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不敢忘

　　“仙儿，别睡了，看看谁来看你了。”叶限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谁来看我了？叶限睁开沉重不断往下阖的双眼，来人一身轻紫色的衫裙，是童素光。童素光见叶限醒来，她将叶限从床上扶起来，又拿了软枕垫在叶限身后，柔声道：“我昨日就来了，你从昨日睡到现在，转眼就要天黑了，快别睡了。”
　　叶限看着童素光微笑，童素光从桌上端了个托盘放到叶限床头的矮几之上，轻声道：“吃点东西吧，这是王爷让厨房给你熬的汤，你喝点儿吧。我看了，里面有红枣、枸杞，还有阿胶，你现在不宜吃的太荤，先吃着这些，以后身体好一点了再吃别的。”童素光将汤端起来要喂叶限，叶限看着童素光像个老妈子似的念个不停，她接过童素光手里的碗自己往嘴里送，汤有些甜味，温度正好，温热不烫手。
　　童素光见叶限自己能拿碗，便走到一旁，指着笔墨道：“仙儿，你要有什么话和我说，或者想吃什么你都写在纸上。哦，对了，你会写字吗？”叶限闻言先是点头，复又摇头，童素光见叶限点头又摇头不知她到底是会写字还是不会写字。叶限听童素光问她会不会写字，她点头是本能的，摇头是因为好多繁体字她不太会写。童素光指着笔墨道：“没关系，你若是不会写字，我可以教你写的。”叶限笑着点点头。
　　童素光见叶限喝完汤，她将托盘放回桌上，对叶限道：“这才几天没见到你，你就受了这么重的伤，连说话都不能了。”叶限见童素光有哭意，她拍拍床，示意童素光坐到身边来。童素光走到叶限身边坐下，叶限张开嘴说了一个字，针。
　　童素光看着叶限嘴型，她说什么，针？童素光指指自己腰间，她握着叶限的双手在自己腰上摸了一圈，叶限触到腰封，她张嘴对着童素光说：“谢谢！”童素光拍拍叶限的手，她凑在叶限耳边道：“寿王爷问过我针的事，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你用过这样长的针，他还拿出过一根长针给我看，问我有没有印象。我跟他说没有见过你用这样长的针，绣花针倒是见过。仙儿，这腰封里装的可是那样的长针？”叶限将手贴在童素光的腰上，她张开嘴又说谢谢。童素光看着她没有声音的嘴，突然转过身去哭了。
　　叶限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她想说别哭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不要为我掉眼泪。叶限将童素光的手臂抓了一下，童素光转过身来看着她，她指着屋内一扇屏风，用眼神询问她，江画屏在哪里？童素光看着屏风上的画，心领神会，她柔声说道：“你倒是有法子落选了，可怜我特地跳了一支平平无奇的舞，竟然还是被选中了。”
　　叶限咧开嘴角笑笑，心道，你这还是不够，我落选可是做出了重大牺牲的。童素光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你不知道，我们原本有四十八人，那次镜台一选后还剩三十余人。可这些日子，每隔三五日就有几人要走，也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她们犯了什么错？”叶限心道，未必是她们犯了什么错，只是她们某方面达不到入主项宫的要求罢了。
　　童素光接着道：“这些日子下来，我们那些人就更少了，如今包含我和画屏在内，也就剩余十二人了。”叶限眸光转动，只剩十二人，朝廷是要将这十二人全部送往项国宫廷还是另有他用？得想办法把童素光和江画屏都从里面拉出来。童素光放低声音说道：“我们这十二个人每日都有老师过来教导舞蹈或者乐理，有时候那个项太子也会过来和我们一起弹琴跳舞。”
　　叶限点点头，且不说项太子在别院和她们在一起玩乐这不合规矩，难道朝廷的用意是让项太子从里面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叶限睁大双眼盯着童素光，童素光明亮的双眼对着叶限点了点头，她轻声道：“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他们是想让那个太子从我们这些人里面自己挑。”
　　童素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提醒过她了，让她离那个劳什子太子远一点，她不听。现在她和那个太子关系甚是亲近，项太子喜欢听小调，她便常常唱些江南小调给那位太子听。”
　　叶限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一条不归路。人家先还没找上你，你自己倒是硬往里面闯，难道这不是地狱本无门她又偏向虎山行么。童素光道：“不过人家不一定选中她，我见那位项太子更喜欢一个叫段萱的姑娘。如若是她们三人凑在一块儿，那位太子一定是要和那个段姑娘在一处下棋弹琴的，画屏得往后站。”
　　叶限闭眼一想，谁是段萱？那日拿簪子在镜台划花了人家脸的那位紫衣女子不就姓段么？如果她是段萱，那姑娘手段凶悍，画屏哪里是人家对手。叶限转念一想，江画屏斗不过人家也好，靠近项太子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让给那位段姑娘好了。
　　叶限用手指在脸上戳了戳，童素光见她将手在自己脸颊上来回地戳，会意道：“你是问比赛那日那个被划花脸的姑娘？”叶限笑看着童素光，心道童素光真是好聪明，自己想说的她都明白。童素光将叶限身后的软枕往叶限腰间拉了拉，她笑道：“那日拿簪子划花人家脸的就是段萱，别看她生的漂亮，下起这样的狠手来倒是一点不含糊。被她划花脸的那位是扬州来的宋小梦，宋小梦并不是扬州歌舞初选的魁首，她是扬州守备的妹妹。原本入围的应该是扬州明月楼的燕望姑娘，这位宋小梦不知怎么的替下了燕望进了紫金别院。你看那入围册子上的名单都是写的燕望，并没有宋小梦一人。”叶限点点头，宋小梦定是不知自己强压燕望一头进了紫金别院，这举动竟还是救了那位燕望姑娘一回。
　　童素光笑道：“段萱仗着自己是大理段氏宗室女，她以为自己身份高贵没人敢惹她，谁知这次她也是闯了大祸。那日她划伤了宋小梦，大夫说宋晓梦别的没什么，只恐脸上会留下一点疤。宋晓梦听见大夫的话就疯了一样去掐段萱的脖子，段萱抬手就给了宋小梦一巴掌，还骂她：‘你是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这里有两千两银子，够你花的，快滚回老家治伤去吧！’”
　　童素光将段萱的语音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她伸出一根手指，高昂着头手指着叶限，模仿段萱那娇美的声音道：“你是谁？我乃堂堂大理皇族段氏宗室女。当今圣上见了我爷爷都要对我爷爷礼让三分，别说我今天划了你的脸，就是来日我打杀了你，我看谁又敢说什么！”
　　童素光又换了一种声音，小声道：“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随意打杀别人。再说了，你凭什么要划花我的脸？”这是宋小梦的声音。
　　叶限兴致勃勃地听童素光喝道：“你个小贱人，净拆我我的台！那日我费尽心思才选了一件紫色的杭州织锦，紫色的织锦一匹难求，谁让你不凑巧与我穿同一种颜色的？我本来只想要划烂你的衣裳，谁叫你不让我划你的衣裳。既然衣裳不能划，那我便划花你的脸，活该你倒霉！”
　　童素光又换了一种畏缩的语气道：“我、我不知道。”叶限心道，依这宋小梦这样软弱的脾性，她家里人怎么把她给送出来了？难怪那日脸都伤了，她还被段萱喝住不敢去看大夫。
　　“段萱指着宋小梦问：‘你什么你，你是哪根葱？谁让你穿紫色衣裳出门的你便去怨谁！我见你衣裳的苏绣倒是精巧得很，哪家的作坊给你做的？’宋小梦小声说：‘这是我家里的绣娘缝制的，我家里的衣裳都是这样的绣法。你若是喜欢这颜色的织锦，我送你十匹八匹就是了，你何苦这样伤人？’段萱冷哼一声：‘你是真阔气还是假阔气？这织锦一年就产不了多少匹，我每年也就能抢个一二匹穿个新鲜。你倒是张口就要送我十匹八匹的，某些人真是口气比脚气还大！’段萱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连给宋小梦看伤的大夫都笑了。”
　　童素光又道：“宋小梦被羞得满脸通红，她冲段萱嚷了一句：‘我说送你就送你，杭州平织坊我家里是占了股的。’宋小梦这么一嚷，大家都不说话了。”
　　平织坊是江南一带布匹卖价最贵、做工也最为精细的作坊，它的布匹产量极少，好些式样连宫里的娘娘都求不到。平织坊每年产出的布匹据说是根据当年的节气和当季的气候温度来决定适合出产多少，这些布匹的产量几何是由天定，而非人定。平织坊出产的布匹真正是一匹难求，所以宋小梦说她家就是平织坊的东家把大家都惊着了。
　　“段萱瞪着宋小梦道：‘你到底是谁，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宋小梦小声说：‘我哥哥是扬州守备，他不让我在外头说。你给的钱我不要，我家里不让我拿外头的钱，这些钱你自己留着花吧。我现在要回家，我家里有好些治伤的药，我姨母的手被刀伤了，抹了那些药之后都没有留疤。我要回家治伤，我不想留疤。’”
　　童素光转头道：“段萱然后就瞪着宋小梦说不出话来了，想来她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宋小梦第二天就走了，就是那天领寿王爷去别院的那位叫福全的总管亲自送她上的马车。她走的时候还问我了，问你去了哪里。她说如果你去扬州府的话就去找她，她哥哥是扬州守备，她住在守备府里。”
　　叶限笑笑，走了就好，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童素光拍了一下手，笑道：“对了，她给你留了东西，说是送你的礼物。那礼物我可没拆，她给你包得特别漂亮，我都没舍得拆开来看看。”叶限笑看着童素光，过去以为她是个冷美人，而今看起来就像个贴心的留声机，自己想的又不能说的，她都替自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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