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点

　　狭窄的公寓内光线昏暗，唯一一扇面向并盛公园的窗户由于窗帘紧拉而无法透进外边的丁点灯光。屋内安置着一张椅子，坐在椅上的黑发少女手腕被紧紧绑在扶手上，双腿、腰身、胸口、下颚以及额头都被粗实的皮带捆定在椅子上，紧贴着椅身的身躯在阴晦的光线中细微地痉挛、发颤，浑身的抽搐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剧烈起来，最终震颤得令椅脚磕碰在地面，咯咯作响。

　　“啪”——伫立在椅前摆放的几台仪器边的金发少女不知按下了什么开关，椅子上的人终于停下了可怕的痉挛，急促地喘着气：“呼啊……”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漫不经心地转身来到桌前，池田乡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扭过头看了眼椅子上清水朝和，不出意料地对上了她顽固的视线，因而也只能摊摊手：“别说‘还可以继续’这种话，等你身体的承受力能够跟精神力达到一个水准的时候再来逞强吧。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本就不宽敞的公寓由于一时间塞进了不少体积不小的仪器而更显拥挤，池田乡扫了眼那些碍手碍脚的仪器，将书桌抽屉中的一片光盘放进了笔记本电脑中，挪了挪屏幕的位置好让坐在电椅上的朝和看清——不错，电椅。去了一趟意大利，她也就顺手带来了一张电椅。

　　给清水朝和的第二阶段训练对她的身体优势具有针对性，作为导师的池田乡自然一早就调查清楚了她那副身体抗电击的特性，因而便带回了这张特制的能够调节电压的电椅来训练她的抗电击能力。除此之外，这几天内她们两人都在学校那边请了假，开始进行第二阶段的体能强化训练。与池田乡预料的一样，清水朝和这副身体的抗电击能力会随着她体能素质的提升而提升，在连续几天没有间歇的集中性体能强化特训过后，能够承受的电击强度也大大跃升。

　　只是，还是需要有分寸的。微微眯起自己湖蓝色的双眸，池田乡边想着边瞥向电椅上仍在喘息的朝和——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她看上去都已经极度疲惫。被捆绑在电椅上的四肢还无法放松过来，肌肉紧张地绷紧，两鬓被汗水濡湿的黑发黏着皮肤，汗珠滑过脖颈，颈脖上的动脉因长时间的电击而在皮肤下凸起，灯光下能辨出青色。

　　“沢田纲吉他们输了前天晚上的雷之战跟昨晚的岚之战，目前为止也只有第一场晴之战赢了而已——哦，对了，他们那一方拿着晴属性的彭格列指环的是笹川了平，你认识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毕竟对手是鲁斯利亚，我原本觉得他会必输无疑的。”一面随口说明了这几天里她们错过的好戏，池田一面点开电脑桌面上一个视频文件，“晴之战和岚之战倒没什么好看的了，不过雷之战有必要让你看一看……沢田纲吉这边的指环持有者叫做蓝波，虽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但因为拥有‘电击皮肤’，一开始占有不小优势呢。”

　　屏幕里站在擂台上面对服装怪异的对手的正是那个常常同沢田纲吉一行人在一起的奶牛装男孩，不等朝和挑眉惊异于他们让小孩上战场的行为，池田乡就伸手拖动播放进度控制条，让画面快进到了蓝波猛然间被雷电击中的场面！

　　朝和倏然睁大双眼一惊，不想更令她吃惊的还在后头——对手不知用何种方法击中他的雷电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而蓝波在此之后竟只是毫发无损地摸着屁股大哭着喊痛！

　　“跟清水家的特殊体质很相像，但又不一样。你再看看这个，”手托腮慢条斯理地解释，不等她继续看接下来的发展，池田乡又再次拖了拖进度条快进：“十年火箭筒，被打中的人能跟十年后的自己调换五分钟。很有意思的东西呐，以前也只是听说过波维诺家族有这种炮筒，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

　　屏幕中播映的是蓝波从头发里掏出一个一米多高的火箭筒打中自己的场景，接着便是一阵粉红色的烟雾弥漫了他身遭，等烟雾散去，出现的竟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

　　“这……怎么可能……”朝和不禁愕然，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呢喃，“那孩子……为什么可以从头发里拿出那么大的火箭筒？！”

　　嘴边浅淡的笑容一滞，池田乡缄默两秒，才开口提醒：“……你关注的地方错了，朝和。”

　　“时空对换这种事情，随着人类的科学进步也不是不可能出现，但是……”顿了顿，朝和吃力地将后脑勺靠上了椅背好放松自己僵硬的脖子，紧拧着眉心继续：“就算是那种乱糟糟的像花椰菜一样的头发，也不可能藏得了一个那么大的火箭筒吧？这不正常。”

　　“……”诡异地沉默下来，金发少女过了好半晌才恢复了往日里狡黠的笑意，动手拖拉进度条：“最后再看看这个吧，十年后的蓝波又用火箭筒打中了自己，换来了二十年后的他。”“……”你是在逃避什么问题吗——虽然很想这么脱口而出，但朝和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语，将视线重新转向屏幕。

　　前一瞬还是少年的模样，在进度调快以后，站立在擂台上的变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英俊男人——然而很快，对手利用武器而集中起来的强大雷击就像洪水一般喷涌向他！眼看着他就这么被强烈的电光吞没了身影，朝和心下一紧：那种程度的雷击，就算是刚刚那种所谓的“电击皮肤”也不可能承受的……而且池田乡也说这场战斗他输了，那么难道……

　　“他还活着哦，”池田却在此时按下了暂停，让屏幕上的画面停留在这里，笑吟吟地凝视她：“这点雷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呢。”

　　居然……没有死？那就是说，她给她看这段视频的原因也只有一个了吧……

　　皱紧双眉，清水朝和喘着气同她对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第二阶段的训练，你至少要达到这种水准才算过关。”熟练地关掉了这段视频，金发少女如她料想的一样轻描淡写地说完，还不忘扭过头来故作关心地冲她眨眨眼：“话说回来，背上的伤口应该被电流烧焦了吧？哎呀，撑了这么久都不喊痛，也挺能忍的。”“那是因为即使说出来你也会当做耳边风。”把本该是腹诽的话说了出来，朝和疲倦地动了动被绑在电椅上的手脚，不自在地低下头——“比起这些……你不打算先解开这些皮带吗。”

　　“嗯？解开？就这样绑着也不错嘛，比平时的样子要性/感呢~”忽略了她的第一句话，池田乡不以为意地笑着看了看她穿着白色的无袖短背心和短裤的打扮，随手拿起搁在桌边的手机，将镜头对准她，摆弄起来：“嘛，就是胸太小了。你也已经国中三年级了，贫乳大丈夫？来来，笑一个——你有喜欢的异性吗？拍下来发过去吧，这是最好的邀请哟~”

　　“……”清水朝和的表情顿时变得麻木起来。

　　“啊，有你的电话呢，真扫兴。”好在在摁下快门前手机荧幕上就跳出了来电显示，池田乡沮丧地耸了耸肩，走到朝和身边将手机搁在她耳旁，电话那头便传来了草壁哲矢久违的声音：“喂？清水吗？”“是的，草壁副委员长。”总算是理顺了紊乱的呼吸，朝和回答。

　　“哦、你终于接电话了……重病请了好几天的假，现在好点了吗？”

　　“嗯，没有大碍了。”

　　“那就太好了！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在学校的那场战斗大面积地破坏了校舍，委员长听说这件事之后很生气，所以今晚打算去并中观战……但是他已经将近两天没有进食了，今天就算回去了家里恐怕也只会换一套衣服就去并中——你能不能做好晚饭送过去？”

　　“诶？这种事情……”平时不是都由你亲力亲为的吗？

　　“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清水……”电话那头的草壁哲矢叹了口气，“但是这两天我一直跟在委员长身边，去了各种……咳，危险的地方，今早一不小心掉下悬崖摔断了几根肋骨跟腿。”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您还好吧？”

　　“啊、啊……我会尽快出院……”对方应得含含糊糊。

　　“我知道了。请放心交给我吧，您好好休息。”她于是点了点头。

　　挂断电话后，池田乡终于识趣地替她解开了那些束缚住她身体的皮带，没有多问便给她放行。朝和利索地回到自己的公寓冲了个澡，也顾不了背脊上经过几天的电击而愈发严重的伤口，简单包扎之后就换好一套干净的衣服，做了些清淡的食物盛进新买的备用便当盒里，带上它出了门。

　　赶到并盛中学时正是下午六点，恰逢周日，学校里没有四处走动的学生，再加上这两天晚上学校内的黑手党继承人之间的指环争夺战，就连风纪委员也接到通知，没有驻守校内维护风纪。

　　直到来到应接室门口，朝和才惊觉自己不仅忘了带风纪委员的袖章，还完全不是一副风纪委员该有的打扮——只是折返回去已经太晚，她只得蹙紧眉头伸手想要叩响应接室大门，想到这时候云雀多半还没到这里，便又直接推开了门。

　　结果抬起头后迎上的，却是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那个黑发少年略显不悦的视线。

　　“你来这里做什么，草食动物。”

　　“草壁副委员长叫我来给您送晚餐，委员长。”稍稍鞠了鞠躬，或许是因为自知服装不合风纪委员的要求，朝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手里的便当盒，试图像从前一样直视对方的眼睛。

　　“这样啊。”这个解释似乎能让他接受，云雀恭弥敛下不满的目光，像是忽然放松下来了似的，颇为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难得地耷拉下眼睑露出稍显困倦的神情，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毛躁地微微翘起的一撮黑发，抬眼瞅了瞅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把东西放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敞开的窗外就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云豆精神抖擞地飞了进来，熟稔地落在他头顶时，圆滚滚的身躯不但没有压下那撮不安分的头发，脚掌还不巧将它踩得愈发翘起。

　　“Hibari~Hibari~饿~饿~”云豆欢快地叫嚷着。

　　“算了……你也留下。去天台，找点东西给它喂食。” 鄙夷地转眸向上瞟了一眼，云雀恭弥虽是拉下嘴角一副鄙弃的表情，最后也还是看向了正把便当盒搁在桌边不知为何略为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清水朝和，这么交代完还不忘补充：“不要太靠近北校舍。”

　　“唔……嗯。我明白了。”接触到他视线的瞬间她才好像回过神来似的点头，不出意外地见到云豆闻言满足地拍着翅膀飞至自己肩头，便转身想要遵从吩咐离开——可刚侧过身，她又想起了什么，偏首望了望他，又旋过身正面向他鞠了个躬，“委员长，晚上天台会有点凉，您要去那里的话还请披上外套。”

　　黑发少年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特地停下来说这个，抬眸眼神波澜不惊地注视着她，一双幽邃的凤眼里看不出情绪。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话太多了，清水朝和。”

　　“……抱歉，委员长。”再度埋首鞠躬，她见他没有再出声，就低下脑袋踱出了应接室。

　　一言不发地来到天台以后，朝和还是同往常一样拿出面包撕碎给云豆吃——那是她在过来的途中顺便买下的，原本就是想填填肚子，现在跟它一起分食也不错。

　　随着夜幕的蔓延，一股薄雾不知不觉中笼罩了整幢教学楼的顶部，清水朝和意识到这一点时，微微眯起了眼，感觉到一种有些熟悉的排斥感充盈了胸腔——还不等她回想起那是什么感觉，压抑许久的疲倦感就侵袭而来，霎时间令她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本站在她手心里啄食面包屑的云豆被这动静惊到，“哔哔”地叫着扑动双翅飞起来，徘徊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值得庆幸的是，没过多久，伴随着楼梯口出现的黑发少年的身影，那诡谲的薄雾也顿时间散开了不少——只可惜这个过程太快，云雀恭弥并未注意。入夜后天台果真弥漫着带有湿气的凉意，几缕微风拂过颈间，牵起了他肩头披着的风纪委员制服外套的衣袂。

　　云豆赶紧降落到他肩上，绒软的身体蹭了蹭它的颈窝。

　　瞥了它一眼，云雀踱上天台，在瞟见清水朝和瘫倒在地的身影时，皱了皱眉。他缓缓走上前，抬脚轻轻踹了踹她，确认她是真的晕倒了过去，才蹲下身打算看看情况。然而刚矮下身，他就敏锐地发现了她背部的不对劲——她穿着黑色的T恤，背后一大片暗色难以察觉。

　　伸手探了探，竟是湿润的。

　　而指尖则是染上了零星的血迹。

　　“……”挑了挑眉梢，他随手将她翻了个身，没有丝毫犹豫地推起T恤的衣角，看到了清水朝和缠满绷带的背脊——这些看上去像是刚换上不久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

　　“啧。”他不满地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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