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落（叶孤城X花满楼）

　　第二天清晨花满楼醒来的时候，床沿的位置已经空了，昨夜叶孤城的到来恍如一梦，但花满楼还是能闻到叶孤城留下的气息。二月的阳光还没有多少温度，万物等待着春风唤醒它们新一年的生机，作为这天地间万物中的一员，花满楼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力量。严寒与阴霾还笼罩在四野，“春风”也许很短暂，但已足够。

　　“你今天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西门吹雪直言不讳，今日花满楼没有到最高层去弹琴，而是悉心照料着那两盆岚光堇。阳光洒在花满楼身上仿佛为他镀了一抹淡淡金色的光辉，花满楼的笑容与平日并无不同，却不知为何在这光辉中显得分外梦幻又那样真实。

　　“哦？”对西门吹雪这样的评价，花满楼饶有兴趣。

　　“他昨天来过了。”

　　潜入凛岁暮云阁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西门吹雪却有足够的理由下结论。不仅因为今天花满楼有些暧昧的态度，还有另一个原因。昨夜三更时分暗处隐藏的眼睛竟一身夜行衣潜入了西门吹雪的房间，大概在暗桩看来西门吹雪被点了穴道必定毫无威胁可言，殊不知柳津南的点穴对于西门吹雪来说才是毫无效力可言。西门吹雪听到动静纵身隐于梁上，暗桩确认了一眼铁面神医不在，便不再逗留退了出去。不是来杀人灭口也不是搜查房间，只是来确认他在不在，这意味着什么？西门吹雪心知这便意味着暗桩看到“程星”此人现在并不在他自己的房间内，暗桩并不知道但西门吹雪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程星。

　　“是，他来过，被眼睛发现了？”

　　“可能只是远远看到，他这样做太冒险了。”西门吹雪的担忧并非关心则乱，如今黯紫门与陆小凤他们各自的计划都是紧锣密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花满楼暴露对未来局势的发展会有怎样的作用，后果不堪设想。

　　“冒险是值得的。”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知道花满楼是性情中人，却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因此他相信叶孤城与花满楼有他们的考量。

　　“他说，不诚寺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另外，你们为之决战的那个人五月就会到这里，你既在此，他便去保护那个人，不经你允许拿了你的剑，他要我替他向你道歉。”花满楼娓娓道来，西门吹雪没想到他离开花家仅有一个半月，竟已发生这么多变数。

　　“如此看来，的确值得。五月……这么说，你决定动手了？”

　　“虽非迫在眉睫，但却势在必行。”西门吹雪明白过来花满楼今天哪里不一样了，平时的花满楼给人的感觉是温和谦逊的，但温和谦逊并不是花满楼的全部，今天他身上的另一种气质也散发了出来，那就是坚韧冷静，面对危险与困境时必需的决断力。

　　“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找出眼睛是谁。”

　　花公子病了，整个凛岁暮云阁陷入一片慌乱之中。花公子的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早在花公子来凛岁暮云阁一个月后他的身体便明显虚弱下来，在阁中的走动日渐减少，最后甚至有卧床不起之势，为此阁主特地找来了一位江湖中的隐士高人铁面神医程星。神医来后花公子的病有了好转，神医常常带着花公子去凛岁暮云阁的最高一层弹琴，花公子重新开始照料他心爱的花草，连丫头们从外面挖回来病怏怏的苗子花公子也能妙手回春。但不知是因为累着了还是在楼上吹了风，花公子本就没有痊愈的身子骨又染上了风寒。一夜之间花公子就发起了高烧，还咳嗽的很厉害。这一下连神医也束手无策了，神医说要救花公子可以，必须药材充足才行。关于花满楼为什么会突然一病不起有三个人知道真相，花满楼、西门吹雪与那个暗桩，暗桩自以为他知道真相，花满楼被封了气血双脉，不越来越虚弱才怪，这当然也是花满楼与西门吹雪希望他能这么认为的真相。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花满楼与西门吹雪，花满楼得风寒的前一晚上，他解开了自封的双脉，故意使内力在经脉中乱冲，虽然对身体有所伤害，但这一招造成的效果确实与风寒没有两样。内力互冲并不用内服药汤，只要一段时间的调养即可，药材之说其实另有用意。西门吹雪当然不愿见花满楼自残身体，若非没有更好的办法，西门吹雪不知道如果叶孤城在此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他无端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让他代替叶孤城感到心痛。

　　发着高烧卧床不起的花满楼已经陷入昏迷之中，这昏迷三分真实，七分则是西门吹雪点了花满楼的穴所致，丫鬟们进进出出，想尽办法为花满楼退烧，可花满楼始终不醒。这大概是西门吹雪见过花满楼最脆弱的一面，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中带着病态的酡红，呼吸急促意识全失，完全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即便是这里没有武功的小丫头也能将他杀死，但西门吹雪从花满楼身体的脆弱中看出了他态度的坚决。西门吹雪想起半年前的花满楼，明明知道紫禁之巅一战叶孤城必死无疑，他却不能有半点私心，他唯一能恳求的就只有叶孤城一具冰冷的尸身。等在遐梧居的花满楼看起来那样脆弱，可是挺身站在家国黎民之前的花满楼却如此强硬，就是这样的花满楼，令西门吹雪无法不心折。爱一个人的原因，无关容貌，无关本领，只要一眼的感觉就够了，而漫长不可遏止不会断绝的思念可以为之作证。相守，叶孤城等了二十年的重逢，这并不能成为西门吹雪放弃的理由，能让西门吹雪让步的，只有花满楼自己的选择。此刻的相互扶持非关爱情，这无奈的苦果，对西门吹雪又何尝不是一种前所未有甜蜜的心之所历，因此他甘之如饴。

　　“神医，你想想办法救救花公子啊。”烟儿在西门吹雪面前止不住哭泣，花满楼已经烧了一晚上了，再这么烧下去只怕不好，而程星竟在一边无动于衷，所有的丫头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回天乏术，不知从谁开始，一个哭了所有的都开始哭。

　　烟儿不知道神医是被她哭的心软了还是突然想到了良方，只见西门吹雪径直走到八仙桌前，摊开纸张用握剑的手写下了一长串药材的清单，神医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冷冰冰道：“本来人我可以救，但是你们阁主在我身上动了手脚，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这些东西，明天前我若看不到，你们就为花公子准备寿材吧。”

　　药材的清单是花满楼行动前写好了的，只需要西门吹雪记下等时机到了默出来，花满楼所选的药材确实是治风寒的药材无差，但他特意选了几味气味特别重的。烟儿拿着药单，咬了咬牙退出了花满楼的房间，等她再回来时已是两手空空，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西门吹雪能感受到她的心情明显放松下来，这便意味着花满楼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入夜后西门吹雪斥退了所有的丫鬟，要她们不要打扰花满楼休息，待人走干净后西门吹雪解开了花满楼的穴道，花满楼才缓缓苏醒过来。

　　西门吹雪替花满楼倒了一杯水，花满楼却婉拒了西门吹雪提出的帮他化解内力互冲，原因无他：“西门庄主的好意花满楼心领了，只是化解了内力互冲，这接下来的戏要怎么演呢？”

　　“看你这样，我于心不忍，他亦然。”面对花满楼，西门吹雪无可奈何搬出了叶孤城。

　　“庄主，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花满楼自有分寸，不会伤到根基。害庄主为花满楼担心，实是花满楼之过。”花满楼语气诚恳。

　　“你知道我想听到的并不是这句。”

　　西门吹雪从不是拐弯抹角之人，花满楼无言以对，正在这时，有人敲响了花满楼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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