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BG]长生劫

作者:沧溦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20(二卷终)


      【画外音注意:番外在27~~已经补完了~~~】

      汪越麟对我说他终能回家去看看他的妻子和孩子了,因而几乎快要熬不下去时,才知晓,什么杀人后最煎熬才是唬人的。
      最煎熬的不过是将一切都算计尽后,徒留下的等待。

      我初入张家时,不过是个晦涩至极的性子,我只会好脾气地笑,根本给不出任何别的表情,我想我笑起来应当不算难看,因为我瞧见前排坐着的女孩子呆呆地瞧着我,好像我点亮了她的眼睛。
      她生的机灵,可却是如此一幅呆滞之状,多少有些好笑。
      我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桌子,让她起来念一首词。
      她结结巴巴地念完,未等我说一个字就红着脸坐下,那眼神好似要在地上寻一个洞钻下去。我怕她当真抽几块砖躲到地下去,便夸了一句,她的脸却更红了。

      那个女孩叫张海杏,族里人表面叫她“杏姑娘”或是“杏丫头”,背地里却叫她“恶婆娘”。起先我十分不解,因着在我们短得几乎不能称为独处的独处时间里,她一直是一幅良好的大家闺秀模样,看起来中规中矩,除了见我就脸红之外,丝毫没有一点出挑的地方。
      那日我偶从窗外望出去,瞧见那个不声不响地张云鹫被张海杏拦在半路,张海杏冲他呼叱了几回,嚷的声音我在数里外几乎能清楚地听见。
      她确实偶尔有些咋咋呼呼的,却也称不上讨人厌。
      我上课时也能看到张海杏被几个内族子弟暗地里不规不矩地待着,我根基那时尚不稳固,故只是冷眼旁观,只当未看见。本以为她的性子是极不能忍的,却也是我看人不透。
      直到有一天张海杏抄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地拍在了她背后的内族子弟指头之上,清脆的骨头碎裂声还有嚎叫声立刻差些就把私塾的屋顶掀了。

      张海杏被罚跪了整整三天,每隔一个时辰便我都得去抽她五十藤条,我下手其实挺重的,她却连声都没吭,只剩下两条雪白手臂上又青又紫的痕迹,还有一张绷紧的脸。
      很难想象如今为了忍痛将嘴唇咬出血来的张海杏,彼时是怎样在我走进屋子的一刻,徒举着半块碎裂的砚台,冲我潸然泪下。
      张海杏一家的日子从那一天开始越来越难过,她敲碎的那根手骨的主人,是内族好手的儿子,虽说天生顽劣不安分,但按照血统来说,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的,和那六周期的张云甫竞争一下张起灵的位子,却也是没有问题的。
      张海杏还小,是故对她的刑法只不过是在雪地里挨藤条,她爹张隆全却没有那么好过,单在下斗时就险些被内族折腾掉一条命。

      我知道是那个内族的自己色胆上来,仗着父亲位高权重便对张海杏毛手毛脚的,过去我也有曾见过这般情形,但当那内族子弟将手伸到张海杏衣领上,摸头发和脖颈时,我只当没有看见——当时我的地位远没到可以对内族子弟指手画脚的地步,我只是个在这间私塾里,等待时机将一切倾覆的先生。
      我想来也觉着歉疚,于是对张海杏的下手便也越来越轻,等到了最后一天,只狠狠打个两下,其余时间都和赶蚊子似的。
      张海杏站起来的时候腿脚发软,一对膝盖都跪成了紫黑色,我将她拽起来,她盯着自己的膝盖,此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顺势扑进的我的怀里,我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尽管先前教课的老头总和我说这个姑娘一上课就找周公下斗,可我站在那半丈之内,即使毫无意义地踱步转圈,她的视线却依旧牢牢地抓着我,放课的时候她留到最后才走,不符性格地磨磨蹭蹭。
      寒暑轮回数载,我同样的课几乎上了第三遍,张云鹫和张海杏却还是呆在原位,张云鹫不下斗自然是来这学堂里消磨日子,但张海杏如此忙人哪怕累得在课上睡着也绝不躺在家中歇息,实在让人生疑。
      那日她下完了斗就准时坐在后排,端着身子坐了片刻,待我讲完一段回头,她已埋头睡熟了。
      她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内外族弟子鱼贯而出时也不叫醒她,可就连那些桌几挪动之声也未曾惊醒她,我搬了马札坐在她前面,盯着她的眉眼,竟起了玩心。
      她生得好看,被正午的光一照,皮肤像是要透明了似的,头上的发髻有些散了,落了几丝掉在额头前面,我用书将那缕头发撩起几寸,得以看清她头皮上的一道口子,似乎已经结痂了,这一道极贴额头,看起来用力并不轻,我瞧着那道口子,觉着若是上天不曾眷顾她一分,她的好皮相可就生生毁了,心中便软了软,不由得伸手去碰。
      我刚将手覆上她的头发,她便皱了眉头睁开眼,初醒时难免有些显得迷糊,即便表情是因被吵醒而生的凌厉,此时也有些惹人怜爱的意味。
      我难免困窘,便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冲她哂笑,可讥讽的话还没说出口,张海杏便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愣之下,她却凑过来亲了亲我的唇角。
      这丫头似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亲完之后便心满意足地想要继续趴回去睡,我却揽了她的肩膀,贴着她的嘴唇让她彻底惊醒过来。
      后来张海杏问我为什么会亲她,我仔细寻思着当年的心情,大抵也是倚老卖老,想来自己活了七十多个春秋,被一个黄毛丫头偷亲得逞却无所建树,应当是十分丢人的。

      我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东西是如此巧合,比如在这个我用尽浑身解数弄虚作假,本应当恨极了的地方,我遇到了一个唯一一个让我付出真心的人。
      我满是谎言的日子也要继续,我不过是多瞒一个人,可却也猜出了到了最末,因动心走岔而导致的苦痛结局。
      张瑞桐越来越重用我,几乎每一年都要将我带去皇宫以增长在九五之尊跟前的气势,而我也得以成功谋划了一场近乎无迹可寻的借刀杀人。
      张家本身便如同世外桃源,若无有缘人乘渔船而入,根本无可能暴露在世俗之中,而我要做的,便是将那渔人过去未曾做到的事情做成——我会带着县官老爷和等着踩翻张家村的汪家人,将这个家族整个铲除干净。
      我的母亲是汪家丢在俗世间伺机潜入张家的一盘棋,而我,是那盘棋中唯一一个棋子,若不是一意孤行地落入另一盘棋中呼风唤雨,便注定是颗弃子。
      令我自己震惊的是,一切功告垂成之时我竟也会开始拥有慈悲心肠。
      我将后路留给了白流光,我借了张家的名字,找了当地有盘口的土夫子照应她,张家人一出斗,这群土夫子就会下地将她救出来。不需别的,就是白流光这个千年血蛊留在他们盘口上,也是够叱咤风云一阵的好筹码。
      这是我对于她的报答,毕竟是因为有她,我才得以将那信息从空棺棺盖上传递出去。
      我当然也给张云鹫留了筹码——我在他犯忘时的记录上提前留下了白流光的名字。他需要有东西唤醒他的感情,而白流光只恰好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至于他的母亲,我已将他成为族长途中的一切障碍一并铲除,自然是没有悬念的。
      张云鹫会成为全族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张起灵,他注定被孤立至终,因为汪家所策划的一切已干脆地动摇拔起了张家的根基和体制。他们不会在需要张起灵,他们也不会再需要张家的庇护。
      但汪家需要一个张起灵,一个可以根据他的足迹寻找汪家人丢失的秘密的张起灵。
      大家族分崩离析,而最后的族长只不过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意义而存在着。
      这是张云鹫命里要完成的事情。

      一切如我所谋划,从张云鹫的误传死讯一直到避开张家顶尖好手的清兵入谷,我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却觉得人生一切不过过眼云烟,如梦一场,到了最终,我方才惊觉最想要得到的东西,竟是唯一必须得放弃的东西。
      我想我有过很多种选择内心所向的机会,但我都放弃了,或许是心底里觉得那些所谓的情爱不过是寂寥至极中的依赖罢了,可是到了最后的时候,我发觉有些事情我怎样也无法选择去放下。
      我在漫天的火光里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我对汪越麟道:“你走吧,我会留下。”
      “别打趣我了,我赶着回家。”
      “我要留下。”
      “一个张家的外族女人不值得你这样。”
      “不。”
      “你当真?你娘为了这一天搭上了命,你为了这一天忍了六十多年!”
      “我答应过张海杏了,我会留下。”
      “就算你留下,张海杏也不会再跟着你了,张家这一次死了多少人?她爹娘也都因为我们,被外头堵着的清兵活活当成靶子了。”
      我仍旧将马匹的缰绳塞进他的手里,冲他一拱手,道:“山高水远,我们若有机会,必能再见。”
      “汪越平,”汪越麟冲我摇了摇头,“汪越平,你他妈疯了。”
      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才会放下可以在汪家获得的一切待遇,选择留在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还会是什么,是会有无穷无尽的谎言等着我去弥补,还是有无穷无尽的漫长岁月等我去孤度。
      可是我得找到张海杏,我得亲口问她,得告诉她关于我的一切。
      我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冉起了无数美好的希望,但那些美丽的希冀还未来得及被补充完整,便被一枪打得支离破碎。
      好在她始终是第一次握枪,手也颤得厉害,因此打中的不过是肺叶,我尚有机会阻止汪越麟对她动手。
      我跪倒在地上的一瞬间,能够听见汪越麟发出了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我目光所及变得灰暗昏黄,而张海杏的脸离我那么近,我却看不清晰。
      我是疯了,我肯定是疯了。
      因为她爬过来抱着我的时候,我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欢喜。
      我甚至在她的耳边很轻很轻地笑出了声音。

      这一刻抱着张海杏的不是每一刻都绞尽脑汁去欺骗她的汪越平,而是那个在私塾里搂过她的脖子,轻轻地去舔舐她嘴唇的周海平。
      当一切生命中的谎言苍白无力地碎裂成齑,当一切时光里悠远漫长的绝望被希望填平,当一切真相用尖利的棱角划开精心粉饰的表面,我只是她的周先生,她只是我的杏姑娘。
      能够死在我一生找寻的家中。
      我是真的很高兴。

      ————————————————————————————————————————

      1906年,张家遇外敌,死伤过半,张起灵卒,众举新张起灵,叛族者周海平重伤久昏,未醒即入青铜门。
      1908年,帝崩。太后崩。
      1912年,帝退位。民国成立。
      1918年,张家迁族,途中四散。
      1921年,华盛顿会议默认日本在东北权利,张云凌携其妻及子南下长沙。
      1922年,张起灵至长沙。

      第一卷终。
    插入书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20(二卷终)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558909/3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