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行

　　师徒二人相默而坐，一个是装作无事，一个是心事重重。聂小凤略略抬眉看他，他却是躲闪的，就如当初躲闪苍叶一般。聂小凤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这默默之情总算让对方知晓了，不能再以师徒之情欺骗自己，忧的是对面这人的性子自己大概也知晓，估计一时半会想不开这事。若是他劈头盖脸骂她一顿，她大概会绝了希望，那便他说明他对她自是无意的，只是存了长辈对晚辈的情分。但眼前的他，隐着心事，郁郁不欢，倒让聂小凤生出几分争一争的希望来。
　　她的师父，曾经的师父，她也不过是想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站在他身旁。
　　“本来我与万大侠约了五月初六在此相会，待些时日再同去赴少林五年一度的佛法会，这佛法会定在六月十六，距今还有九日，路程较紧，我今日便要走了。”若在平日，罗玄不会做如此多解释，好像为了掩饰自己不是仓皇逃走，竟开始絮叨了。“若不急着回晋阳，便在此地多游玩几日，有小虎和半夏陪着你，我自是不担心。只是他俩也还是孩子心性，你要懂得照顾自己，你脾胃较虚，莫要多饮酒，莫要多思伤神，莫要太逼自己了。”
　　“小凤知道的。”她应声道，“一路都是师父照顾小凤，小凤心里有愧。”
　　“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他缓了缓情绪道。
　　“八月初一苍田要正式继任掌门之位，师父可会去？”聂小凤问道。
　　罗玄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道：“我可能会在少室山多待些时日。”若无昨夜那场意外，罗玄本想邀她同去，这些日子相处觉得她对旧事放开了很多，或许可以让这父女相见一次。于她来说，在这世上的血亲之人，便也只有这个父亲了。但此刻，罗玄却是开不了口的。
　　他想看着她，望着她，看着她冲自己笑，看见她眼神里有自己的影子，甚至是只有自己的影子，但他不能如此放任自己，任凭自己沉沦。于他来说，她年幼懵懂，对于感情只是初初体验，或许她是将师徒之情，对长辈的感情和男女之情混为一体了。
　　她一时不知，他却不能装作不知。

　　聂小凤看着他离开，背影越来越远，混入人流看不见。
　　上一次与他分开，她力量微薄无法改变，这次分开她亦是无法改变，但在此期间，她明白自己已非当日的自己，更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以及如何得到。罗玄是她心中柔软的支撑和不竭动力来源，但也要感谢商洛河，他为她提供了一个契机，学会如何在人性的缝隙中挣扎成长，而此前罗玄将她养在哀牢山上保护的未免太好了。
　　想到这，聂小凤抚了抚衣袖，右臂的伤完全好了，是时候去跟商洛河会会了。

　　却说罗玄和万天成自余杭出发，一路到了少室山。罗玄所说同万天成同来参加佛法会一事，并非事先约好，二人约好在余杭见面是真，但万天成对佛法会一事却是无兴趣的，只是无事可做陪着罗玄去一趟也无妨。
　　怎知到了这少室山，佛法会便也开始了，万天成却寻不见罗玄身影，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就听听吧，细听之下倒听出些意思来，也就不管罗玄了。
　　罗玄倒也没去他处，自到了少室山，他便来了思过崖，也不去拜会觉远大师，只是坐在思过崖前的石凳上，早上看日出，晚上看日落，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来跟觉远送斋饭的是一个小和尚，约莫八九岁光景，见罗玄在思过崖前坐了几日，来来回回也打过了几次照面，算是熟识了，开口问他：“施主不是来参加法会的吗，为何整日坐在思过崖前？”
　　罗玄看看他，答道：“心里有些事情，想在此想一想。”
　　“若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去下面的法会问问那些大师，岂不更好？”小和尚疑道。
　　罗玄摇摇头，道：“并非想不明白，只是心中难有取舍。”
　　小和尚也听不明白了，摇摇头。
　　“师父说只有犯了大错的人才会来思过崖，施主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童言无忌，罗玄微顿，无法作答。
　　小和尚送了饭即下山去了，独留罗玄一人对着空寂的思过崖。思过崖之内的觉远，自始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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