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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挪活
明妍抬起头,眨了眨眼:“什么?”本来就泛红的眼睛这一哭更红了,跟大宝有一拼。
翟骊叹道:“你别哭了……我是说,搬走吧。”
她明白他的意思,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她与方洺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这里发生过太多不好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不想离开呢?不是因为对方洺还有什么留恋,而是……一种人类说不清的东西、一种惯性,或者说惰性,以一种方式生活久了,就很难自己全盘将它打破再重建的惰性。
翟骊见她面露迟疑,道:“如果你是担心租金的问题,没关系,本王替你付。”
明妍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的……”她现在很乱,没法下这个决心。
翟骊低低一叹,她也有这么当断不断,犹豫不决的时候。过去他以为她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可是时间越久他越发现,她也只是个女人而已。她会悲伤,会软弱,会流眼泪。这个发现,令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好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翟骊道:“行,先不说这个了。别站着了……”一边说一边讲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拿出了茶几下面的药箱替她包伤口。
记得刚来的时候一直是她替他换药的,如今也反过来了吗?两人心中想起了相同的事情,对视一眼,不由都淡淡笑了。玻璃在她纤纤的手上划了条长长的口子,虽然不深,但也挺吓人的。
翟骊一边弄一边道:“痛么?”
明妍摇了摇头,翟骊继续包扎,手法与她如出一辙。明妍淡淡一笑,幽幽道:“想不到今天换你来给我包伤口了。”
翟骊把她的手包扎好,又起身去收拾残局。看着他走进玻璃里,明妍也站起来,道:“你小心啊。”她刚才就是一个不留神就划伤了。
翟骊挥手道:“你不要过来了。”危险的事情让他来做吧。
明妍看了看他,默默地走进卫生间,拿了拖布擦地上的水。
翟骊抬头道:“你手上还有伤。”
明妍低头道:“不妨事的。”擦了好多遍才把水都擦干净,又拿了个水盆,将原本铺在鱼缸低,洒了一地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捡起来。这鱼缸是当初她和方洺一起买的,关于鱼缸的记忆滴滴涌上心头。她忽然说不出的厌恶,看见碎了一地的鱼缸,又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她站起身来,拿了个垃圾袋,将盆里的石子水草“哗啦”一声,一股脑地倒进去。
翟骊的玻璃也捡完了,道:“不要了吗?”
明妍道:“不要了,我以后都不养鱼了,见鬼去吧!”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玻璃渣,也不怕划伤了手,打开门将两个袋子“嘭”地一声扔了出去。
再回头看屋里时,原本放鱼缸的台子一下空了,视线可以直接看到客厅那头,说不出的空荡荡,说不出的舒心。
明妍和翟骊再次细细地将地上扫了一遍,用抹布擦余下的水迹。擦着擦着,明妍突然笑了。初时是低低的笑,后来声音越来越高,越笑越大声,笑得有几分疯狂,眼泪都笑出来了。带着种嘲讽之色,又似说不出的开心,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谁。
翟骊也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刚想说什么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止不住,笑得要上不来气了,就像两个疯子。他们就那么笑着,良久良久。
终于,明妍坐在沙发上,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揉着笑痛的肚子,道:“你笑什么啊。”
翟骊道:“好久没跟人打架了,真是痛快。本王笑刚才……”指着门口:“刚才他……哈哈。”
明妍忽然想起了什么,叫道:“哎呀,门外还有一碗面呢!”
跳了下去,跑到门外将外卖拿了进来放在餐桌上,打开一看,两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面条这种食物原本就不适合打包,放得久了,已经糊作一团,惨不忍睹。两人看着这碗面条,再想起刚才他们三人在屋里不可开交,百忙之中谁也没空去理这碗面,将它忘在门外,不由好笑。
明妍忽然拿起勺子吃了两口——已经不需要筷子了,勺子就够。
翟骊道:“都烂了,别吃了。”
明妍摇摇头:“我实在饿了。”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一口没吃完便塞进下一口,像是要噎死自己。
翟骊道:“你慢点吃啊,别跟自己过不去。”快要渴死的人,给一口水就能救活过来,可是快要饿死的人如果一下给很多吃的,等同于杀人。
明妍果然有点噎住了,幸好都是烂糊糊的面条,噎也噎不到哪去。喝了点水,狼吞虎咽地一口气将剩下的面条都吃完了,长叹一声。肚子空了,人总是很糟糕的,吃下了这碗面她才觉得活了过来。这一碗面,倒真有些铭记终生的意味。
翟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像三天没吃饭一样地吃,看着那空碗道:“吃饱了么?”
明妍似乎还有点没吃饱的样子,翟骊笑道:“走啊,本王带你出去吃。”看得他也想大吃一顿了。
明妍笑了笑,现在他也能带她出去吃饭了吗?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要撑死了。”她现在不想出门,只想好好洗个澡。
两人把剩下的一点也收拾好,已经中午了。明妍忽然道:“翟驹,你回马场去吧。”
翟骊愣了愣,明妍接着叹道:“我知道你不会没课的,明天还要上班,回去吧。”顿了顿,道:“我没事了,不用担心,我想一个人呆着。”
翟骊这一走又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了,可是既然她这么说,他再留着也没意思,道:“那好,本王走了,有事你叫我。”
翟骊走了,明妍去卫生间放了一桶水,整个人泡进了木桶里。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飘飘忽忽的真好。可是洗澡的时候,有个念头一直在她脑海里响。洗完了澡,她披着浴巾在房子里转。卧室客厅、书房阳台,不太大的房间,曾几何时却充满了温馨,充满了甜蜜的回忆。她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可是翟骊的话却给她提了个醒。为什么不可以离开呢?她想起了《盗梦空间》说的,要想改变一个人,就要在他的脑子里植入一个想法。翟骊已经把这个想法植入进她的脑子了,它就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愈发清晰、愈发强烈。
说干就干,她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东西。正好就要到月底了,下个月之前她一定要搬出这里。今年这头两个月的房前好像还没算呢……算了,不管了,就让房东找方洺去要吧。想到这里,她忽然满脸的坏笑,有种邪恶的快意。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她自己做了点吃的。想起了广场——要是走了,以后就不能来教大妈们跳舞了吧?想到这里,想到那些人,又想到很多事情。她收拾的动作又放下了,左右为难。人想走的时候能冲破一切,真想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要了。可是稍微一犹豫,满屋子的事物好像都活了起来,拉扯着、哀求着不让她离开。
不管了,睡觉吧,早点睡,明天总会有办法的。不必急着做决定,到了明天,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了。明天真是个美好的词汇,只要还有明天,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她虽然睡得很好,却不知道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辗转难眠。
那人真没心没肺,也不知道给他打个电话么?他在惦记她怎么样了,又不好意思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打电话去问。好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了,耳边放着评书,心却根本没听见里面在说什么,异常恼火……
2016年2月26日周五
次日明妍一早去上班,第一个到了杂志社。包文山进来的时候目瞪口呆,赶紧过来,拍了拍她。明妍转过身,冲他一笑,站了起来。包子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她,看见她笑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看见她手上的纱布,道:“你这是跟人打架了?”
明妍点点头,还笑道:“我还打赢了呢,鱼缸都打碎了。”
包文山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愣,再看见她身后的电脑屏幕,全都是搜索的租房信息,道:“你……”
明妍笑得更开心,道:“我要搬家了。”
包文山一愣,道:“为什么?”
明妍道:“就是想搬了。”
包文山还想说什么,明妍却拉着他过来,道:“包子,你帮我看看,哪个好?”
包子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又忽然站了起来,捧着明妍的脸,紧紧盯着她的眸子。
明妍笑着推开他道:“你干嘛呀?”
包文山一脸担忧道:“我看看你得了什么疯病?”她所看那些房子还都不小,不知道是没找到小房子还是故意的,包子忽然道:“你不是……要结婚了吧?”
明妍嗔道:“结婚?我还离婚呢!”
包子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憨憨一笑,终于放下心来,坐下帮她选房子。看了一会儿,道:“我看这个就不错,你看,坐北朝南,阳光明媚的。这个地方交通也发达,又不那么吵,离咱们单位也近。”最重要的,他发现这个地方离他家很近……
明妍也笑了:“我刚才也看上这个了,还犹豫呢。”这是个三室的大房子,她一个人住不了。可是话说回来,为啥就不能敞亮一回呢?这辈子还没住过三居室,反正只贵了没多少钱,住在这里,每天连觉都可以多睡一会儿呢。租了再说,实在没钱了再搬走呗。
包子道:“我家也是三室,就我一人,要不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呀?”贱兮兮笑道:“哥哥不收你房租。”
明妍笑道:“滚啦!”打定主意,就是它了!
包子还看着电脑,有意无意道:“妍儿啊,哥得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人就嫁了吧。万一找不到……哥就委屈点,让你嫁给我吧。”
明妍淡淡笑了笑,道:“我要是嫁人了,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包文山幽幽一叹,做抹泪状道:“唉,那到时候哥含着眼泪儿给你包个大红包啊。”
两人一贯这么说话,几句玩笑几句真心。一搭一档一唱一和,说了几句话,同事们陆陆续续也都来了,大家开始工作。主编来了之后,虽然把明妍叫去了办公室,倒也没太说什么,大概是包子已经替她做了不少工作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明妍给翟骊打了电话。翟骊那边也正在吃饭,看见明妍的来电,一走神差点没噎住。喝了口水,站了起来。张伯张婶小周还有其他两个教练明明看见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可是却压抑着声音接起了电话,似是装作极心不在焉的样子,“喂”了一声。
明妍声音传来:“翟驹!你今晚回来好不好?我有事情跟你说。”听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翟骊站在外面,低下头,嘴角淡淡地、无声地笑了,声音却依然很平淡,似乎还想了想才道:“哦,可以啊。”
明妍又道:“还有还有……你把周末两天的假也给请了吧,跟小周说,明天后天别排你的班了。”
翟骊有几分拿捏道:“这个好像不行啊,已经有安排上的了。”本王档期满的很,岂是你能随叫随到的?
果然,明妍软语相求道:“翟驹,翟教练,你就调一调行么?我求你了……”似是咬了咬牙,道:“算了,告诉你吧,我要搬家了!”
翟骊倒有些惊喜,她终于要离开那里了么?翟骊还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道:“昨天还不搬的,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明妍微笑道:“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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