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卺礼（中）
初秋的夜晚，该是有几分寒瑟的，然而这房间却暖得不透一丝风，前厅的合卺香从门首轻薄的纱帘间轻轻飘逸进来，有些甜媚，有些辛辣，邵宸的脑仁被薰得微微眩晕。披着厚重的嫁服，她的脊背有些躁热的湿意，脚底却又一阵阵地发冷，冷得让她下意识地在绵软的地毯上不停地来回搓揉。
邵宸撑了撑床塌，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边轻轻撩起眼前的鎏珠，一边就要往床塌后边走。旁边的红衣婢女赶忙问：“新妃您这是要做什么呢？”邵宸回道：“我想收拾一下我的妆奁。”这红衣婢女忙又说：“新妃的妆奁明日婢子们自会帮您安置的，现下您只须坐着恭候世子殿下，可千万别失了规矩才好。”邵宸听得这“世子殿下”几个字便有些烦躁，她反诘道：“你却又如何知道世子殿下一定得来？”另一红衣婢女微微笑着说：“这可就是咱们世子妃给您的莫大恩典了，今夜便由您起头给世子殿下伺寝，明儿和后儿才轮得着两位新采女呢！”邵宸纵然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却仍是忍不住颓然坐倒在床塌上，心下默默念道：“可是我……并不需要这样的恩典。”
正说话间，就听得传报：“世子殿下驾到！”话音甫落，纱帘外的4个红衣内侍立刻伏身倒地，门首的柘荷和另一个小婢女赶紧一边一个掀起了那银红纱幔，另两个贴身婢女则也忙着走进卧房一边一个扶邵宸跪倒。邵宸跪在地上，张皇地垂下眼睑，定定地盯着地毯上一根根绞得密密匝匝的织锦，在眼中交错缠绕，蓦然一双镶着金珠的锻靴已踱到了眼前。
邵宸愣了愣，觉着身后两个婢女正轻轻捏着她，方才觉悟，忙叩拜施礼：“婢子见过世子殿下！”只听得那世子淡淡地说：“之前没有人教过你规矩么？”邵宸有些怔忡，没有说话。那世子对她身后一婢女说：“你告诉她，错在哪儿了。”只听得身后一婢女轻应了一声说：“启禀新妃，现下您不该再自称‘婢子’，而该自称‘妾妃’了。”邵宸想了想，恍惚是记得那些教引礼仪的婢女们同她讲过这些规矩，该是讲过的吧，邵宸低低“哦”了一声。世子这才淡淡地说：“平身罢！”身后两个婢女便又一齐搀扶了她站起来。这时候旁边两名红衣婢女方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起托盘朗声说：“恭请世子殿下与新妃共饮合卺酒！”那世子随手接过，才将酒觞抵在唇边，却忽见邵宸并无举动，便有些冷冽地问：“你怎么不喝？”邵宸迟疑了下回道：“婢……妾妃从不会饮酒。”其实邵宸心底还有一句话没说，那便是自己也并无与世子合卺之意。却听得世子不带情绪地说：“既是不会，那就从现下学起来，喝！”说罢已是一饮而尽，喝完见邵宸还捧着酒觞在犹疑，便有些凌厉地说：“记着，孤的话从不说第二遍，快把酒喝掉！”邵宸咬咬牙，一举手便也把酒饮了下去。这合卺酒和那合卺香一样的甜媚辛辣，而且还极是呛烈，邵宸忍不住扶着莲花几强抑着汹涌的咳意。两名红衣婢女这才托着酒觞和邵宸身后的两名贴身婢女及门首的柘荷等两人一齐轻轻退到了前厅，一时这两名红衣婢女又和先前的3对红衣婢女一齐整齐地进来。只听得纱幔外一个内侍喊唱道：“替新妃除衣去冠！”两个婢女便过来帮邵宸一件件除去了嫁服，衬衣，只剩得一件紧贴身的里衣，两人便欠身退下；接着又过来两个婢女帮邵宸除了彩冠，拔了珠钗，邵宸一头黑亮柔滑的青丝顿时松泻下来。因才除了这沉重的彩冠，邵宸本能地扬了扬酸疼的脖项，偏那世子也正转过脸瞧她。甫一看见邵宸，世子略愣了一愣，忙高声喊道：“孥儿！”一个20岁上下的清俊孩子飞跑到纱幔外头跪下：“殿下有何吩咐？”那世子说：“世子妃先前告诉孤，她帮孤从下房擢了一个绝色的婢女收房，便就是她么？”那孥儿忙应道：“回禀殿下，正是这位新妃。”世子点点头：“好了，你下去罢！”那孥儿应声而退。世子轻轻扣住邵宸的下颔凉凉地说：“好，好，好极了！你先和孤的三弟轻轻薄薄，孤的三弟才走了没两天，你倒又做了孤的庶妃了！”顿了顿才说：“看来，孤真是小看你了。”说着声音不禁越发冷厉起来：“哼，上回孤瞧着你就知道你是不安分得很哪……”邵宸这时间心下也不知哪来的胆气，竟生生打断世子的话，回道：“既是如此，世子何不放还了妾妃？”那世子冷哼一声：“放还？孤收进房的女人可从无放还的道理，何况你还是同孤行了吉礼，喝过合卺酒，有位份的女人。”邵宸顿了顿突然匍匐在地半是鼓起勇气半是执拗道：“世子殿下，您既这般鄙薄妾妃，而妾妃心中……也并不，并不爱慕世子，那您为何还强留着妾妃呢？”那世子忽然俯下身，身上类似于甘草的浓郁气息直是兜头兜脸地喷薄在邵宸鼻间，他盯着邵宸冷笑道：“什么爱慕不爱慕的，孤可不是三弟，整日闲着无事，有时间同你盘桓这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勾当。你爱慕孤也好，不爱慕孤也好，孤都不想管，孤只知道从今日起你就是孤的女人了，你只须好好伺候孤，让孤满意，早日替孤诞下子嗣就可以了。”说着直起身又正色说：“当然，你既已是孤的女人了，从今往后凡事就须得守好孤的规矩，若是你还不安分，孤……不会放还你，但会贬弃你！”停了停，才又慢慢踱到床塌后边，竟难得地悠悠低叹道：“爱慕孤？你……还不配！”
邵宸听得这些半是羞辱半是寒凉的言辞，竟是再也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愕然而虚软地伏在了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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