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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周四早上七点,蒋胜男已经收拾妥当。她特意选了件不太显眼的米色连衣裙——毕竟是参加婚礼,不能太素,但薛柔的情况特殊,也不能太张扬。
她对着镜子最后检查一遍妆容,手机震了,是楚怀予发来的消息:“我到楼下了。”
蒋胜男拎包下楼,楚怀予的车停在老位置。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才注意到楚怀予今天穿得很正式——深灰色西装,白衬衫,连领带都打好了。
“你……打扮这么隆重?”蒋胜男有些意外。
“毕竟是婚礼。”楚怀予启动车子,语气有些淡,“不过胜男,我昨晚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我们最好不要去。”
蒋胜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什么意思?”
“薛柔的情况你比我清楚。”楚怀予目视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她这个婚礼……说难听点,就是给小三正名。我们作为朋友去参加,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怎么看我们的关系?”
“怎么看?”蒋胜男声音冷下来,“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薛柔是我姐妹,她结婚,我必须去!”
“胜男,你能不能理智一点?”楚怀予皱眉,“我知道你重情义,但有些情义得分场合。薛柔走的路本来就不光彩,你还往上凑,别人会以为你跟她是一类人!”
“一类人怎么了?”蒋胜男转头盯着他,“楚怀予,你今天把话说明白——你觉得我蒋胜男是什么人?跟你在一起是高攀了?所以得时刻注意形象,不能跟‘不光彩’的人来往?”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蒋胜男打断他,“楚怀予,我告诉你,我蒋胜男交朋友,看的不是对方有多少钱,地位多高,我看的是这个人对我真不真心!薛柔是对不起她老公的原配,但她没对不起我!在我最难的时候,是她帮我!”
楚怀予沉默了。车子停在红灯前,他看着前方跳动的数字,很久才说:“胜男,我不是不让你去。我只是担心……担心别人说闲话,担心你受到影响。”
“担心我?”蒋胜男笑了,笑容里带着讽刺,“你是担心你自己吧?担心你楚大公子的名声,担心你爸妈知道了不高兴!”
这话戳中了楚怀予的心事。他确实担心——担心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想,担心易冰清又会借题发挥,担心这段好不容易得到认可的感情又生波折。
“胜男,”他放软语气,“要不这样,礼金我帮你带过去,人就不要去了。薛柔会理解的,毕竟她自己也……”
“楚怀予!”蒋胜男猛地提高音量,“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但别拦着我!我今天必须去!”
“那你工作怎么办?假都没请下来!”
“工作?”蒋胜男冷笑,“那个老色鬼故意刁难我,我还伺候他?大不了不干了!我蒋胜男有手有脚,饿不死!”
“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我就冲动了怎么着!”蒋胜男解开安全带,“停车!”
“还没到车站……”
“我让你停车!”
楚怀予靠边停车。蒋胜男推开车门,回头看他一眼:“楚怀予,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和那些人一样——看不起我的朋友,看不起我的出身,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没有——”
“你有!”蒋胜男眼睛红了,“你就是觉得薛柔不干净,觉得我跟她走太近,丢了你的脸!我告诉你,我要去参加我姐妹的婚礼,你爱去不去!”
她“砰”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响声。
楚怀予坐在车里,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响,引得路人侧目。
他想起昨晚易冰清发来的消息:“表哥,你真的要陪蒋胜男去参加那个小三的婚礼?你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议论你?”
他当时回:“胜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易冰清秒回:“那如果那个朋友是小三呢?表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蒋胜男能跟小三做闺蜜,说明她们价值观相近。你确定你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这话像毒刺,扎得他一夜没睡好。
手机又震了,是母亲打来的:“怀予,你今天别去公司了,回家一趟,妈有话跟你说。”
楚怀予心里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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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胜男坐上长途汽车时,眼泪终于掉下来。她用手背狠狠擦掉,骂自己没出息——为了个男人哭,算什么女汉子!
但心里那股委屈怎么都压不下去。她想起楚怀予求婚那晚的温柔,想起他说“这辈子认定你了”时的坚定,想起他父母对她和蔼的笑……原来都是假的。
一旦涉及到他的面子,涉及到他的家庭,她蒋胜男就成了可以舍弃的部分。
手机响了,是薛柔发来的语音:“胜男,你出发了吗?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我去接你!”
声音里满是雀跃,像个真正待嫁的新娘。
蒋胜男深吸一口气,回:“出发了。放心,一定准时到。”
她不能哭。今天是薛柔的大日子,她得笑着去,笑着祝福。
而此刻的楚怀予,正坐在自家客厅里,面对神色严肃的母亲。
“妈,您到底要说什么?”楚怀予有些烦躁。
楚母放下茶杯,看着他:“怀予,妈问你,你对蒋胜男了解多少?”
“该了解的我都了解。”
“是吗?”楚母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那你看看这个。”
纸上写了几行字,是易冰清的字迹——蒋胜男前男友李剑,目前被富婆包养;蒋胜男曾与领导单独出差,该领导风评极差;蒋胜男与薛柔关系密切,价值观堪忧……
楚怀予看着这些字,手指微微发抖:“妈,你调查胜男?”
“不是调查,是关心。”楚母叹气,“怀予,妈不是老古板。你要谈恋爱,妈支持。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得慎重。蒋胜男这孩子,妈第一次见确实喜欢,觉得她大方得体。但你看她交的这些朋友……”
“朋友是朋友,她是她!”楚怀予打断,“胜男跟那些人不一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母摇头,“怀予,你年纪不小了,该明白这个道理。一个女孩子,如果身边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她自己能干净到哪儿去?”
“妈!您不能这么说她!”
“那你说!”楚母提高音量,“她那个前男友,现在被人包养,这是什么层次的人?她跟领导出差,孤男寡女,别人会怎么说?还有她那个闺蜜薛柔,破坏别人家庭,现在挺着大肚子办婚礼,这叫什么?这叫不知廉耻!”
楚怀予张了张嘴,想替蒋胜男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因为那些话,他自己也曾在心里想过。
“怀予,”楚母语气软下来,“妈不是逼你分手。妈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你要找的是一辈子的伴侣,不是一时兴起的恋爱对象。蒋胜男或许有她的优点,但她的背景、她的圈子、她的过去,都会成为你们未来婚姻的隐患。”
“我可以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那楚家呢?”楚母看着他,“你爸这些年辛辛苦苦积累的名声,你爷爷留下的清誉,你都不在乎?你娶这样一个媳妇进门,别人会怎么说我们家?说你楚怀予没眼光,说你爸妈没教好,说我们楚家门槛低什么人都能进!”
这话说得重了。楚怀予脸色发白。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良久,楚怀予轻声说:“妈,我爱她。”
“爱能当饭吃吗?”楚母眼眶也红了,“怀予,妈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觉得爱情至上,等结婚了,柴米油盐,流言蜚语,你能扛多久?听妈的,趁现在还没结婚,断了。”
“断不了。”楚怀予苦笑,“我已经跟她求婚了。”
“那就取消!”楚母态度坚决,“彩礼、戒指、宴席,妈都可以帮你处理。但这个人,不能进我们楚家的门!”
楚怀予闭上眼睛。他想起蒋胜男说“我要去参加我姐妹的婚礼”时的倔强,想起她红着眼眶下车时的决绝,想起她平时说一不二的性格……
如果他现在听母亲的话分手,蒋胜男会怎么样?
会哭吗?会闹吗?还是会像今天这样,头也不回地走掉,从此再也不见他?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想到要失去她,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
“妈,”他睁开眼,声音疲惫,“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好。”楚母点头,“妈不逼你。但你要记住,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你要选蒋胜男,就得准备好面对所有的非议和压力。你,准备好了吗?”
楚怀予没回答。他起身,拿起车钥匙:“我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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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胜男到薛柔老家时,已经下午两点。婚礼在镇上的酒楼办,不大,但布置得很用心。红毯,鲜花,气球,该有的都有。
薛柔穿着定制的孕妇婚纱,腰身放得很宽,脸上化着精致的妆,笑得像朵盛开的牡丹。
“胜男!”她看见蒋胜男,眼睛一亮,“你真的来了!”
“当然要来。”蒋胜男抱住她,把红包塞进她手里,“姐妹,祝你幸福。”
“谢谢。”薛柔眼眶湿润,“我就知道你会来。”
两人正说着,王德全走过来了。他今天也穿得很正式,但神色有些憔悴,眼神飘忽,不像个真正的新郎。
“蒋小姐来了。”他勉强笑了笑。
“王总。”蒋胜男礼貌地点头,“恭喜。”
“谢谢。”王德全看了眼薛柔,“你们聊,我去招呼其他客人。”
他走开后,薛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这几天心情不好。他老婆好像知道了婚礼的事,闹了一场。”
“那你……”
“我不管。”薛柔摸着肚子,“反正婚礼办了,我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等孩子生了,我就逼他领证。”
蒋胜男看着她眼里的执拗,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想起楚怀予说的“不光彩”,想起楚母可能有的态度,突然觉得累。
“柔柔,”她轻声问,“你觉得……我们选的路,对吗?”
薛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对不对都得走。胜男,你知道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把两个孩子平安生下来。等孩子大了,我就有依靠了。”
这话说得实在,也说得悲哀。蒋胜男看着她隆起的肚子,突然想问:如果有一天,孩子也不站在你这边呢?
但她没问出口。有些话,问了太残忍。
婚礼简单而热闹。薛柔的父母笑得合不拢嘴,王德全的父母也来了,坐在主桌,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宾客大多是薛家的亲戚邻居,都说着祝福的话,但眼神里多少藏着好奇和议论。
蒋胜男坐在角落,看着台上薛柔和王德全喝交杯酒。薛柔笑得很甜,王德全笑得很僵。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像一出精心排练却漏洞百出的戏。
手机震了,是楚怀予发来的消息:“胜男,到了吗?婚礼怎么样?”
蒋胜男盯着屏幕,很久才回:“到了。一切顺利。”
“对不起,今天不该跟你吵。”
“没什么对不起的。人各有志。”
“胜男,我们谈谈好吗?等我出差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蒋胜男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她想回“好”,但想起今天早上他的态度,想起那些关于她“不光彩”的暗示,心里那股委屈又涌上来。
最后她只回了两个字:“再说。”
关了手机,她端起酒杯,把里面的白酒一饮而尽。液体辛辣,烧得喉咙发疼,也烧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旁边一个大婶凑过来:“姑娘,你是小柔的朋友吧?她在城里混得真好,找了个这么有钱的老公!”
蒋胜男勉强笑笑:“是啊,她命好。”
“可不是嘛!”大婶啧啧称赞,“听说在城里有大房子,还请保姆呢!我们这些农村人,想都不敢想!”
蒋胜男没接话。她看着台上正在敬酒的薛柔,看着薛柔脸上那种混杂着得意和不安的笑容,突然明白了楚怀予的担忧。
不是看不起,是害怕——害怕被拖进这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害怕有一天自己也要站在这样的台上,接受别人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但她又想起大学时,薛柔把最后一包泡面让给她吃;想起她父亲生病时,薛柔拿出所有积蓄;想起无数个夜晚,她们挤在一张床上聊未来……
友情和爱情,到底哪个更重要?
蒋胜男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坐在这里,看着薛柔终于穿上婚纱,她心里是高兴的——哪怕这场婚礼在别人眼里多么不堪,但在薛柔心里,这是她拼尽全力争取来的幸福。
而幸福,从来不该分高低贵贱。
宴席散时,天已经黑了。薛柔拉着蒋胜男的手,送她到车站。
“胜男,谢谢你今天能来。”薛柔眼睛红红的,“我知道……这场婚礼很多人看不起。但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我知道。”蒋胜男抱住她,“柔柔,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嗯。”薛柔点头,“你也是。跟楚怀予……好好的。”
提到楚怀予,蒋胜男心里一痛。她勉强笑笑:“会的。”
长途车发动时,蒋胜男透过车窗看着薛柔越来越小的身影。夜色里,薛柔还站在路边挥手,白色的婚纱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像个固执的梦。
车子驶上高速,窗外的灯火连成流动的光带。蒋胜男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陌生号码。她接起,那头传来李剑阴阳怪气的声音:“蒋胜男,听说你去参加小三的婚礼了?啧啧,真是物以类聚啊。”
蒋胜男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持续。
她想起楚怀予求婚那晚的喷泉,想起他说“我这辈子一定会做到,只要你需要的时候,我就会马上出现”。
现在她需要他,他在哪儿呢?
在听母亲的话,在权衡利弊,在考虑这段感情值不值得继续。
蒋胜男笑了,笑容苦涩。原来再美好的爱情,也抵不过现实的流言蜚语,抵不过门第的偏见,抵不过人心的脆弱。
她打开手机,点开和楚怀予的聊天记录,翻到求婚那晚的照片。照片里,他们相拥在玫瑰雨中,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全世界都是他们的。
才多久啊。不过几个月,那些誓言就成了笑话。
她关了手机,看向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美得不真实。
就像爱情,美,但易碎。
而她蒋胜男,偏偏是个不肯低头的人。碎了,就碎了吧。
至少她还有自己,还有尊严,还有那股宁折不弯的倔强。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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