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若月夜

　　正在这时，便听窗外有人道：“大白天的，都没人干活，敢情全在这琢磨怎么对付我呢。”接着门一开，却是纳兰性德进来了。

　　赵申桥等三人忙单膝跪下道：“下官等失职，请大人恕罪。”

　　王进宝也惊得脸色发白，道：“你别怪他们，是我叫他们进来的。”

　　纳兰性德道：“你费那么大心思干什么？反正你这皇上知己现在正得圣宠，吏部又是你一手建立，你干脆向皇上奏请，把我调离吏部不就得了？”又对赵申桥等道：“皇上昨天亲笔手书：‘人生所贵在知已，四海相逢骨肉亲’赐给王大人。你们下次去王大人家，就能看见了。”

　　王进宝道：“容若，你要我怎么样呢？我和皇上奏请，仍去西北打仗，你可满意？”

　　纳兰性德冷笑道：“我能让你怎么样？皇上昨日亲口说的，你这个知己并不是玩笑，而是他认下的。你千万别说什么回西北打仗的话，皇上现在哪日能离了你呢？我就不同了，在吏部是傀儡，在皇上面前是弄臣，放到哪里都是一样。”

　　王进宝刚要再说，却听门外响起于成龙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见康熙进来，忙都跪下见礼。

　　康熙道：“都起来吧。”又笑道：“容若，我今儿才知道，你刁蛮起来这般不讲理。”

　　纳兰性德跪下道：“皇上说的是，奴才确实刁蛮，皇上快把奴才远远的打发了。”

　　康熙笑道：“容若，你在养心殿和朕发脾气没关系。这里是吏部，你的地方，你撒性子也行。朕只想知道，你下次会不会在早朝的时候和朕赌气。”

　　纳兰性德瞬间冷静下来，忙磕头道：“奴才在君前失言，请皇上赐罪。”

　　康熙伸手将纳兰性德拉起来，道：“今儿封爵的事，确实是朕考虑不周了。纳兰大人哪次晋升不是为朕立了大功，今儿无缘无故就从二等男升到三等子，也怪不得生气。”

　　康熙这话一说，于成龙和王进宝都笑了。赵申桥几人虽不敢笑，但是心里都想，朝廷内外传说的皇上如何宠爱这位纳兰大人，看来所言非虚。因为晋升爵位而生气的，倒是闻所未闻。

　　康熙又对王进宝道：“进宝，吏部有没有不知纳兰大人，而只知你王进宝的人？”

　　王进宝忙跪下道：“回皇上，吏部上下断没有这样的人。若是以后有了，臣第一个就不容他。”

　　康熙又对赵申桥等道：“你们几个，和王进宝密谈，可是商议要怎样对付纳兰大人？”

　　赵申桥忙道：“微臣等万万不敢。”

　　康熙道：“我想也是。”又对纳兰性德笑道：“容若，人家说来说去都是怎么讨好你，让你开心，你就别计较了。”

　　康熙对众人道：“纳兰大人是吏部左侍郎，王大人是吏部右侍郎，吏部由纳兰大人主理，是朕的意思。从今日起，吏部自王进宝以下，有谁不听纳兰大人的招呼，朕立刻革了他的职。有谁敢对纳兰大人不敬，朕便将他驱逐出京，永不录用，都听清了吗？”

　　众人忙都跪下，口称遵旨。

　　康熙对纳兰性德笑道：“纳兰大人，可满意了？”

　　纳兰性德这时说满意和不满意都是不对，便只有不说话。

　　康熙又道：“朕先走了，容若和进宝晚上来养心殿陪朕吃饭。”

　　康熙走后，王进宝让赵申桥等也出去，屋里便只有纳兰性德和王进宝两人。

　　纳兰性德道：“进宝，你说皇上刚才干嘛来了。”

　　王进宝道：“当然是给你站脚的。”

　　纳兰性德笑道：“我就是再傻，也看出皇上是给你解围来的。”

　　王进宝也笑道：“容若，你别再和我赌气了行不行？我刚才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你是对我有大恩的人，我怎会和你争宠？”

　　纳兰性德道：“我知道，其实我只是不愿意借你的光。”

　　王进宝道：“唉，我都不知借你多少光了，也从没报答你什么。今儿就算让你借了回光，你就非要这么和我计较？”

　　纳兰性德道：“我刚侍寝的时候，皇上说我选了一条很难走的路，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才刚刚有些懂了。”

　　王进宝道：“皇上对你实在是爱极了，才会这么说。其实你如果心里能放下，便不觉得苦了。你所拥有的，实在已经超过常人太多，现在付出些小小代价，也是理所应当。”

　　纳兰性德没再说话，心里却觉得王进宝说的不无道理。

　　晚膳在养心殿，自然不能像宫外那样坐在同一桌上。便各人一个小几，放了几样精致菜肴。

　　康熙道：“今儿第一杯酒，朕要给进宝压压惊。”

　　王进宝忙道：“皇上隆恩，臣受宠若惊。”

　　康熙笑道：“你也是指挥过几十万大军的人，怎么胆子这样小？容若不过就是说了几句气话，你就吓成那个样子。”

　　于成龙笑道：“也怪不得进宝啊，皇上当时不也是又让御膳房加菜，又豌豆黄，又葡萄酒的。”

　　康熙笑道：“成龙也这么取笑朕，不过朕不怕承认，纳兰大人一发脾气，连朕的名字都敢叫，朕当然怕的很。”

　　纳兰性德站起身，道：“奴才吃饱了，皇上和两位大人慢慢吃吧。”

　　梁九功赶紧笑着把纳兰性德拉住，又搀着他重新坐好。

　　王进宝道：“皇上明鉴，臣为官十余载，也算历经不少甘苦。蒙受冤枉、瞒功不报、克扣军饷、故意刁难，这些臣都不怕。可是一旦受到上司的猜忌，这官就真的做到头了。尤其是以容若的身份，他要是疑心臣刻意争宠，臣就真的无立锥之地了。”

　　康熙道：“若果真如此，你也每日见朕，也可以在朕面前分辨。你应该知道，朕不是糊涂人。”

　　王进宝道：“皇上是圣明天子，这是不用说的了。可是这世间的王进宝何止千万，而纳兰容若却只有一个。到时皇上会如何取舍，便在明白不过了。”

　　于成龙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跟在皇上身边十几年了，皇上认作知己的，可只有你一个。”

　　纳兰性德道：“就是，还说以我的身份，我倒要问问你我什么身份？吴三桂儿子是吧？明珠义子是吧？两人都精于权术，我当然是得了真传。对了，最可气的就是那句，和一个住在养心殿的人斗不会有胜算。是啊，我是皇上男宠全天下都知道，你就等着我每天给皇上吹枕头风吧。”

　　王进宝走下来，端了一杯酒到纳兰性德面前，单膝跪下道：“都是卑职的错，卑职给大人敬杯酒，请大人原谅卑职。”

　　纳兰性德赶紧起身还礼，道：“当不起。”却是看得出已经不生气了。

　　待王进宝重新坐好，康熙道：“容若，你别只记得这些。进宝后来说的那番话，一听就是出于至诚，朕都有些感动。”

　　纳兰性德道：“是，皇上。”

　　王进宝道：“今天的确是我小人之心，不怪容若。”

　　康熙道：“容若，朕想赐给你所宅子。你住在内宫，有人想结交你，或私下找你办事，确实不方便。”

　　纳兰性德道：“奴才谢皇上，但是奴才……还是愿意住在丽景轩。”

　　康熙道：“丽景轩朕给你留着，不会给别人。”又对旁边的梁九功道：“梁九功，你把承恩室空出来的地方，加上旁边的两间屋子，改成容若的书房。容若的书多，他要看什么总回丽景轩也不方便。”

　　于成龙笑道：“容若你就别推辞了，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就算你有了宫外的宅子，养心殿和丽景轩照样有你的地方。”

　　纳兰性德跪下谢恩道：“奴才遵旨，谢皇上隆恩。”

　　用过晚膳，康熙和纳兰性德照样来到内书房，康熙看折子，纳兰性德处理公务。

　　过了半个时辰，小川子换了热茶进来。自从纳兰性德住在养心殿，康熙的贴身太监倒是省了不少事。不止康熙批折子的时候不用在旁边侍候磨墨和添茶，就连晚上上夜都免了。康熙半夜需要小解或喝水也都由纳兰性德侍候。

　　纳兰性德给康熙换了茶，康熙抓住他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道:“今儿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朕知道你不是妒忌进宝？”

　　纳兰性德道：“我是生自己的气，不能为你分忧，倒要你为我费很多心思。”

　　康熙道：“急什么？你才二十岁。以后用你的地方多着呢。”

　　纳兰性德道：“你何不让进宝做吏部尚书，我一定好好辅助他。”

　　康熙笑道：“进宝白天说让你做吏部尚书，你现在又说让他做，合着这吏部尚书是你们俩商量着来的？”

　　纳兰性德道：“我可不敢。”

　　康熙道：“先让进宝在吏部帮你一阵，以后朕自有安排。”

　　纳兰性德道：“好，其实我这两天在想，你十六岁的时候，是怎样擒鳌拜的？可惜那时我不在你身边，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康熙道：“其实那件事朕是有些冲动了，如果换成现在，朕不会这么急躁。”便把擒鳌拜的经过大略讲了一遍。

　　纳兰性德听后道：“当真凶险的很。”又用手搂住康熙的脖子道：“玄烨，我再不会让你置于险地了。”

　　康熙笑道：“好，朕的容若最是勇武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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