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同人]风须臾

　　龙璇玑知道自己的命就掌握在原映雪手中，他说这一切痛苦都是幻觉，那她就是无恙的，他说这全部都是真实的，那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但她可以坐在众人之外，独自旁观着他人功成名就，而自己只能苦苦等候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可她绝不能是让他人掌握命运的可怜人！

　　原映雪本不想杀这个孩子，他只是想要龙璇玑老实一点儿，不要给他添麻烦。可对方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硬是要以命相搏！他靠在廊柱上帮自己顺着气，好不容易压制了涌上来的血气，忍住了咳嗽，他就察觉到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原映雪猛然撤了幻境，向着殿外的方向呵斥道：“都说了……！”

　　可他的话没有说完，本应还未从密罗幻境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龙璇玑，竟就在这一刻，从自己背后抽出一把贴身的窄刃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月般的弧线，刀锋砍向正在向听到声响还未来得及转过身来的原映雪，无比精准地正中咽喉！

　　这出其不意的发难，也让原映雪吃了一惊：他还从未见过能如此快速地从密罗幻术中调整过来的人！

　　可他很快发现，龙璇玑尚还没能从其中清醒，她只是遵循着她多年来得到了□□记忆，拼着浑身浴火，也要将对手置于死地！

　　龙璇玑硬是将刀锋一转，劈向相反的方向，几截被劈断的栏杆随着她一个下压的动作，深深插入回廊上的石板夹缝中，她一脚踩上其中一根，借力上前。

　　一轮圆月般的光华扯动着激扬呼啸的劲风，几度大开大合，刀起刀落，单手舞刀的龙璇玑身旁，刀光在她周围划出一道圆，擅入者死！

　　“果然还是会恐惧的啊……”原映雪的声音就如他的身形一般飘忽，让龙璇玑听不出他的所在。他的衣摆风一样轻盈的从屋中雕着细纹的石板上飘过，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任何阻碍，瞬间飘出很远，“看来从今往后，都没什么时间去晋北看雪了。”

　　本以为只要等龙璇玑从恐惧中恢复过来，他就可以消除她的记忆，让她忘记自己的过去，单纯的做一个心高气傲，在观星方面略有天赋的女孩儿——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岂料，原映雪忽然觉得手指触及之处一片冰凉！

　　紧接着便是深入刺骨的痛！一道血色赫然出现在他的手背，接着是指尖、指腹、手腕……虽然不深，但也足够让他感受到了死亡。如果他方才在多往前走一步，他伤到的就不会仅仅是这些皮肉了。

　　“你很聪明，用印池的秘术在刀丝上附着上一层薄冰。以为可以隔离我的秘术吗？”原映雪收回手，不着痕迹地收到背后。

　　耳畔升起一声轻笑，轻蔑而疯狂。那声音不是来自远处，竟是从他的伤口处传来。那些杀人的细丝带着冰一样的寒冷，和杀意、嘲笑。

　　“龙家和苏家联手了啊，阴家的人怎么没有来？”原映雪摊开没有受伤的手掌，就像是要举起整个世界。起码在两个天罗眼中，就是如此。

　　随着一声尖锐如笛的声响，九曲回廊、如镜小湖、轻纱翠幔……全都如那天空中已然被绚烂湮没的礼花，开放出一簇簇鲜活的子午莲，而后又迅速凋落。就像是原映雪对人一生的看法：到达一生最绮丽时刻，然后黯然消逝。

　　天地间，视野中，只剩下平静的夜空，广袤的荒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味。耳畔竟传来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此刻，原映雪坐在海边，任凭海浪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儿打湿他墨绿色用银线绣着花纹的鞋子，看这海天如一，星轨交错，月光流转。在那隐藏在暗处的天罗以为原映雪会就此坐在那里，直到不断肆意的潮水就这样慢慢吞没他时，原映雪站了起来。

　　浪头一阵比一阵高，带着已经有些怕人的呼啸声。海风惨叫着飞驰而过，划在裸露的皮肤上有些刺痛。

　　原映雪动了，一步步走向大海，他一改以往的飘然与置身事外，甚至像个孩童般甩掉了已经被打湿的鞋子。赤裸的双足在接触到大海的那一刻，浪花瞬间止息了拍打，大海宛如一个宁静的湖泊。平静得让人分不出原映雪是站在水面还是站在天穹之上。

　　一片枯叶飘飞着在空中打着转儿，仿佛即将落入泥土的蝴蝶的最后一支舞。水面却盛开出朵朵泛着银光富于生机的白莲。莹蓝的花蕊告诉人们这不过是幻象中才会出现神迹。原映雪张开双臂，抬着头，看向星空，仿佛下一秒就要飞上天空，就这么踩在水面上留下圈圈涟漪，星光荡漾。白莲伴着他的脚步飘向远方。远处似乎传来渺茫的歌声，没人能听得懂鲛人的语言，却能让人感受到那其中刻骨的悲伤。

　　不知这是给早已逝去人们的祭奠，还是为了今后染遍天启街头的血色。

　　他终于站住了，目送着莲花化为冰晶粉碎得彻底，空中的枯叶也无力地掉落水面，漂浮着，分辨出水与天的界限。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向左边伸平手臂，手心朝上，仿佛要接住什么利器。而他身后帷幕般的夜空好像变为了水幕，被从水面上飘起的枯叶搅乱，荡起一圈圈涟漪，涟漪的中心竟发出一阵绿莹莹的光，好似恶狼的眼睛。

　　光华过后，原映雪手执一把软剑，将剑刃垂于自己身侧：“你说，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翻涌升腾着无数气泡，待一切消尽，徒留下渐渐退去的潮水湿痕和数不清的利刃，深深插在沙地上。

　　龙璇玑的目光恢复了清明，可她的手却颤抖了。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难道自己已经无法像方才那般舍生忘死？多可笑，有什么事是只有到了死的时候，才能做到的！那是懦夫的借口！

　　龙璇玑丢下了自己已经崩掉的长刀，率先冲上前，将一把长剑，握入手中。随着她的奔驰，那把剑才刚从水中露出全部剑身，接近两米的长剑，比她自己还要高，可龙璇玑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如此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她不敢有任何差错，既然亮出了武器邀战，那即便是原映雪，亦不会手下留情。

　　软剑是极不好控制的兵器，但是如果你能够很好的掌握，那可钢可柔，变幻莫测，仿佛飞舞的长鞭般难以察觉只能以声音辨别的利刃便是敌人的噩梦，更不要说在这连视觉听觉都可以控制甚至改变的幻术中。原映雪只是与龙璇玑侧身而过，兵刃即接，使人牙酸的声音在空气中仿佛豁开了一个缺口。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的决绝与信念也几乎要擦出火花。

　　高手过招，讲究一招致命。

　　背对背间隔十几步的两人都是一脸漠然。

　　血雾猛地腾起来，原映雪持剑的那边肩膀一道长长的血线瞬间炸开，却在下一秒像回放一样，血雾奔涌着扑回血管，肌肉轻轻闭合里面已经碎掉的肩胛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迅速复原，连一道裂纹都没有留下。就连雪白衣衫上都没有留下痕迹。可原映雪还是猛地咳出了一口污血，他苦笑一下：那时的伤还是……真想赶紧解决掉这些杂乱。

　　龙璇玑并不会给原映雪思考的时间，她开始了极致的舞蹈，旋身舞剑，掠起惊涛骇浪。

　　原映雪眼中的银光忽然变得耀眼：已经要来不及了吗？不，还有机会，只是要速战速决！

　　海水被一道金红的火焰团团围住，不消一会儿功夫，幽蓝的海水竟变为血红，不只是这海水中真的还存在着生物，而它们都被突如其来的烈火杀死，它们的血染红了海水；还是什么……

　　龙璇玑很快发现海水中竟带着火焰的灼烧暴虐之力，她飞身跳起。

　　原映雪瞬间抓住了对方的漏洞。原映雪有了时间聚力施展秘术，他像箭一般直冲上天，只在已经趋于平静水面留下一圈浅浅的涟漪。他甚至连重力的束缚都瞬间突破了，跃到龙璇玑的上方——对于没有外力辅助的人来讲，几乎不可能的高度。

　　还踩在同伴为她架起的刀丝上，得意洋洋地悬浮于空中的龙璇玑，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头顶竟会出现敌人！

　　原映雪孤注一掷地高高举起长剑，嘴绷成一条线，但还是掩不住嘴角完美的弧度。却在砍下的那一刻出现了片刻停滞。

　　龙璇玑高举自己的软剑。软剑在空中剧烈地震动着，带着看似软绵绵的气劲格挡。

　　撞击到一起的剑刃都发出了到达极限的声音。从一般角度来讲，原映雪的攻击位点占有了绝对的优势，他本该获得胜利，而结果却是平分秋色。两人被相互之间的作用力弹开，原映雪更是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到水面上，不，在他落地的一刹那，水面不见了，原映雪摔到坚硬的地面受到了第二轮重创。

　　龙璇玑却凌空一个前滚翻，压到原映雪身上。原映雪强撑着把自己的长剑抵在小腹希望可以在重力的帮助下瞬间干掉敌方。哪知，剑身却在与龙璇玑接触的瞬间破碎崩毁，甚至连剑柄都化为飞灰。

　　龙璇玑冷笑一声，借着重力把飞溅的刀刃碎片压入原映雪的身体。

　　原映雪闷哼一声，嘴角流出发黑的血来。

　　他手中的剑早已在与龙璇玑对砍之前，便被躲在暗处的苏家天罗用刀丝切得粉碎。即使是他，在身体条件奇差的状态下，独自面对配合默契的天罗龙家、苏家也不免犯难。

　　但他依旧对龙璇玑露出了微笑：“你以为，你胜了吗？”

　　一尘不染的雪白身影出现在以龙璇玑现在的姿势，眼中和攻击范围的死角，半俯下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说道：“璇玑姑娘，时候不早了，合该回去歇着了。”他摊开如玉的手掌，似是要接住自空中坠落的流火点辉：“太子邀我去碧遥湖览景……你说那时，我会遇到谁？”

　　话音未落，血雾再度猛然升腾起来，一远一近，两处。

　　龙璇玑只觉得胸前一冷，紧接着撕裂的痛苦再度席卷了她的全身，深深的伤口带着灼热蔓延到全身……只是这次略有不同，她忽然想起了遇到龙颖之前的人生……

　　“……”原映雪见到乍起的火光，也是一愣，但他很快释然地垂眸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水面，那里倒映出的点点星辰，“不知雷教长去而复返，有何见教？”

　　“有何见教？”雷枯火粗声粗气地低吼道，“若非我此番回来替你做了决断，你是不是就打算留下这两个蝼蚁的性命！”

　　“已经没有回绝余地了吗？”原映雪说罢忽而笑了，回答着自己的问题，“早就没有了。”

　　雷枯火走近，一看事情不对，连忙伸了胳膊一把勾住他顺着墙壁下滑的腰身，原映雪轻哼一声，仰面晕在他怀里。

　　“所有人都在等你。”

　　其实雷枯火也是一时兴起，跑回去抓壮丁的。但又不好直说，所以就依照着自己过往的语气，嘴硬着把一切都推给别人。

　　辰月教内部自然有很多推演过去的秘术，强大如大教宗者不但可以直接阅读死者生前的记忆，甚至可以让处在同屋的第三者直接“感受”到死者体验到的一切事物。

　　问题是，这样的手段，一般不会对辰月内部的同僚和教友使用。拥有权力这样做的，只有在辰月内也最诡秘的“寂”部。技术上的难题同样存在，死者碎裂成好几瓣的脑袋，给施术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但分析死者生前遭遇了什么，又对他们了解事态的严重性非常重要。

　　这件事上，除却原映雪，即使是一向自负的雷枯火，也不做第二人选。

　　不同于其他重伤未愈，只能哼哼唧唧的病人们，原映雪从软榻上醒来之时，他的身体好像还没能从方才的战斗中放松下来。

　　“……嗯……”忽然间，紧闭的薄唇逸出一点轻微的声音。沉睡的脸露出一点不寻常的淡红，仿佛是即将醒来的预兆。

　　众人的心，立即被吊到高处，都屏息而待。

　　浓而长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数下，在期待的目光下，忽然没了动静。稍一会，猛然掀开了眼帘。那双让寂部教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时不见糟心糟肺”的淡墨色眼睛，忽然睁开了。
　　他的手微微一颤，差点儿就要往距离他最近的雷枯火鼻子上招呼。

　　“……醒了？”雷枯火拉长了脸问道。

　　“如你所见。”原映雪一扫往日的闲散，回答的干脆利落。

　　雷枯火鲜少见他如此，只结合着往日的认识，立时有了定论，随手拽住了身旁一个侍从的衣襟：“说！你们谁给他喝酒了？”

　　“这个……绝无此绝无此事！小人冤枉啊！——”那人吓得当即就滚到了地上，若不是雷枯火长相骇人，那人早就抱住了他的大腿不撒手了。

　　“那他怎么会忽然变得尖酸刻薄的！”雷枯火不明白了，“虽然他本性如此，但一向不是隐藏得很深吗？”

　　原映雪忽然很想举手说一声：我还在这里呢……

　　虽然略有难度，但原映雪还是部分还原了两人死时的情形。

　　结论不容乐观。

　　有三名刺客参与了这场刺杀，他们在秘仪之阵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也就是作为导师的山道生引导作为学徒的谢鸣飞感悟本星的时候，发动了刺杀。在秘仪之阵中，外在的空寂环境使得担任导师角色的秘术士可以和他的本星高度共鸣，因此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本系秘术的威力。在这样的情形下仍然被杀，这不能不说是另一种示威方式。

　　三名刺客中，一个擅长武技，用以干扰死者秘术的施展，墙上的那支箭就是他射出的，那一箭本是冲着谢鸣飞去的，却被山道生施术击偏钉在墙上。第二名擅长秘术，他压制了山道生当作反击的第二道秘术，将它削弱并转移，墙上那一道切割的痕迹就是这样产生的。至于第三名刺客，才是下杀手的人，在他收束双手的一瞬间，四面八方的刀丝将山道生师徒切得不成人样。

　　三名刺客，分别来自三个家族。龙、阴、苏，天罗“上三家”的高手齐聚。

　　这意味着辰月的情报部门对于兴化之变中，天罗刺客出现仅仅是单个家族或杀手自作主张的决定的微小冀望彻底破灭。

　　辰月和天罗，这两个常年隐藏在黑暗中的妖魔，终将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一起，再没有回避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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