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只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个绰约的身影就晃进了盘水阁。汪淑贞抬眼看了过去，却见是娇杏扶着芦儿的手走了进来，娇杏每走一步都好像故意把脚步声放的很大，想是为了让汪淑贞听到似的。等到娇杏走到了里屋的时候，她忽然四下里一看，然后惋惜地说：“我记得二姨太房里以前的下人是很多的，怎么如今就剩下碧竹和景桓两个人了，真的是树倒猢狲散了。”
　　芦儿看着景桓说：“给三姨太倒杯茶来，三姨太一路走的口渴。”
　　景桓只能倒了一杯茶来，可是娇杏看着茶却不喝，脸上自有一种让人无法参透的喜悦。汪淑贞冷冷地看着娇杏说：“我已经被禁足了，少爷说过了不许人来探视，你还来做什么？”
　　娇杏绞着自己手里的手绢说：“我能来当然是少爷同意的，不然门外的那些人怎么还会让我进来？我这趟来是有事要办的。”说着就抬头看着汪淑贞的堂屋里说：“芦儿，你去四下看看把这盘水阁的下人都给我叫上来。”
　　芦儿下去不一会就带上来几个下人，娇杏仔细地打量了一圈然后说：“二姨太害太太没了孩子的事，你们都知道吗？”
　　下人们诚惶诚恐地点着头，娇杏笑着说：“那这么说，你们都是共犯了？”
　　几个下人又拼命地摇着头说：“三姨太，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是听说这件事而已，三姨太她一向与太太就不睦，我们都是向着少爷和太太的。”
　　娇杏得意地笑了起来，斜眼看着汪淑贞说：“我以为你的下人多忠心，不过就是这样的人啊。”
　　忽然娇杏瞥见了一旁的冯妈妈，然后意味深长地问道：“我刚才问太太失子的事，你好像没说话嘛，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冯妈妈低着头淡淡地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相信三姨太会害太太。”
　　娇杏原来在盘水阁伺候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冯妈妈，因为她总是使唤自己干活，娇杏想起来就不自在。于是笑着说：“少爷让我来看看你这里的下人，跟这件事没关系的人自然都是放出去的，剩下的人就跟你在这废弃的盘水阁里等死吧。”娇杏这句话是对汪淑贞说的，可是并没有看着汪淑贞。
　　碧竹忽然站到娇杏面前说：“娇杏你不要太过分，以前你在盘水阁的时候二姨太有没有亏待过你？做人要懂得感恩，你这样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娇杏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脆响，娇杏登时站了起来，照着碧竹的脸上就是一巴掌。碧竹的脸上立时出现了五个红色的手指印，热辣辣的感觉让碧竹感觉到一阵眩晕。汪淑贞也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娇杏说：“你竟然敢打人？！”
　　娇杏用手帕擦擦手掌说：“我打一个下人怎么了？二姨太难道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二姨太，如果真的这么以为就去少爷面前告我的状好了，反正碧竹对我出言不敬，我也正希望有人好好给我教训她一下。”
　　汪淑贞立刻明白了，娇杏并不是奉命来办事的，而是为了来羞辱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和娇杏硬来，只能是自己吃亏。于是汪淑贞忽然软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叫醒说：“三姨太，碧竹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有容人之量吧。”
　　娇杏一笑，白了一眼汪淑贞说：“我自然不能跟下人一般见识，我该办正事了，办了正事我就得走了。”娇杏指着底下的下人说：“你们这些人谁还想继续留在盘水阁伺候着呢？”
　　大家一片安静都不说话，娇杏缓缓说道：“少爷的意思是，想留下的就留下，不想留下的就都派到别的地方。”
　　娇杏的话音一落有几个老妈妈已经开始屁颠屁颠地说早就想出去了，只留下冯妈妈一个人，她一直都是低着头说：“我一开始就在这盘水阁伺候，哪儿也不去。”
　　娇杏冷笑一声忽然惊讶地说：“呀，那这盘水阁可不是没有人伺候着了，都放出去了，就留下景桓和碧竹加一个冯妈妈了，这么大个盘水阁就三个人可不行啊。”娇杏说话间冲芦儿递了一个颜色，然后芦儿就跑了出去，半晌又叫进来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汉，还有一个小丫头。娇杏冲汪淑贞一笑，指着那个瞎眼老汉说：“以后这盘水阁的门禁就让瞎老爹看着了，你们可别想溜出去。另外，这个小丫鬟叫庆儿，以后就她帮你们照看这里了。”
　　庆儿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赔笑跟娇杏说：“三姨太放心，庆儿一定照顾好这盘水阁和二姨太。”说道二姨太三个字的时候庆儿特意使了一个颜色，娇杏笑着点点头说：“那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以后姐姐在这里禁足了，三餐还是会照例送过来，只是请姐姐吃好喝好，好好过日子，只怕来日还有和少爷和好的时候呢。”
　　娇杏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离开了，只是刚走了一段距离她忽然就转过了身子，并且一脸平静地屏退了身边的丫鬟和下人。接着缓步走到汪淑贞的面前说：“二姨太从前对我确实不错，可是，二姨太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一心想要做个姨太太吧，既然知道又防着我，当然就是不肯厚待于我，所以二姨太也别怪我，这都是你自己种的因才得的果。”
　　汪淑贞冷冷地看着娇杏离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到双膝是那么的瘫软。她忽然想到当时娇杏是怎么成为三姨太的，许振宁也无非就是个好色的男人而已，不然怎么会把娇杏收房呢？可是……汪淑贞忽然跑到偏房去看那幅画，那是许振宁急急地跑出去为她寻来的，只是有那么一刻他也是为自己动过心的，不是吗？那么今日又何故这么不信任自己，以为那一定就是她做的呢？
　　晚饭的时候厨房送来了一个食盒，景桓和碧竹跑到门外去接那食盒，可是庆儿却忽然就抢了过来。碧竹生气问庆儿：“你这是干嘛啊？”
　　庆儿打开食盒看了看，挑着眉毛反问碧竹说：“我奉命看着这盘水阁，进来的食物我先看一看又怎么了？”
　　只见庆儿把食盒拿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排骨和鸡蛋挑了出来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然后把食盒盖好之后递给景桓说：“拿走吧。”
　　景桓不悦地问道：“你为什么把那两样拿出来了？这明明是二姨太的晚饭。”
　　庆儿翻了个白眼说：“二姨太是犯了错误才被禁足的，犯了错误还想吃大鱼大肉吗？这都是太太好性，还给二姨太送肉来，要是我我连肉都不送。”
　　碧竹登时气的不行，忽然就冲过去抢那桌子上的菜，庆儿知道自己也抢不过景桓和碧竹两个人，索性把那两碗菜“碰”的一声扔在地上，然后胜利者似的对碧竹说：“你不是抢吗？你不想让我吃了这两碗菜，那就连二姨太也别吃。我倒要看看，这盘水阁里谁说了算！”
　　景桓皱着眉头简直要被气死，然而还是隐忍着劝碧竹说道：“别跟她一般见识了，把这个快拿去给二姨太吧，本来二姨太胃就不好，耽误了吃晚饭的时间胃疼病又要止不住的发了。”
　　汪淑贞站在门边上看着景桓和碧竹走了出来，景桓和碧竹都吓了一跳。汪淑贞惨然一笑转身回了房间，景桓和碧竹对视一眼，赶紧走了进去。景桓一边往外拿饭菜一边安慰汪淑贞说：“其实啊，那庆儿不懂事，所以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现在的人都是墙头草——随风倒的主儿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汪淑贞忽然握住景桓的手，不禁悲从中来。汪淑贞让景桓把饭菜放下，又示意一旁的碧竹也坐下来，然后低声说道：“我本来以为既然命运让我必须嫁到许家来，我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许振宁对我不是一心一意，我也并不强求。然而看他确实真心待我，我也着实动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疑我至此，甚至不予查证就判定是我的过错。我真的是心寒……”
　　碧竹负气地说：“本来看少爷对二姨太是真心的，没想到竟然这样对二姨太。”
　　景桓叹了一口说：“只是奴婢也纳闷，那好好的丽水人参就变成了玄参了？而且那天春兰来要人参的时候奴婢就总觉得有点怪……”
　　忽然汪淑贞紧紧地看了一下景桓的手，景桓和碧竹都悄悄地看向门外，碧竹一个箭步就跑到门外竟然看见庆儿翻着白眼站在门外。碧竹大怒道：“你这个烦人精，刚才抢二姨太的吃的，现在又跑到这来偷听！”
　　汪淑贞淡定地说：“算了，庆儿，这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庆儿也只能撅着嘴走了，只是碧竹气的不行。汪淑贞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就是有古怪，我们还是得查出来，如果查不出来，估计我们三个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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