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尽卿生(GL)

作者:台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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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翌日的灵柩坞,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断壁残垣上的泥土,合着雨水汇成道道黄流,顺着青石路依山而下,却在一双棠木屐边蓄成了泥潭。抬目向上,只见一挺拔儒士,约莫年过半百,身子骨该是还算硬朗,不然,又怎能在这寒气逼人的山间晨雨中,不带蓑笠呢?这雨,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不一会,他颚下的白须便积起滴滴水珠子。他面无表情,神色淡然,任人窥不出是喜是悲。窥不出,却也不碍坐下门徒彼此心照不宣,毕竟,这灵柩坞历经百年垒成的基业,便在不日前的深夜,毁去了三分,连带一起消失殆尽的,还有自家师傅那笑傲江湖的不败盛名。当真,应了那句古话,盛极必衰呐。可灵柩坞又何曾真正盛过?

      可叹!为人师长数载,徒弟们,未曾出口的心声,韩襄子句句晓得。这些腹语,乱他心神,逼得他只想只身矗立雨中,听那密密匝匝的雨丝,获得心神上的片刻宁静。师令一出,周围百米无人,不知立了多久,头顶却忽的一片晴朗,却不是天公作美,不知是哪个忤逆徒儿,胆敢置师命于不顾。

      “怎的!全当为师的命令是耳旁风?退下!让师傅,一人,清静清静。”厉声喝斥,训完,却不见头顶的油纸伞有丝毫退却的意思。蹙眉,苦笑道,“如今竟连你们,也不把师傅放在眼里了。”正待回首,却听得身后人,毕恭毕敬的唤了声,公爹。也是,放眼灵柩坞,今时今日,仍情谊如初的,唯有这将他视作亲生爹爹的阎净梵了。晚景凄凉,多得有她侍奉左右,思及此,心头一阵柔软,挺直的肩膀这才放下。忽觉一阵山风袭来,韩大掌门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岁月催人,不服不行呐。

      他正欲转身,却听得前山门人如临大敌的慌张急报,“师傅,三十六洞,三十六洞向如歌不请自来!现已至,现已至......”话未完,只见八匹神驹踏雨而来,铁蹄溅起簇簇水花,疾驰身前,马上人勒紧缰绳,引得这汗血宝马嘶鸣不止,大如铜铃的鼻孔一张一合,喷出道道白气儿。这马儿,着实高大,若想看清来人,便不得不抬头仰视,一下子,顿觉低人一等、自愧弗如。这马儿并非凡品,那这御马之人,也定是人中龙凤了。果不其然,当这蓑衣客下马立身,此等巍峨如山的精壮模样,不正是三十六洞最年轻有为的分洞主向如歌么。那他身后随行七人,定是传闻中的所向披靡的七煞了。如此阵仗,想必今日所为之事,于三十六洞而言,定是志在必得。想必若这所托之事,灵柩坞不点头应允的话,两派之间,便少不得一场恶斗。

      终究一派掌门,见惯了江湖风浪,须臾之间,韩襄子不怒自威的言道,“门人尚在通报,向大洞主便不请自入,这让江湖兄弟晓得,怕是要,嗤笑我韩某人待客不周。”言下那问责的意思,再为清楚不过。“此事,刻不容缓。还请韩掌门谅解晚辈的鲁莽之举。”说是道歉,黑黝黝的刀刻面庞依旧不苟言笑,看不出丝毫愧疚的意思。自知纠缠无益,韩襄子便顺着话头寒暄开来,“无妨,无妨!听闻向大洞主,不日前大婚,恭喜恭喜啊。”“哪里、哪里,不过今日,晚辈便是为拙荆之事儿而来。”

      无需后话,场中一人已然知晓,今日,这向如歌来找的,定是她的妹妹阎伽罗。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翻江倒海。想来灵柩坞与三十六洞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伽罗与那晏大千金攀上关系本就匪夷所思。而这疑虑,自她机缘巧合窥破自家妹妹秘密那天起,便日复一日,搅得心神不宁。若伽罗与三十六洞私下勾结,可为何结党?为夺那般若果?嗤,若他三十六洞想要,明抢便是,天下无人能阻,又何须多此一举?为毁灵柩坞百年基业?两派一无仇,二无怨,又是何必?思前想后,却更是头绪万分。也罢,她又何曾真正了解她的小妹妹?

      自那日起,她曾多次寻觅机会,姐妹同眠、秉烛夜谈、共忆儿时,她试着说起善良老实的亡夫忘母,寄希望幼年的温暖回忆,能唤起自家小妹那善良无邪的初心,能回头,能改过;可伽罗,却似心事重重、强颜欢笑,总是,她说着说着,不多时,伽罗便呼吸平稳,似酣眠入梦,可这傻瓜怎晓得,自己天性体寒,若睡着了,便会不由自主的伸手,将她这姐姐当作暖炉拥入怀间。也曾,挖开自己的心上伤疤,说起润之犹在世时,三人同行同闹的点点滴滴,那时伽罗年纪小、争强好胜,样样都要与润之比拼,呆子一样:定情时,她为润之绣了个鸳鸯荷包,伽罗便万般耍赖,硬要逼自己依葫芦画瓢的,为她做个一模一样的,任自己说破了嘴皮。最终,以二人一场湖上武斗,荷包不知所踪,而不了了之。可她说,伽罗却从不接话,仿佛往事不堪回首,也是,毕竟,彼时伽罗于润之而言,只是个任性、古怪又刁钻的疯丫头。如今,二人谈天谈地,却无法交心,从来,她追,她却躲。

      等,两派众人,等了一炷香,方才等来了那如约入耳的嘎吱声。方至此时,阎净梵这个才意识到,姐妹二人竟已是多日未见。若非早知真相,眼前伽罗这面无血色、双唇乌青的病弱模样,定会让她这长姊痛心不已。但如今,她想佯装关切,欲张嘴发声,却发现已然无言。霎时,堂内死一般的沉寂,气氛尴尬异常。“拙荆不日前喜诞千金,向某此番拜会,便是应她之请,接孩儿的干娘前去叙旧。”

      此言一出。有人暗自嗤笑,这向如歌怕被美色迷晕了头,被戴了天大的绿帽,还觉如获至宝;有人艳羡,这晏新蝉上辈子是修了何等福分,今生今世竟能让一个男人对她包容至此。旁人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哪里入得向大洞主的法眼,他鹰眸炯炯,紧盯着的,唯是那轮椅上的阎伽罗,那让他恨不得杀之后快的阎伽罗!任他再木鱼脑袋,不谙儿女情长,也看得出,新蝉对这冷面罗刹,绝非什么女儿间的金兰之谊。

      哪里忘得了,二人高堂对拜之时,蝉儿那如花娇颜上瞬息万变的神色:翘首期盼、满心失落,乃至最后一霎的心如死灰。他向如歌心甘情愿,当那激将法的诱饵,可那将呢?何德何能斩获蝉儿的钟爱,可却又郎心如铁的恃爱而骄。他看,看得不敢眨眼,可阎伽罗呢?依旧安然自若,间或止不住的咳嗽,与不日前那为蝉儿漏液奔走的家伙,判若两人。

      思忖半响,韩襄子深知拒绝于他如今并无半点好处,眼前三十六洞这阵仗,分明在叫嚣,若灵柩坞今个不答应,来人亦不惧硬抢,于是,便顺水推舟嘱咐下人赶忙备了份厚礼。若非向如歌婉言谢绝,午膳时分,一行数人决计无法起身返程。

      灵柩坞的前山门,一左一右两只石狮,晨雨未干的痕迹挂满全身,那巍峨的气势便也少了几分。本欲拍马动身,却听得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次级入耳。“向大洞主且慢!”循声侧首,只见阎净梵疾步行来。登时,便对那轮椅上的阎伽罗又多了分鄙夷和厌弃,雨天地滑,想你好生生一个武林高手,却非得扮什么残弱女流,逼得你家亲姐,怀着数月身孕,还要为你左右奔波。可那家伙,却似感不到射去的不善眼刀,依旧缩在那白狐裘里,任自己的家姐,弓身为她整理鬓发、系紧披风。呸!生平第一次,发誓此生不与女流计较的向如歌,生出了将阎伽罗狠揍一顿的欲望。

      启程,未走多远,却也不近,反正恰好看不到灵柩坞的朱红大门。向如歌扬起嘴边,狡黠一笑,拎起阎伽罗的领子,便将人往马上一搁。“阎姑娘,还多担待。忙着赶路,只好有请姑娘御马前行啦。向某素来知晓姑娘腿脚不便,吶,于是便生出这么个主意。”边说,边拿起绳子将马上人给绑了个严严实实。也不等人回嘴,便一计猛抽,看着马儿在陡峭的山路上不要命的狂奔。尾行众人,不禁咂舌,这一路,怕连他们都得把骨头抖散了,更莫说,更莫说,唉......

      哪想,一行人走到山底,却见路边,马儿正悠闲自得的低头食草。马背上,那优雅端坐,不知在思索什么的,不正是骨头未散的阎伽罗么。耳听蹄声连连,那通身素白的人,这才微微侧目,见是等来了欲等之人,便弓腰伸手拍了拍马颈,一马一人又当先而去。这天煞的孤傲做派,恨得向如歌牙痒,格老子的,是谁出的馊主意,硬要命他把这人给弄来。

      三十六洞,陶然亭中,举棋对弈的俩人,异口同声的打了个喷嚏。“呀,落子无悔!晏小子,你又输给老夫了。”眼见对面那老顽童手舞足蹈,晏无涯依旧面无颜色,显是心不在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我说你,不好好下棋,瞎操心个啥劲儿。瞪,瞪谁呢!老夫都想明白了,这月老牵的红线,你能怪谁?嗤,别给老夫摆脸子,这般若果的能耐,几百年来,江湖中哪个高人弄清楚了?况且,谁知道,你那‘女婿’吃了几个。怎的!别不认。自己琢磨琢磨,就你这黑小子,就蝉儿那肤色,若不是这娃儿的爹白得跟鬼似的,能生出这么个晶莹剔透的瓷娃娃?那你再想想,全武林叫得出名的后生,哪个生得一脸白皮?你也甭先入为主,那人有本事让你家宝贝闺女心心念念,想必,除却她的招人厌的一面,自然亦有她的好。来日方长嘛,若这阎家女娃待蝉儿不好,咱倆一掌把她拍死不就得了。再说,就蝉儿那脾气,估计也有得她受。”

      话未完,便听得门人来报。晏无涯踌躇再三时,鹤发童颜的老头儿,早欢天喜地的看热闹去了。

      “向大洞主,这是不准备放妾身下来么?”三十六洞正堂前,马上的素衫姑娘,垂目浅笑道。瞥了眼,身侧数位门人那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俯身做肉阶的的德行,向如歌禁不住心底轻蔑,这阎伽罗倒是把红颜祸水这古语给演绎到了极致啊。心上虽有千万个不情愿,却也扛不住在场众人数双火眼的责难,抗着木轮椅朝着马儿行去。愈行愈近,双眸怒视,锁住跟前的眼中钉。忽觉,阎伽罗失了过往淡然,白皙修长的手指不住揉捻着披风一角,还未回首,便听得异口同声的恭言敬语,“大小姐!”

      只见来人一袭黑裙,打扮依旧是那个生人勿进的肃穆模样,可却分明又不同以往,通身素黑,却又艳光四射,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起码,素来老成持重的向如歌就因此失了情态,呆愣当场。可那令他情根深种的姑娘,却径直的朝着马上人走去,仿佛若那阎伽罗在,世间万物便黯然失色、不值一顾。手起刀落,圈圈麻绳碎裂坠地,可阎伽罗方欲下马,轮椅便被来人一掌,给震了个粉身碎骨。霎时,烟尘四起,众人忙不迭垂首,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伽罗姑娘,如今,妾身帮你把这绳索解了,你倒是下来呀?”这如酥如麻的软语,第一次从大小姐嘴中听得,却偏让众人噤若寒蝉。下来?你把人家代步的木器都给毁了,这马又如何下?

      甫才泛疑,便觉银光一闪,自家大小姐手中的刀刃便不偏不倚的插在了马屁股上,这畜生似被激出了兽性,撂蹶子、蹬前蹄,一股子不把背上人摔下去,便绝不罢休的劲儿。果不其然,又一记猛蹬后,那病歪歪的阎伽罗便咣当一声滚落在地。一旁静观的向如歌本在暗地里叫好,可还未待这喜意及心,便见方才那笑靥如花的晏家大小姐,瞬息苍白了颜色。乱了分寸的她竟未注意到,那发狂畜生高抬的铁蹄此时此刻,正不长眼的朝着她的后背袭来。

      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阵疾风掠过,马蹶子登时踢了个空。定睛再看时,院中一角,一黑一白,彷如太极阴阳般,天生合衬。美人救美,却并未赢得英雄待遇,倒是自家大小姐,偏又以怨报德的,反手甩了人小姑娘一记响亮亮的耳刮子,听起来都禁不住捂脸,更莫说受下了。只是,这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咦!好你个阎伽罗,腿脚利索不说,竟是深藏不露。原以为大小姐无理取闹,如今看来,本就是你阎伽罗自讨苦吃。

      仿佛如芒在背,侧目四瞥,更觉脸如火烧,莫非自个方才就在这么多的叔伯眼皮底下,万分失态的和这骗子斗气?想掰开她扣在自个腰间的手,抚上,触到的,却是满指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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