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负韶华

作者:念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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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索命


      白水庄位于临州西南,而白家堡在临州正东。白水庄主杨崇林,五岳盟主谢轻鸿,青桐观虚无道长和安宁寺念安大师作为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时常需要与身为武林盟主的白景逸商议重事,所以白景逸特地在白家堡内为他们四人准备了住处。
      虚无道长和念安大师都是修行之人,平时也喜欢交流切磋些佛道学问,所以他们两人住在了白家堡偏僻安静的竹苑。谢轻鸿正是白景逸夫人的哥哥,所以与白家家眷住在一起。而杨崇林表面上虽然得白景逸的器重,其实暗地里却很遭他提防与嫌弃,所以被安排在了白家堡正北面人工湖上特意为其建造的白水居中,表面上是为表示敬重,但实际上,白水居四面环水,无论任何人员进出往来都一目了然,白景逸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更好的监视杨崇林。
      恰恰是这样的安排,才方便了季影寒和玄冽两人在不惊扰前院其他人的情况下,从白家堡的北面潜入。
      白家堡的北面是一片小树林,出了小树林就是白水居所在的人工湖。季影寒得到的消息,白家堡的巡逻队六人一组,每一个时辰换一次班,交班的时候会有一盏茶时间的空缺。
      今夜有月无星,季影寒抬头,月亮升到了天空正中央。打更人举着马灯敲着铜锣从他和玄冽藏身的小树林前面经过。子时已到,六人一组的巡逻队离开了这里,前去交班。玄冽和季影寒闪出小树林,从湖泊后面朝着白水居跃过去。
      玄冽一手环过季影寒的腰,将他带到了白水居的后面。玄冽松开了手却没错过季影寒微皱的眉头。
      “你伤势未好,又缺失内力,行动起来恐怕不如之前方便。我带你会好一些。”玄冽凑在季影寒耳边小声说。
      季影寒感觉耳朵微痒,微微一侧点了点头。他不习惯依赖别人,也不习惯在任何人之前表现出虚弱的一面,所以玄冽刚刚的行为确实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没想到这样细微的情绪也逃不过玄冽的眼睛。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解决掉门口的人。”玄冽从屋子后面悄悄的朝前面摸了过去。不过多时,他探过头来朝着季影寒点点头,季影寒走过去,门前两个白水庄的守卫已经昏倒在地。
      玄冽与季影寒轻轻推开门,却不想正碰上了从里屋端着水盆出来的丫鬟,那丫鬟被吓了一跳,玄冽迅速出手,手中的石子击中了那丫鬟的穴位,那丫鬟昏了过去,手中水盆落下,季影寒正巧上前接住,但却仍旧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声。
      这一点点声响却已经惊动了杨崇林,只听屋内咳嗽了几声,然后问:“碧痕,谁在外面?”
      玄冽与季影寒对视一眼,将那丫鬟轻轻放在了地上,推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
      床榻之上,杨崇林的一只手正伸在枕下,已然是防备之状。
      “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杨崇林放在枕头下的手动了动,似是握住了什么东西。
      “我来找杨庄主算一笔十六年前的旧账。”季影寒不紧不慢的迈步过去。玄冽紧跟在他身后,生怕杨崇林伤到他。
      “十六年前。”杨崇林变了脸色,“你到底是谁?”
      “杨庄主贵人多忘事,自然不会记得。不知这个能否让你想起来。”季影寒从衣袖里掏出了半支带有血迹的断箭扔在了杨崇林面前,那断箭的翎羽因为时间太长,生了斑斑锈迹,翎羽上的血迹也几乎干枯褪尽,唯独翎羽下方一个“白水庄”三个刻字渗了血仍呈红色。
      “你到底……到底是谁?”杨崇林的脸色彻底惨白,他自然认得这支断箭,这是他白水庄自制的,只有白水庄的人才能用。而十六年前,他一箭射中了逃出皇宫的姚誉之,但后来找到他尸体时,上面却只留了半截断箭,另半截被人用利器削断了。他曾经派人调查过跟随姚誉之逃走的那两个孩子,但是却一直未果。这些年来,那半支被削断的箭,一直是他一块心病。
      “我是谁都无所谓,只是来取你性命而已!”季影寒说完,从靴中拔出短匕向杨崇林刺去。
      杨崇林大惊,一把掀掉了床上的枕头,挡住了季影寒的动作,然后枕头下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朝季影寒划过来。他原本身受重伤,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玄冽只是从旁边顺势轻轻一挡,季影寒的短匕就没入了杨崇林的胸口。
      尖锐的短匕带着十六年来的恨意深深的没入了杨崇林的胸口,他只短促的叫了一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细微声响,眼睛瞪得极大,却渐渐失去了光彩。季影寒握着匕首的手指被染成鲜红色,他用力一拔,一道血花从杨崇林的伤口喷出来,撒了自己和玄冽满脸满身。
      玄冽望向季影寒,季影寒面无表情,似乎对浑身的鲜血毫不察觉,他表情平淡的看着杨崇林倒下去,抽搐挣扎一会儿断了气。季影寒自然而然的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颈侧,确认他已经死了,才朝着玄冽点点头:“走吧。”
      玄冽跟在季影寒身后走出里屋,那丫鬟还依然倒在地上,季影寒蹲下身手中的匕首飞快的划过了那丫鬟的脖子。
      “影寒,她——”玄冽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到了我们的样子,不能留。”季影寒起身道。
      玄冽看了一眼那丫头的尸体,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出门时,玄冽走在了季影寒前面。他看着季影寒在昏倒在门口的两个守卫之前站定,想是他同样动了灭口的心思,赶忙上前一步拽住了季影寒:“他们两个并没有看到我们。”
      季影寒看了玄冽一眼,犹豫了一下。
      “换班的护卫队应该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快些离开吧。”玄冽说。
      季影寒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最终点了点头。

      因为满身血迹,所以哪怕是三更半夜也不敢掉以轻心,玄冽一路施展轻功,带着季影寒回了姚府。
      回到姚府,玄冽便将身上的血衣换了下来。他并不是胆小软弱的人,但也不喜欢杀人,况且其中还有一位手无寸铁的女子,他虽然清楚季影寒的顾虑十分必要但却还是不喜欢他冷静理智杀人的样子。
      等玄冽清洗完回过头来,才发现季影寒正站在窗前映着月光擦拭手中刚刚用过的短匕,动作轻柔模样认真。他出门前换了黑衣,看不出血迹却能闻得到浓重的血腥味。
      “换身衣服吧。”玄冽说。
      “记得第一次杀人……很害怕。”季影寒抬头望着窗外,眼神平淡,“回去后迫不及待的就要洗澡换衣服,双手哆嗦到连衣带都解不开。舅舅对我说哪怕我洗的再干净,身上也还是会有血腥味,哪怕我清理的再彻底,也改变不了我杀人的事实。从那以后,就没有再怕过。”
      玄冽走上前去,将满身血污的季影寒拥入怀中:“你那时,多大?”
      季影寒想了想:“十五岁,或者更小。”
      十五岁开始收割人命,所以无论面对他人的还是自己的死亡时才会如此的平静。玄冽想起第二次见面时季影寒被他剑架在脖子上时那份无所谓,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它的由来。
      “那次在茶楼后的巷子里……”
      “我以为你是来替谁报仇的。”
      玄冽无言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明明说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你知道有多少人曾对我说过一样的话?”季影寒笑了笑,歪了歪头,“他们都是来杀我的。”
      玄冽无声的将季影寒抱紧,下巴埋进他的颈窝,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清清冷冷的气息,还有那份浓重的血腥味。
      “我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会有很多人想要我死。”
      “这些人伤过你吗?”
      “大部分时候没有,少数的时候会受点轻伤。只有一次……”
      “一次怎样?”
      “只有一次那人内力深厚,他的武器是一把铜锤,每一次出手都是十成力气,那次他打断了我胸前的一根肋骨,将我重伤。如果不是云辛拉着我跑得快,恐怕会死在他手里。”季影寒淡淡的说。
      “然后呢?他没有再找你?”
      “养好伤后,我杀了他。”
      玄冽沉默了。
      季影寒抬起自己的双手,擦拭短匕之前已经将它们洗干净:“这双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条人命,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舅舅说的一点都没错,早就洗不干净了。”
      玄冽有些心疼,原来那份淡然并不是真的毫不在乎。
      玄冽拿过一旁水盆边的毛巾,一点点擦拭干净季影寒脸上的血迹,还原出一张苍白的面孔。他用双手捧着季影寒的脸吻他,在他的唇上辗转反侧。
      “沾满血污也好,背负人命也罢,对我来说,你只是季影寒。”玄冽盯着季影寒的双眼,严肃又认真,“你可以依靠我也可以依赖我,你要记得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不要什么都自己独自去承担。不要再逞强去笑,也不要再装作对什么都不在乎。我会心疼,影寒,我会心疼。”
      季影寒的心脏像是被软软的戳了一下,玄冽总是会轻而易举的找到他的软肋,他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也许我做的还不够好,但是总有一天,我可以完全保护你。”玄冽十分坚定。因为他爱他,所以他愿意接受他的全部,因为他爱他,保护他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只有一条。”玄冽说,“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允许你离开我。”
      季影寒骨子里的那份骄傲与自尊、那份寂寞与冰冷、那份刚强与坚定此时此刻消失的了无痕迹。他的嘴唇动了几次,一个“好”字却如噎在喉。
      直到很久以后,季影寒才明白过来,玄冽所谓的不允许他离开他,是怎样一种方式。

      这一晚,季影寒背靠着玄冽的胸膛,他拉起玄冽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胸膛右侧伤痕之上。
      “你问过我,这伤是如何来的。”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玄冽在季影寒的耳边轻声问。
      季影寒抓着玄冽的手掌,手指紧了紧,似是在给自己勇气。
      “是母后。”这个陌生的称谓,十六年未曾出口,“她为了去掉原本纹在我这里的皇室图腾,亲手烙了去。”
      玄冽心里五味陈杂,他感受到季影寒的轻颤,他另一只手拉过季影寒的手十指相扣:“不要怕,我在这里。”
      “那一刻的感觉,我怎么也无法忘怀。还有她当时的眼泪。”季影寒说,“她是为了让我活下去。”
      玄冽不知该说些什么,连他尚且觉得疼痛,亲身承受的季影寒又该是怎样的巨痛。此时此刻无论怎样的话语,在这鲜血淋漓的回忆面前都太过苍白无力。季影寒已经将自己剖开了给他来看,那些伤害那些痛楚就那样坦诚的铺开在他面前,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紧紧的、紧紧的抱着他。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而他曾经,在未完全了解过他之前,那样义正言辞的指责过他。
      他怎么配。
      在这一刻,他变得如此笨拙,变得如此卑微。
      良久,玄冽感觉到怀中的季影寒呼吸均匀了下来。他低头,轻轻在他肩头印下几记轻吻。
      “影寒……”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季影寒背后左肩上的十字伤痕,在他的右肩前面有一道一模一样的,“射伤你的人可也是找你寻仇的?”
      “不是……”季影寒呢喃着回答,“他们是宇崇修的人……”
      玄冽借着月光打量季影寒,他似乎是做了什么梦,时而微笑时而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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