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妇俗子gl

　　三月十九日夜，肃州城，靖北侯府。
　　酉时一过，各院儿的主子们基本都歇下了，内院里除了各处值夜的丫鬟婆子偶尔发出几声低语，周遭都是静悄悄的，只西北角处一座精致的小院子里，依稀传来“邦邦”的木鱼声，院门处挂着两盏红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摇晃，昏暗的光线照出匾额上娟秀中透着凌厉的两个字——东顾。
　　靖北侯府是肃州城内最大的一处府邸，五进五出的大院子修的奢华气派，整整占了一整条大街。侯府很大，人口也多，然而上至这府里的主人靖北侯祝威，下至后院马房里最低等的杂役，都知道这府里有一处禁地是绝对不能进去的，那便是西北角的东顾小院。
　　东顾小院的主人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她是先端王嫡女，封号玉宁郡主，闺名唤作李念。她二十多年前甫一嫁进侯府，便命人筑了这座精致的小院儿，并亲自提笔写了“东顾”二字，她的故乡京都正是在肃州城的东边，旁人只道是郡主思念家乡而作，而真正的用意，也只有郡主本人，以及她的贴身侍女青禾知晓了。
　　满室静谧中突然一声“吱呀”门响，一名三十几岁的妇人推开了小院中佛堂的门，这个人生的中等身材，肤色很白，面貌柔美，身上穿的也是织锦绸缎衣裳，比那些大户人家的主母并不逊色多少。她便是李念的心腹青禾，整个侯府里唯一被允许进入小院儿的人。
　　佛堂里萦绕着淡淡的香火气，迎门供着尊白玉的观音像，供桌下面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正闭着眼睛潜心敲着木鱼诵佛经。
　　“郡主。”青禾进门来对着妇人行了个礼，恭敬道：“管二递消息过来说，人找着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
　　“找着了？”李念淡淡的反问了一句，青禾赶紧上前扶她起身。不愧是王族的郡主，这李念虽是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仍是十分美丽，杏眼柳眉，丹唇皓齿，最难得通身一股温婉高贵的气质，立时显出了她的出众来。
　　李念问了一句，也没等青禾回话，径自转身去了内室，往书案后一坐，双目端详着桌上平铺的一张画，眼神极温柔缠绵。
　　青禾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李念的声音，“管二怎么说？”
　　“管二说那老鸨子前几年将生意转给了别人，自己拿银钱去了外地，这才耽误了几天功夫方才找到。”青禾正说着，瞧见李念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赶紧打住话头道：“那老鸨子说当年人送过去之后，没几天就让人……让人高价买走了，后来管二派人去问，她怕惹上麻烦，只推说是姑娘性子烈，受不住折腾寻了死……”
　　“哼！”青禾话未说完，只听李念冷冷地哼了一声，眉眼间泛出了几丝阴狠。
　　青禾收了声，静静等着李念的吩咐。
　　“一个狗奴才，敢这般怠慢本宫的吩咐。”李念的声音淡淡的，“告诉管二，让他自己去刑事房领罚，那个老鸨，就不必留了。”
　　青禾心里替管二松了口气，恭谨地应了声是便退出了门外。
　　只有她独自一人在屋里时，李念放松了肩背靠在椅背上，一双素手轻轻摩挲着桌子上的画卷，眼神里尽是温柔，“东顾，对不起，我竟然让害死你的人白白地活了这么些年，真对不起，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替你报仇了。”
　　只见那画上赫然画了一位身披铠甲的男子，手持长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面貌更是俊朗不凡。
　　是夜，数百里外的陈家村，齐越家中也是烛火未熄。
　　豆豆早已熟睡多时，家中三个大人却是毫无睡意。孙大娘坐在西屋的炕上，皱眉看着沈青筠，诧异道：“靖北侯夫人与小姐的恩怨？小筠怎地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哦，这倒没有，我只是好奇问问。”沈青筠赶紧解释，免得长辈跟着担心。
　　“是这样，前些日子我听筠儿说了这些陈年旧事，想了解下当年的那些恩怨，将来万一他们找上门来，我们也好应对。”齐越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的条凳上说道。
　　孙大娘是沈青筠生母的贴身丫鬟，后又随着嫁入侯府，两个人感情颇为深厚，情同姐妹。她也曾嫁人生子，可惜后来夫君和孩子皆不幸病逝了，便又回到侯府做了沈青筠的乳娘。当年那些事情，问她自是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这事儿小筠你也当知道的。”孙大娘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那郡主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认定了老爷……”孙大娘说到这里，怕沈青筠不明白，特意解释道：“也就是你的祖父，是害死她的一个什么亲戚的凶手，在府里时处处针对小姐，小姐去了，又对小筠你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孙大娘似是又忆起了在肃州时那般不堪回首的过往，眼圈竟然有些泛红。
　　这些事情，齐越早已听沈青筠提过，她微微点了点头，斟酌着道：“当年沈御医他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朝廷降罪时给的罪名是什么？”
　　孙大娘红着眼睛，脸上是满满的哀戚之色，似乎很不愿意回忆这件事情，“当年老爷出事，是宫里来人宣读的圣旨，说老爷他……他医术平庸医死朝廷栋梁，有负皇恩，刑部直接给老爷上了枷锁带进了大牢。”
　　沈青筠瞧着孙大娘的神色，大概也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情景，不由觉得喉头又哽又堵，为无辜的外祖和母亲心疼。
　　齐越把手搁在膝上摩擦了两下，想了想才问道：“您可知沈御医医坏的那个人是谁？”
　　“老爷根本没有医坏人！”孙大娘很是激动地反驳了一句，“后来刑部查案，拿出来的药方子根本就不是老爷所写，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换了药方嫁祸老爷，老爷他根本就是冤枉的！都是那些昏官，不分是非……”孙大娘义愤填膺地骂着，情绪很是不稳。
　　沈青筠带着几分不满地瞥了齐越一眼，赶紧上前安抚孙大娘。
　　齐越摸了摸鼻子，也有些自责自己说话欠考虑。
　　孙大娘待情绪稍稍平复些了，抱歉地看着齐越道：“对不住阿越，我一想起老爷和小姐遭的那些罪，这心里不好受……”说着捂着自己的心口重重地拍了拍。
　　齐越赶紧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却让孙大娘不好意思起来，努力克制下起伏的情绪，才道：“说起来当年被人害死的那位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老百姓都称他作‘战神’，现如今还有说书的讲他当年一杆长枪破北狄的故事。”
　　“娘您说的可是战神齐衡？”沈青筠忍不住问。
　　“正是齐衡。”孙大娘肯定地点点头，“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胆大包天敢害战神，还要嫁祸老爷，真是该天打雷劈啊！”
　　齐越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孙大娘，问道：“齐衡……可是被封为大将军王的太原府齐衡？”
　　孙大娘应着，“是啊，咱们这位战神跟阿越你还是同姓呢。”
　　闻言，沈青筠心里一动，猛然抬起眼来仔细瞧着齐越的神色，只见她抿紧了唇，双眉紧紧地锁着，明显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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