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

　　诸葛岚到别庄，一个是交代刘礼送来的大小五箱私产都用到哪里去了，二是看看如何改进纸伞以便能卖得更多——伞毕竟是人人都要用的，从两文到两金，她都赚！而且赚这份工钱不会召人妒。
　　“……你的心思全部用在赚钱上了。”刘礼仔细看了她的伞面画，感慨道，“不过，这竹清新隽雅，十分喜人。这样的伞，你打算买多少一柄？”
　　“三贯。”诸葛岚随手画到第四张伞面。这竹是她亲手所绘，只卖三贯纯粹是笔画线条太少的缘故。“若是我手下绘制的，除了竹其他都能画，皆为两柄一贯。”
　　刘礼无言地看着她抓过来第五张大大的伞面——话说这伞奇大，竖着提起来足有一人高——一柄三贯，如同抢钱。还有，她是主子，主子也亲自下场画画赚钱？
　　“别看我。这钱是用来在坡上种树、修缮水道、整理垄田的，一文也不会花在享乐上。”诸葛岚毫不客气地道。“我们那一个兔子窝景致不错、安全无虞，但是不细心养护水土可不成。”
　　“听上去有些偏远。”刘礼轻声嘀咕着，旋即补上一句，“能活着就好，看看建康，繁华是繁华，一旦落在刀兵手，立即成了森罗狱，多少风流人物都化为鬼！”他认得的士族，近半死了，而且越是高高在上的家族，死得越多境遇越惨；当然还有不少逃出来的人急忙忙地跟着大军进城争功了；还有不少家庭至今仍躲在荆楚之地瑟瑟发抖……
　　诸葛昀原本对侄女画伞面极为不悦，但是一听她说的用途，立刻大改不屑的态度，称赞她画的竹“颇有风骨”，还特意问了树种和垄田的情况。
　　“……百年成林，你做得很好！水田产粮、兼顾养鱼，桑叶养蚕，蚕沙养禽，于当地有大益处！我之前听说你的坡田开始产余粮了，也在那一带？我也想去看看你的垄田，若是能推而广之，也算是功德一件。”这侄女，一身厚实的青色土绸外裳和同色的皮氅，系头发的也是青色绣带，束袖束裤，腰中佩刀，弓箭则在手边旁，没有多余的值钱饰物，但气势沉不见底，稍微有些阅历的人都不敢小觑。
　　“叔，坡田那里稍微简陋了些——我是说同我的纸坊庄院比，差了一点。”而且不是一点点。
　　“一来，我没去过你那个庄院，二来，再简陋也不会比军营差多少。”怕麻烦是吧？！
　　“……是，我让他们先去收拾几间屋子。”诸葛岚赶紧打发部下先去“伞庄”。刘礼的别庄还没建好呢，压根不能住人，所以她得多收拾些地方，好装下这许多人！好在，呵呵，他们去了就知道，她的另一个兔子窝地方也很大！就是住房子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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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个人，不疾不慢地骑马赶车，又花了十来天才赶到诸葛岚的坡田地头。
　　“你弄的那个桥……颇有意思。”诸葛昀对山涧上方只比双马马车宽一米的“桥”印象深刻。
　　“这本来就是个村寨，只要那边把桥一收，就是易守难攻的堡垒了。”为了防止塌方，峡谷溪间的大小石块被垒起来，圈成一圈，里头是个村落。
　　“阿岚，你的伞坊在这里。”
　　“非也非也，我在这里只有一个院落，两栋小楼和两大间平房，伞坊在山的另一头，平时从西边的官道过去更便捷些。”
　　“你还要把货运出来？”诸葛昀有些怪异。
　　“这里只做画纸大油伞，一柄至少半贯，还有伞柄，所以加上牛车驴车的花费，也还是合算的。若是建康郊外，再偏的地方也不可能给我三十亩地做伞。”
　　三十亩？！诸葛昀看看她，又望向豁然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大片坡田——这孩子是女儿身真是可惜了！不然他一定培养她当下一任族长！
　　“那边，三个山头，都是？”
　　“背面也有。但是少些，一半是田，一半是竹林和树林。那些半高的树，都是刚栽的桑树，还没成气候，今年只养了少量蚕，茧子的品相也不好，做冬衣棉絮和娃娃的衣服都不够，日用还是要靠运进来。”
　　诸葛昀换了高履，披了厚氅，在清冷的山道上下车，步上村外的坡田。
　　“我看看就走，村里不用收拾了。”
　　“……是。”早点说呢！真是！诸葛岚在五堂叔的背后撇撇嘴，然后吩咐将安排下的吃食用物分给村里诸人。“叔，当心脚下！那样的坑踩下去有时能到膝盖。”
　　“……”饶是诸葛昀事先心里想过种种，看了刚刚收割过的、以分一分艰辛开垦出来的坡田，仍是心有余悸：这也太苦太难了！无法使用牲畜和水利，灌溉都靠老天和人力，又地处边远、通行不便……也难为诸葛岚父女用了六年多的时间才做成现在的模样。
　　“那些粗竹竿……莫非是引泉水？”
　　“是，从粗到细，接口漏下的细小水流在一层层往下淌，足以维持这些水田。”诸葛岚停在一处圆形的水田边，看了会儿，一伸手，竟然摸出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嗯，跟村里说声，摸些螃蟹让我带走，都选大一些的，一文一只；再备几篓虾，两文一捧。”
　　“是！”
　　诸葛岚将受惊的螃蟹扔下，接着引水竹筒洗了洗手。
　　这时众人的衣摆裤管鞋面已泥泞不堪。只有诸葛岚，早早穿了双到小腿的瓷靴，兴高采烈地同面不改色的五堂叔讲着各种细处，以及他们曾经犯下的错误和改进的法子。
　　“……说实话，只吃糯稻哪里能养出几十个棒小子和心灵手巧的女娃儿，何况经常浸泥水，腿脚开裂还是轻的。这里种了不少草药，水田里还有鱼虾蟹鳖，梗间见缝插针种些小菜、豆类，这样孩子才养得好。”不浪费半寸适宜耕作的土地。
　　诸葛昀点点头，来了句，“你的靴子不错。定制烧出来的？”
　　“是。浸青竹，穿这样的靴踩在纸药里皮肤才不会溃烂。只不过一点不透气，所以穿着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而且，没有武艺或是技巧的话，走路很容易扭伤。”这也是为什么她的手下大多宁愿两脚两腿的泥，也不穿瓷靴的原因。
　　诸葛昀看了她两眼。这女孩子是少有的肯吃苦，族里不论男女，能和她一样勤奋而不怕苦的，只怕没几个……
　　“回吧。我的脚底都泡软了。”而且全是烂泥！诸葛昀从小到大都没有如此肮脏过，只是这是他自己要看的，怪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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