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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次日早朝,一位言官果然呼天抢地跪倒在宝座前,声称丁寅地位卑微窃踞正殿,逾越章法,祸国殃民,请女帝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
有了出头鸟,另外几个言官也跟着拜倒,谏言内容都是一样,让女帝好一阵尴尬不已。
言官、谏官、史官,是历朝历代皇帝最讨厌,最头疼,却又最不能缺少的一帮臣子。
他们什么都敢讲,什么都要讲,哪怕皇帝赖了会儿床也会被批判。
最可怕的是,他们不怕死,就怕死后不能在青史上留下“宁死铁谏”的美名。
而皇帝如果真的杀了他们,那注定要留个暴君的名头给后世了。
所以,这天之后,丁寅果然没有再住正殿。
只是,擢升为从五品带刀舍人,赐住元熙宫。
这样的旨意在百官中又荡起涟漪,许多人又开始打小算盘。
元熙宫是离女帝的正殿直线距离最近的一座。
由于名字中有个“元”字,代表着“开端、初始、根本”,所以结发夫妻才可能称为“元配”。
因此,只有历代最受宠的内臣或嫔妃才会被皇帝安置到这个处所。
住进元熙宫,意味着离中宫的位置已经不远了。
丁寅一个孤儿,可以说是卑微到极致的出身,也许连字都不识,但是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就升到了从五品的官衔,与具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世家贵族姜玄平起平坐。
大多数人心中暗自揣测,姜玄的时代结束了。
退朝的时候,邑招娣又扯了扯姜玄的袖子。
姜玄只得慢下步子来。
邑招娣轻叹一口气,望着姜玄,心里的话犹豫了几圈,道:
“隐白,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物,能连着几天留宿正殿?”
姜玄并没有看她,淡淡道:
“丁大人沈腰潘鬓,旷世姿容,下官难以望其项背。”
邑招娣抿了抿嘴,咬咬牙道:
“隐白,你是知道的,若是需要助力……奎罗大人还捏着一颗很重的棋子,可以让北郭秋进宫……”
姜玄突然微笑了,客气优雅地打断邑招娣的话:
“邑大人慎言。陛下并不是色令智昏之人。”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不是色令智昏那丁寅怎么来的?
邑招娣知道姜玄在应付自己,也不气馁,仿佛早就习惯了。
再说他现在是皇帝的人,自己是什么身份?
早就不该抱着妄想。
只是心这种东西,如果能听劝,世间也会少很多悲欢离合了。
第一眼看见他,才八九岁,就明白了惊鸿一瞥的涵义。
心里打下的根基,一转眼十几年过去,这样的时间惯性,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让她对别的男人早已没有兴趣。
这种就是典型的:只要他好,她就好。
所以邑招娣还是抬起头来,对姜玄殷切地说道:
“奎罗大人跟我商量过,北郭秋一旦进宫,对那个丁寅来说,就别想再专宠了……”
姜玄轻叹一口,转过身看着邑招娣,一字一句道:
“邑大人,多谢美意。但是,凡事切忌操之过急。”
说完便想走,邑招娣急忙伸手道:
“隐白!”
姜玄顿住脚,没回头。
邑招娣上前一步,深吸一口,关切地问: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姜玄没回头,淡淡地道:
“下官现在准备回宫,中丞大人交待的事还没做完。”
邑招娣心想: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做事?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便苦口婆心劝道:
“隐白啊……今时不同往日了!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姜玄几不可见地微微摇了摇头,转身看着邑招娣,道:
“邑大人,去应对是为了什么?”
邑招娣楞了下,道:
“为了固宠……为了你以后能坐上那个位置啊!你有皇子,是最有优势的。”
姜玄轻声道:
“那么坐上那个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邑招娣抿了抿急得上火的嘴唇,道:
“隐白,这还用说吗?那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啊!即便不是陛下……也差不了多少了。”
姜玄点点头,道:
“也就是说,为了权,对吧?”
邑招娣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姜玄道:
“那么下官现在去回宫做事,岂非正是因为手上有权?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把握当下才是道理。邑大人意下如何?”
邑招娣愣住了,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又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逻辑,是哪里不对?
邑招娣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想到了关节处。
没放姜玄走,拉住他袖子,咬了咬牙,还是把长久以来不想说,觉得心酸的话,说了出来:
“隐白,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要知道,你对陛下而言……以色事人者……”
姜玄略微有点不耐,打断道:
“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自古如此。邑大人无须多虑。”
又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盯着她,说道:
“正是因为这样,真正的固宠是盘根错节的权与势,只有成为陛下在国事上倚重、甚至离不开的助力,才能保持永远不倒。”
邑招娣恍然大悟!终于绽开笑颜。
她笑起来有两颗虎牙,显得青春,也显得略有些稚嫩。
高兴道:
“原来如此!看来那丁寅无论多俊,迟早有被厌弃的一天!这样我们就放心了。隐白,你早该把这些想法告诉我的,也免得我们担心,胡乱帮你啊。”
姜玄心道:
……所以一直也没要你们帮啊。
面上却一点不露,客客气气拱手道:
“如此,下官便告退了。”
邑招娣松了一大口气,也松开姜玄的袖子,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去。
转身看见常青站在殿门口,不知站了多久,吓了一大跳,急忙走上前去,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物件,毕恭毕敬地递到他手上。
常青皮笑肉不笑地道:
“邑大人,咱家可是为你们担了不少风险。要是丁大人还没入宫那阵儿,你可就没这么轻松啊……”
邑招娣点头哈腰地陪笑道:
“那是那是!常公公手眼通天,全仰仗常公公关照了。”
又忙不迭再递上物件。
这么明显的一个人杵在殿门口,邑招娣都没看见,眼中只有姜玄。
所幸不是别的内侍,而是财物就可以打发的这位。
所以,姜玄真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如果说丁寅的擢升是一个信号,让朝中百官有了一番思量的话,姜玄的擢升则完完全全在众臣意料之外。
女帝定下了出征的日期之后才发现,尽管自己只安排,不具体操作,却有太多事累赘着。
这日下午,女帝正在御书房揉着脑袋批着奏折,想在临走前多看点儿。
常青报姜玄求见。
女帝抬起头道:
“叫进。”
姜玄走了进来,还是不温不火,不疾不徐的样子。
行过大礼,女帝笑道:
“爱卿来得正好!快来帮朕看看这几件!”
女帝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姜玄用起“爱卿”而不是称呼字了。
姜玄并不感到意外,走到书桌旁道一声“微臣僭越”细细看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姜玄的治国方略,让女帝刮目相看。到晚膳时分竟然没召丁寅,而是在御书房跟姜玄稍微用点膳食,又继续听。
他的逻辑很简单:女帝之所以如此烦恼,正是因为事必躬亲。
如果能够放权,就会轻松自在很多。
同时,百官中不乏能人志士,给他们一个机会,也能施展才华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比如,今年雒阴郡报粮食秋收减产五成,出现流民;同时东郡太守报濮阳城匪患,请求朝廷派兵清剿。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看要打仗,却还要拨国库存粮下去赈灾;看要对外用兵,还要顾着内患。
这些事,的的确确能让女帝伤几天脑筋的。
但姜玄一来就指出,一个安排给户部,一个安排给兵部,各人做各人份内的事,层层划拨,职责权限清晰明确,等命令到了基层,这些事儿自然都会妥善解决。
女帝听得十分畅快,国事原来很简单啊!就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开,不过如此嘛!
——放权,说得好,首先就放给你呗!
次日早朝,女帝正式颁布出征日期,正月初一。
同时将出征期间朝中大事交与内阁。
又颁布一条敕令,撤监察院,设都察院,级别最高为正二品左、右都御使。
下设副都御使,再下设佥都御使。
各郡,设监察御史。
都察院的职责,除了做以前监察院的事之外,还要派一人参与内阁议奏折。
同时,有权稽察各郡县衙门、官吏办事的优劣。有权监察乡试、会试、殿试。有权巡视城内驻兵各营等事务。
擢升姜玄为正四品右佥都御使。
都察院派出参与入阁的人,自然是他。
至此,内阁增至九人。
相当于总理的李翠芬。
相当于智囊团顾问的奎罗铁。
相当于□□特派员的姜玄。
相当于国防部长的雷九苍。
然后是户部尚书呼延穆、吏部尚书刘菊香、刑部尚书、礼部尚书、工部尚书。
朝中又一轮惊诧莫名,纷纷扰扰,见风使舵……自是不提。
女帝满意地看了看,写下出征期间由内阁总理事的圣旨,伸手盖上大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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