进墙里不见踪影，感到十分难以置信，喃喃道：
　　“开什么玩笑，这就过去了？这机关是个摆设吗？”

　　司徒璃看得直皱眉。
　　什么机关，这也太儿戏了。
　　虽然这么想，但她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还是回忆了一下刚才元渺的动作，也学着她的样子，尝试着把刀放进归墟囊中，伸手去碰触手。
　　万一，真的就是如此简单呢。

　　现实和理想到底是有差距，好事不会成双。
　　触手感知到司徒璃身边活跃的火元素，勃然大怒。
　　具体表现在行为上，就是黑雾触手骤然间体型暴涨，颜色更浓，化成大掌狠狠朝她拍来。
　　这一拍挟着风声，迅猛狠疾，若是被拍中，少不得筋骨全碎，全身瘫痪。
　　好在司徒璃本也没抱多大期望，一觉不对，立刻往后急退，轻松避开，同时飞快取出双刀，做好战斗准备。

　　黑雾巨掌这下攻击不成，愈发暴怒，墙中又飞速长出好些大掌分身。
　　这些巴掌多线并进，在狭窄的密道里横冲直撞，像打蚊蝇般，逮着个活物就拍。

　　“冤有头债有主，撩拨你的又不是我，老追着我算怎么回事！”
　　阮经年就像被盯上一样，她去哪巨掌就拍哪，每次都被好几个集火，几次三番后有些崩溃地喊道。
　　她又不像司徒璃沈啼莺她们，有武器傍身可以反击，被逼得抱头鼠窜，慌不择路下差点被击中。多亏沈啼莺救助及时，藤鞭一卷，将她带离掌下。

　　“你说呢？看你这全身金光闪闪，在这儿就跟个大灯笼似的，不打你打谁！”
　　沈啼莺确认她没事后，没好气地说。

　　阮经年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双手。
　　此刻，她的皮肤表面聚集起薄薄的一层金元素，像是穿上了铠甲，和其它人比起来，确实过分闪亮。
　　“我也不想的啊！这‘铁布衫’是被动技能，我遇到危险它就会激活。师尊还说体修是战斗中最安全的流派，早知道我就不入这个门了！”
　　她欲哭无泪，只能在躲避中紧急翻找归墟囊，找了半天掏出件斗篷披在身上，右手拉起兜帽，左手调整脸上面具的位置，力求全身没一处露在外面。
　　就这样，总算给自己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越长秋一边躲一边感叹了一句，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看看我们，再想想队长，她简直是邪修的亲选之子啊，待遇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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