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旋律

　　Miracle中国EPG总经理梁捷眉眼弯弯地望着表情严肃的欧阳俊，一点尴尬也无，那份坦然简直让欧阳俊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被酒保骗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从酒保那儿套出了徐青蓝和梁捷这段时间过从甚密，然后顺着梁捷的关系拉拢了华大招标项目组的一个组员，种种迹象终于指向同一个可能——徐青蓝要拉着梁捷反水！

　　在短名单确定以后，虹彩要撕毁联盟，独自吃掉这个合同。这种可能性，他不是没有想过，实际上对虹彩的提防他从未敢松懈，只是他没有想到，徐青蓝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华大项目组眼里形象不好，不便过多渗透，暗中却直接搞定了副组长，华大的财务总监刘晓天，这不是一个梁捷能control的人，相反地，看来是梁捷觉得徐青蓝这儿更有油水可捞，才在两相取舍摇摆不定中背弃了老盟友欧阳俊。若不是从高鹏和酒保的蛛丝马迹中觉察了不对劲，开标时他的脸色会比林聚雪当时难看一万倍。

　　欧阳俊把要说的话在肚子里反复打了几个转，最后还是选择前情不论，直接抛出诱饵，“我知道你这人，没好处的事绝不做，你放心，我来也不是非要指控你跟徐青蓝那点儿猫腻——这女人真可怕，这圈子里就没有不跟她有猫腻的人——我给你个更好的Offer，你要不要？”梁捷笑道，“话不能乱说，我跟她在身体上可是清清白白，天地为证，倒是你，外头不知道多少你俩的风言风语。你说吧，有什么Offer给我？”

　　“徐青蓝答应你的，我一分都不少，另外再附送一份财务往来记录和信件。”欧阳俊开始露出一点笑意。梁捷太了解他，这种狡黠笑容一现，这小子必有奇招欲出，当下探身，“看来是跟Miracle有关？”若是和客户有关，对他梁捷而言无非也就是钱，没必要单拿出来说。

　　“和华兴的刘晓天有关。”欧阳俊看到梁捷的迷惑之色，甚是得意，“在华兴物流项目之前，刘晓天收了二十万，证据确凿。”

　　梁捷的手指嗒嗒敲着桌子，脑中百十个念头飞速回旋，欧阳俊要说的，绝对不只是这些，更重要的是，如此机密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总不会徐青蓝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吧？”

　　“这个证据的存在，徐青蓝都未必知道，实际上，这件事做得很巧妙，虹彩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是某人通过另一家公司给出去的，当然，最后受益的是虹彩。”

　　“你说的某人……”梁捷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睁大了。

　　“Steve。”

　　“你什么时候去找他的？”

　　“这个你先不用管，总之我找到了他。原来当年他明里搭的是太太闺蜜，业务部门的陈总，暗中勾的是刘晓天。”

　　“可是，Steve已经倒了，现在说这个除了威胁一下徐青蓝，有别的好处么？”这件事对梁捷的value到底在哪里，才是他最关心的。

　　“去勾搭刘晓天，是Peter的指示……”

　　这才是最重磅的炸弹！远在境外的Steve，竟然把久远的散发着霉味的交易扯开了扔给欧阳俊。梁捷心下震惊，暗中咀嚼这件事将造成的影响。

　　“所以你说的证据，其实不是刘晓天收钱的证据，是Peter授意Steve这么干的证据？”

　　“Peter觉得Steve的太太路线不靠谱，尤其是有徐青蓝这个地雷，所以他需要个双保险，但Steve又信不过刘晓天，就留了一手用来自保，没想他倒台倒得太快，别人都没表态，他觉得不能一击而中，索性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现在，他觉得时间到了，Peter已经四面楚歌，只差临门一脚送上西天。”欧阳俊微笑着娓娓道来，三天来的奔波辛苦，乃至去香港打了个转约Steve见面，总算都没有白费功夫。

　　“你又许给Steve什么好处了？”梁捷又岂能不知，损人不利己的事，一个资深销售怎么会做？

　　“这倒是便宜你了。”欧阳俊一想到铜锣湾一个不起眼的茶楼里Steve那一副英雄气短的模样便想笑，“他太太不依不饶，一定要徐青蓝好看，他没办法，作个戏整整虹彩也就罢了，顺便报一下Peter当年见死不救的仇。”

　　梁捷松了口气，还以为Steve会狮子大开口，原来不过是后院着火，“这个证据……你确定交给管耀宏，绝不波及旁人？”他觉得这已不是拿下或丢掉一个项目的事情，一个不小心，自己职业生涯就要摔个四仰八叉。

　　欧阳俊收起笑容，将张软盘交给梁捷，“我不需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所掌握的都可以现在就给你看，你自己斟酌，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给管耀宏，刘晓天也一定会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也一定明白接下去如何对待虹彩。这里头的东西，于我是拿这个项目，于管耀宏是扳倒Peter，于你，就看你怎么跟管耀宏说了。”

　　梁捷将软盘放进包里，许久才道，“你还真是信任我，不怕我把这个给徐青蓝？”

　　“老哥，你也是Miracle老人，圈子里这么多年混过来的，Steve是你的前车之鉴，和徐青蓝走得太近是什么下场，我不信你不知道，嘉阳现在是还被虹彩压着一头，但Miracle在中国的将来路怎么走，还不是看你们这些人，我相信你会选我。”

　　“你别花言巧语了，你跟马石春是不是也这么说的？”梁捷嗤笑。

　　“倒不是我跟你虚情假意表忠心，说实话，这几年我主攻的还是Miracle。马石春那边，也就是布个点，做些基础工作罢了。否则这次我怎么不跟Juno大美女合作？”

　　“你小子两面三刀，我怎么知道你和Juno是不是小两口吵架了？”

　　“你前几天还说我跟徐青蓝勾搭，今天又改Juno了，我有这么抢手吗？”

　　“还行，我觉得你有潜力，如果哪天咱们圈子都是女老板当政，你绝不会输给今日的徐青蓝……”梁捷奸笑着打量欧阳俊，不得不承认这个后生小子不可小觑，顶着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时而气势逼人，时而伏低做小，时而冷面肃容，时而插科打诨，千般变化，竟是比那个小妖精般的徐青蓝更让人琢磨不透。

　　见过了Steve，再见过梁捷，接下来就是把软盘里的内容交给刘晓天了。本来这差事随便找个人就成，可欧阳俊偏偏很小市民地想看看刘晓天收到东西时的反应，并美其名曰精确掌握敌人动态，于是便开着车悄悄跟在信使后头。为了不惹人注意，他先让信使约了刘晓天下班后一小时在华大集团附近的咖啡屋见面，自己把车停在咖啡屋外面的树下。不多久信使便出来了，消失在路口以后，他接到了信使的电话。

　　“东西都给他看了，您交代的话也都跟他说了，他脸色很难看，但什么也没说，我要走时他才说，他明白您意思了，就这些。”

　　欧阳俊挂上电话，又给咖啡屋拨了过去。咖啡屋小妹很勤快地马上就接了，“先生，那位刘先生刚走，临走前在打电话，好像是打给一个姓林的小姐。”

　　最后五个字出来前，一切还都在他掌握中，“姓林的小姐”却生生让他差点掉了下巴。这家伙要做什么？难道刘晓天天真地以为搜集到证据的是林聚雪？！

　　欧阳俊顾不上其他，心一横，开车跟了上去。刘晓天坐的是出租车，速度很快，他又怕跟丢又怕被发现，一路提心吊胆，待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满手心全是汗。

　　然后，他就看到林聚雪一身素白连衣裙，踩着月色翩翩而来，从幽深树荫下现身时，冷不丁让人以为哪来的倩女幽魂，踏上金碧辉煌的花都夜总会台阶，又宛然旧日城中万众仰慕的名媛。

　　刘晓天在花都约见林聚雪。这个事实，让这几天一直志得意满的欧阳俊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他立即把临时买来联系信使和咖啡屋小妹的电话卡换成原来的卡，给林聚雪打了个电话，“Juno，是我。”

　　林聚雪顿了一顿，冷冷地答话，“你敢来找我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来找你赔罪，你在哪呢？晚上请你吃饭吧？还有好几个项目要跟你聊呢。”欧阳俊陪着笑说。

　　“我跟人约了，今晚不行。改天吧。”

　　“那要不你吃完来找我喝个咖啡？有一个项目还挺急的，我明天去天津，回来就太晚了。”

　　“行，你在公司等着吧，我吃完了上嘉阳去找你。”

　　林聚雪的声音一直很冷，但欧阳俊听来心下却踏实了一些，既然吃完就来找自己，不经意便会被问刚才是哪家饭局，若是存心隐瞒，多半会跟他约个晚几天的日子。这说明林聚雪此番来，应该没有什么特别隐秘的计划。只是他总觉得不踏实，索性把车停到隐蔽处，自己也跟了进去。

　　花都是京城闻名的风月所在，欧阳俊也不是头一次进门，叫来认识的领班，给了点小费，便问明了林聚雪去的包厢。他让人开了隔壁包厢，叮嘱服务生好生观察隔壁的动静。服务生拿了钱自然尽心尽力，一会儿过来通报一下，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只说隔壁先生只叫了两个公主倒酒，和一位女宾闲话家常，可惜那女士似乎很不胜酒力，没几杯便有点神志不清。

　　林聚雪的酒量他见识过，绝不是一点点。

　　欧阳俊坐不住了，能跟徐青蓝滚上床的刘晓天，又岂是正人君子？而刚还答应吃完饭跟他见面的林聚雪，显然掉坑里了。他吩咐服务生继续盯梢，自己在房中焦急踱步。他不清楚刘晓天的用意，又不敢打草惊蛇，一时竟不知如何走下一步。但时间不容他多想，服务生报告说隔壁包厢喊人结帐了，服务生问要不要替叫出租车，那先生说不用。

　　欧阳俊心如擂鼓般直跳。刘晓天分明没有开车来，又不让人叫出租车，是想怎样？除非，他的目的地就在附近——花都楼上便是中旅大厦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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