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朝露

　　自从若曦与胤禛因为罚跪廉亲王允禩的事情闹了别扭，胤禛一直故意冷落若曦。最近西陲战火纷扰，胤禛命年羹尧任抚远大将军驻守西宁坐镇指挥平叛，又以遵循旧制，派遣王公往赴军前为名多次下旨催促允禟起程到西宁驻守，允禟仍旧称病缓行，致使朝中多有“淩逼弟辈”等议论，玉檀担心允禟却也无计可施，只盼着允禟如十四阿哥允禵所言早日兑现承诺。
　　因为年羹尧的关系，一向很少翻后宫牌子的胤禛，一个月内竟然连着三天翻了年妃的牌子，若曦自胤禛翻年妃牌子第一日就与玉檀住到了一起，玉檀觉得多有不妥但又扭不过若曦的性子，玉檀将若曦原先住的屋子重新打扫、装饰了一番，却累得若曦叹息物是人非。玉檀劝解了几句，若曦根本听不进去，玉檀只好作罢。
　　坐在自己的房间，玉檀看着原先生长茉莉花的空花盆，不自觉流下泪来，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在字条上略写了这几日宫里的消息，放进小袋子里，趁着夜色交到张贤的手中，张贤这几日的气色不好，瘦了许多，拿到消息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便离去，玉檀觉得他神情有异，却又来不及多问。
　　高无庸终于将若曦从小院里接走，玉檀喜气洋洋的送她离开，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幸福的事儿。
　　西北捷报传来，胤禛喜上眉梢，正在与怡亲王允祥商议加封年羹尧的事情，玉檀为二人奉上茶点。
　　怡亲王拿着胤禛的批折，读道。“晋年羹尧为一等公，赏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封其父年遐龄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
　　“这样的封赏如何？”
　　怡亲王允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皇兄这次封赏既是年氏一族的荣耀，也是向众臣子宣告，凡是为大清江山建功立业者，不分满汉皇上都委以重任给予恩赐。”
　　胤禛眼神瞥见玉檀低着头走上前，又将目光移回一侧的允祥道：“对外先不要声张，朕要派人先到西宁宣读圣旨之后才会向大臣们宣布。”
　　“臣弟遵旨。”
　　玉檀按照时间给张贤送去消息，“张公公，你这是怎么了？”张贤突出的颧骨，双眼布满了血丝两个黑眼圈凸显的眼神更加的无力。
　　张贤向四周张望半天，“我没事儿，就是夜里睡不着，觉得周围处处都是眼睛盯着我，心里头不踏实，上次你给我的我还没有交到府中，实在是没有机会脱手，我感觉我已经被盯上了，玉檀你也小心着点。”说罢又向周围看了看，“我先走了。”
　　玉檀点点头，望着他的背影，心头的不安突然膨胀，将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憋得人喘不过气来，玉檀绞着手中的帕子站在原地过了好久，一阵冷风吹过，将她整个人都吹透了，她方有了知觉，她用力吸了口冷气，脑子清醒了许多，慢慢走回了小院。
　　这夜玉檀一直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只要在等几日，自己就可以离开，好不容易挨到第二日天明，玉檀匆忙穿好了衣服，到了张贤当值的御膳房，只是不见了张贤，玉檀正在着急，就看到平素总跟张贤在一起的小太监，玉檀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
　　“张公公呢？”
　　“姑姑，你又找张公公买东西啊，昨天夜里就没见到他，今天一大早也没见，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平日张公公最是守时的。”
　　，玉檀一下泄了气。“姑姑，你要想买什么你告诉我也行，我到时候替你跟张公公说一声。”
　　玉檀摇了摇头，自顾自走了，从来没觉得这回去的路有这么的长，迎面一个宫女走来玉檀都没有注意：“玉檀姑姑。”
　　听到声音玉檀定睛一看，是一同在养心殿伺候的碧桃，她强打了精神应声笑道，“是碧桃啊。”
　　“姑姑，您这是去哪里了？皇上一大早就遣高公公找你过去，姑姑不是过了晌午才当值的吗？”
　　“高公公说是什么事儿了吗？”玉檀皱紧了眉头。
　　“他没说，不过今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好了碧桃，你去吧。”
　　“好的，玉檀姑姑您慢走。”说完向玉檀行了个礼。
　　这一天还是要来了，玉檀仰望紫禁城的天，快步朝太监的住所走去。
　　王喜去当值了，屋子锁着门，玉檀撕掉了身上的衣料，磕破食指迅速的在布片上写着，写完她来不及多看，见周围没有人就将布片塞进了王喜的门缝。
　　马上就到养心殿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进养心殿。
　　暖阁之中，只有胤禛与高无庸两个人，“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玉檀跪倒给胤禛磕头。
　　“玉檀，你知道朕为何一大早就找你来吗？”胤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人能听出他的情绪。
　　玉檀直起身，目视地面，“奴婢不知，谨遵皇上吩咐。”
　　“高无庸。”
　　高无庸行了个礼，“奴才在。”胤禛指了指地上白布盖着的什么东西。高无庸会意，走过去将白布一掀。
　　“这个人，你可认识。”
　　玉檀打眼一看，正是张贤，他死前定是受了非人的折磨。他面如死灰，下嘴唇已经咬烂，露出参差不齐的森森白牙，一只眼睛淌出浑浊的脓液，另一只眼睛只剩下红色的血洞。玉檀收了视线，但是抑制不住胃中翻腾，酸水一下涌到嗓子眼，她紧紧捂住嘴，过了好久，她顺了顺气息，缓声道：“奴婢从未见过这个人。”
　　“把字条给她。”
　　高无庸端着托盘放到玉檀面前，两张字条是玉檀最后给张贤的，现下这两张字条墨迹已经晕开，但是仍能分辨出上面的字迹。
　　“这两张字条是抓住此人时，他妄图吞下肚子里的，幸好及时被发现，才不至于被毁灭证据，这两张字条可是出自你的手笔。”
　　“奴婢不会写字，这点若曦姐姐可以作证。”玉檀跪在地上，仍旧盯着面前的地面。
　　“住口——”胤禛一声断喝，“你没有资格与若曦姐妹相称，你挑拨朕与若曦之间的关系，给三阿哥弘时传递消息，你以为朕不知道吗？”胤禛恨恨的说着。“玉檀无论今天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朕都不会留你在世上。”
　　玉檀默不做声。
　　“你只要告诉朕，是谁指使你的，朕会饶了你家人的性命。”胤禛顿了顿，盯着跪在地上瘦弱的玉檀，“不然朕要让你全家人给你陪葬。”
　　慢慢闭上眼睛，玉檀用力在地上磕头：“奴婢死不足惜，求皇上绕了奴婢的家人，奴婢的家人毫不知情，求皇上开恩。”
　　“你只要说出背后指使的人是不是九贝子允禟，朕就会饶恕你的家人。”
　　一直跪扣在地，眼泪顺着眼角滴到地上，她把心一横，玉檀朝墙壁上撞去，高无庸手疾眼快，早就防备这玉檀会自尽。
　　胤禛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玉檀则被高无庸硬生生按在地上，她也不去挣扎，语气淡淡的说着，“皇上，其实比起皇上来，奴婢更愿意称呼您为四爷。”
　　听罢，胤禛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眼泪簌簌的淌过玉檀苍白的面颊，她强忍着抽咽，“玉檀与姐姐在宫中相伴多年，姐姐就是玉檀的亲人，玉檀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姐姐，也从来没有挑拨皇上与姐姐的关系。只是……”玉檀深吸了一口气，“四爷绝对不会让姐姐伤心，而皇上只会让姐姐难过，如今紫禁城只会让姐姐恐惧，若是皇上还念昔日的旧情，请皇上放过姐姐，放过您的兄弟，也放过您自己吧。”
　　胤禛紧握着茶杯的手颤抖着，太阳穴上的青筋突兀，“高无庸。”声音从齿缝间慢慢挤出。
　　“奴才在。”
　　“赐玉檀蒸刑，让各宫各处的太监、宫女都来观看以儆效尤。”胤禛的手越攥越紧，“若有私传消息者格杀勿论绝、不、姑、息。”
　　玉檀听罢全身瘫软，仍旧淌着泪笑道：“多谢皇上，留奴婢全尸。”
　　紫禁城的长街上，太监们架起了巨大的火炉，墙角堆满了准备好的木材，各宫各处的宫女太监们排成横队围在火炉前，玉檀站在搭好的木头台阶上，仰头又看了看天空，虽然紫禁城的天是四四方方的，但是以后在没有机会看到了。
　　静静躺在蒸屉之中，玉檀听到高无庸命人点火的声音，玉檀一手拿着挂在脖子上允禟送的鸽血红挂坠，另一只手掏出了穆大人给的药，咽了下去。
　　‘爷，玉檀这辈子能遇到你便是最幸运的事，若不是那个下雪的冬日你向玉檀伸出了手，也许玉檀和家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爷，无论你只把玉檀当做一枚棋子，还是你曾经对玉檀有过不忍，玉檀都记得你的好，你那双温柔的手，你好看的笑脸，你温热的怀抱，你皱紧的眉头，你说话的语气，你发怒的样子，还有你绵软的唇瓣，玉檀太贪心了，要记住的太多，一样都不想忘记。
　　从你向玉檀伸出手那一刻起，玉檀的一切便是你的了，玉檀无怨不悔。爷，就让玉檀在心里偷偷叫一遍你的名字吧，胤禟，爱新觉罗.胤禟。若有来世，玉檀希望还能遇到你，只是那时不要总是匆匆错过，让玉檀在你身边再久一些吧。或者还是都忘记好一些吧……’玉檀慢慢闭上了眼睛。
　　已经准备好不日启程离开京城到西宁驻守，允禟在朝露堂中模仿着玉檀的笔记写着字条，宫中已经有新人安排妥当，玉檀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他微笑着想玉檀看到这样和自己一样的字体惊讶的表情，玉檀若是和自己一起去西宁既能完成放羊牧马的心愿，又不会离自己太远。可是玉檀好像还不会骑马，等她出了宫，要先教会她骑马才行。
　　想到这些，允禟的笑意更浓，他起身走到窗前的茉莉花旁边。“你们很快就会看到你们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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