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倾城

　　“何其雅空手劈出剑气，稳稳地切去一段花枝。”雪千寻叙述道，“我不要他拿着花去见西风，忙上前阻拦……”

　　雪千寻唯恐何其雅与西风定下婚约，情急之下，与他争抢起来。

　　“后来，他便倒下了。我不知道那就是死亡，只欣喜于再也无人跟我抢圣琅花。”

　　伊心慈惊愕之余还是难以置信：“雪妹妹不会武功，如何杀得了武技非凡的信王？”

　　“因为我才是个恶魔。”雪千寻凄然自讽，“所以关住我的地方才叫做镇魔崖吧？我并没有被噬魂者寄生，真正的我，就是个会狂暴杀人的恶魔。”

　　那天，西风意识到地上的残骸正是何其雅，只震惊了一瞬便冷静下来，她波澜不惊地将雪千寻哄进密室。“忘记今天，”她对懵懂的女孩温柔叮嘱，“你刚刚做了一个混乱的梦，睡一觉就全部忘掉好么？”看着女孩乖乖闭上双眼，她才放心离开，然后独自面对震怒的皇帝。

　　三年以后，雪千寻几乎遗忘了镇魔崖上突然倒地的少年，直至上个月，何其殊提及引发“天诛令”的真正导火索，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当年闯下了多大的灾祸，同时更加领悟：西风不动声色地为她抵挡了什么劫难。

　　伊心慈并没有因此惧怕雪千寻，殷殷开解道：“雪妹妹，你不是故意杀他，更不是什么恶魔。”

　　“可是杀人就是杀人，何其雅本不该死。小伊姐姐，你们都以为是西风杀的何其雅，而我现在才澄清真相，你不厌弃我吗？”雪千寻知道西风有多了解她、接纳她；而锦瑟也见过她的狂暴、安抚她的狂暴。自己何德何能，领受她们这样的偏袒与包容？

　　“狂暴非你所愿，更非你能控制。”锦瑟语气平常，“但你被夙沙家族隐藏起来，必定与此有关。”她转向西风，“你是否知晓其中隐秘？”

　　西风道：“族长不许我问。”

　　夙沙行健说：不要让她启蒙，不要让她思想，不要让她爱憎，不要让她习武……更不要接近她。她的身体里蕴藏着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激烈的情绪与卓越的认知都将引发不可预测的狂暴。

　　西风不会在雪千寻面前复述这样的话。如果雪千寻知道亲生父亲不允许她真正活着，却只要她作为至强能量的容器而残喘，那么，再坚不可摧的人也会委屈、茫然甚至绝望。

　　“你有没有亲自调查过？”锦瑟追问，眼睛里有狡黠的光，“你可不像乖乖听话的人。”

　　西风知道瞒不过锦瑟，坦言道：“我并未查出确切的答案，却不免萌生一个猜想。”她望了一眼雪千寻，还是决定将埋藏心底的推测说了出来，“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御龙符，传说是上古龙神敕命夙沙家族守护的神兵器，江湖中更有‘得御龙符者得天下’之说。这个传闻持续了百年，可即便是夙沙族人，也无一目睹此物。我在想，御龙符有没有可能不是兵器，而是一个人。”

　　雪千寻：“御龙符是我么？”

　　伊心慈惊呼：“这个推测太疯狂了。”

　　锦瑟道：“虽然疯狂，却最合理。雪千寻是天诛令下唯一的幸存者。能让夙沙家族小心隐藏又竭力拯救的，只有奉神谕世代守护的御龙符。”

　　雪千寻疑问：“守护御龙符有何用？连一个家族都保不住，谈何得天下？”

　　伊心慈道：“虽说夙沙族长自立玄钺王，像是印证了‘得天下’之说，可他却在天诛令中丧生。有关御龙符的秘密恐怕再也无人知晓。”

　　西风道：“辰怒以为御龙符被何其殊获得，所以声称愿做皇家‘匕首’。他的目标是御龙符，很可能知晓其中真相。关于御龙符的意念，他守得最严，我数次尝试都无法读取。”说到这，她轻轻苦笑，喃喃，“如果吞噬发生，我会获取辰怒的多少记忆呢？”

　　雪千寻忙道：“我不要你成为噬魂者。”

　　西风温然笑道：“好。如果发生，你就杀了我，我永不在你面前设防。但在那之前，记得问清楚御龙符的秘密。”

　　雪千寻平静而坚定：“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对任何秘密都没有兴趣。”

　　“世上还有一人，必定了解御龙符。”锦瑟开口，神色罕有的凝重，“你们都知我背后有一位主人，以为这是我不愿透露的隐秘，所以从不追问。其实并非我刻意保密，而是我也不知她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西风问：“当年救出雪千寻的，是否正是你的主人？”夙沙行健是何其锐必擒之人，他吸引着皇家最强战力，不可能亲自去救雪千寻。

　　“你见到她了么？”锦瑟语气透出急切，她知道西风临死之前竭尽全力见了雪千寻一面，正是那一面，触发了雪千寻最强烈的狂暴。当时，那个人是否在场？如果她在，为什么不救西风？

　　西风有些难为情地道：“我当时已被一剑穿心，登上镇魔崖后只剩半口气，耳目昏朦，只认得出雪千寻。她身边似乎有人，我未留意是谁。”又对雪千寻道，“雪，你记得是谁把你从镇魔崖带走的么？”

　　雪千寻挠了挠额角，也露出赧色：“我……我也没留意。那天发生的事情我都忘了，只记得你快死了。”

　　锦瑟和伊心慈无言以对，这两位还真是除了彼此就目空一切啊。

　　西风看到她们无奈的表情，补充着解释：“我们二人相见只有一瞬，我甚至来不及说话，就被一股怪力拖进崖下的沉月渊。”

　　“那股怪力想必就是辰怒吧？”伊心慈问。

　　“我猜也是。”西风道，“但落崖之后我已死，再无知觉。”

　　伊心慈面露痛惜，轻轻拍了拍西风。

　　雪千寻道：“锦瑟，我可以再见到你的主人吗？我想问她，为何救我。”

　　锦瑟黯然道：“我不确定她把你带出玄钺城是为了拯救你。而那个把你送到庄王府的侏儒，其实是她的臣属。”

　　众人愕然。

　　雪千寻心念一闪，道：“你是忤逆主人来昕京找我的！难怪你不愿意提她。”

　　忤逆？锦瑟莞尔一笑，默认。

　　伊心慈担忧道：“师父说，锦瑟背后的主人强大得深不可测，她会不会一怒之下惩办锦瑟？”

　　西风淡淡道：“这一怒积压了两年之久，惩罚之重怕是非同小可。”

　　伊心慈急道：“那可如何是好？西风，你倒是还这么淡定！”

　　雪千寻道：“小伊姐姐，西风的意思是，那个人若真要惩罚锦瑟，不会隐忍两年不发。”

　　西风看着雪千寻微笑了一下，对锦瑟道：“况且，她还暗中帮你解了寒毒。”

　　伊心慈恍然大悟：“原来锦瑟的咳嗽是这样好的。”

　　西风道：“那个人很可能一直在昕京，却不知为何，只是默默看着锦瑟。”

　　锦瑟沉默不语，众人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关于御龙符的唯一线索，就在这位隐秘之主的身上。

　　锦瑟、西风和雪千寻向伊心慈谢绝了楚家老夫人的口头邀请，然而，第二天，楚府正式向她们发出了请帖，派飞骑送到上池山庄，落款是楚怀川。

　　伊心慈道：“师父可能还没收到我的回信，我这就回家当面回禀。”

　　雪千寻道：“小伊姐姐，不必了。既然楚先生亲自下贴，我们就再去楚府叨扰一回。堂堂睿济侯，不会伤害邀到府上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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