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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酒肆落英庆生辰
话说章棠才回到住处,便得知顾瑞遣了人来邀自己吃酒去。
换了衣裳又梳洗了一番,折腾了小半天才出门。
顾瑞这个厮忒不是个东西,今日不当职,便先溜去酒肆,也不等上一会,非得遣人过来说。章棠一路腹诽,小子还算惦记自己,姑且就去瞧瞧他又搞什么。
桃花酒肆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门前一条小道,两边稀疏散植桃树,渐次向远山密植。每年这般时节,信步走在道上,风拂过,落英缤纷,绯红一片,连天接日。常人眼中,便胜似桃源仙境。
章棠一路走来,信手捻了几株桃花把玩。及至酒肆,章棠才发现事情有些个不对。
平日里因傍着淮河大营,常有兵士嬉闹的桃花酒肆,今日里却安静异常。往日里再冷清的时节里,桃花酒肆只要开门做生意的,门口必然闹哄哄的拴着三两匹马,没准还有几个下人坐在旁边石阶上头斗着酒。
今天这般门庭冷落的样子,章棠从来没见过。
小二洛子早就站在门槛上头踮着脚巴巴瞅着路的那头,伸直了脖子眼都盯直了,今儿清早酒肆里头来了贵客,甩出银子说要包下铺子一整天,掌柜为难的说:“这边常客皆是上边大营的人,怕是不能”
贵客道:“大营那边今日无人过来吃酒。”
掌柜一听这话,竟也缩了下脖子,恨不得拿鞭子撵所有小二去款待贵人,没料那位贵人手一抬,说留一个小二下来便可,其他统统给放了走,莫要打扰此地清净。
洛子想穿脑袋也想不通,咱家这桃花酒肆向来是过客歇息,酒客买醉的地儿,打哪来的清净?
不过就自个儿一个人被留下来看店,也得照应好才是。
贵人爷往窗口看得见桃花林子的位置上一坐,只要了几坛酒,放在一边也不喝,另要了一壶茶,放了自己带来的茶叶,独自喝着,时不时撇一眼窗外头。
说到那茶叶,洛子呑了呑口水,这香气真不是凡品,头道水下去,按理说叶沫子都该浮起来了,不料那茶原本蜷做一团,好似乌墨绿色疙瘩,让沸水一这滚竟然像活了起来,碧绿的叶子舒开来,水汽还没冒出来,茶香倒飘到鼻子跟前。
洛子在桃花酒肆做小二,已经快十个年头了,自打算得清数儿的时候,就开始跑堂,形形色色也见过不少,平日里头听那些酒客天南海北、花花世界的说东道西,也算有不少见识。今个儿竟然被这区区茶叶惊,着实稀奇了一把。
拿不定茶叶的主意,洛子只好赔笑给贵客陪不是。
“倒是我糊涂了,”贵客笑意盈盈,“你便当做普通茶叶沏了,我也就随意喝喝。等那人来了,这茶也该重沏了。”
洛子赔笑着诺诺,见这茶叶稀奇,也不敢多问,抽着鼻子使劲闻了把香气,才给贵客端上去。
“此地灶房可否借在下一用?”
洛子接过贵客给的打赏,心里一个劲儿的乐着,连声说:“大人您咋能去那种污秽的地方,您要尝什么,咱叫厨子做去吃。”
没料贵客一拧眉头,厌厌不做声,手指一扣,笃笃敲在桌子角上。
“大人您若不嫌弃,想去也成的。”洛子也算是见过眼色的人了,一见贵客如此,心下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虽说君子远庖厨,这贵客一看便觉着文雅非常,然能在大营边上酒肆吃酒,说出大营军士一日不来,定不是普通文人骚客,便是坐着,也如那些军士一般挺直脊背。
“劳烦带路。”
贵客到了灶房便将洛子支出来,说要去门口候个人,什么时候见着人了,立刻进去禀一声。
“英挺高个儿,中等身才,不胖也不瘦,”洛子踮着脚瞧了好半天,来来往往人不少,可也没有贵客说的那位眉间有一颗痣,一见便觉气势如虹的那个人。
哪有什么人气势如虹?洛子满腹嘟喃,心想回头哪位客人走近了,就该是贵客等的人了。
章棠只觉得好笑,打老远瞅见了自个儿,店小儿也不见招呼,径直一溜烟的跑进铺子里头去了。
章棠抬手揉了揉眉心的那颗痣,昨夜一不留神军务做得晚了些,今儿起来头疼得很,好容易得空,打算补一补觉,又被顾瑞一句吃酒搅和了。
才进门就见顾瑞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酒肆里头空空的,没人。
“今儿风打哪边吹了?”章棠径直坐在顾瑞对面,伸手拿起顾瑞面前的茶盅就要喝,“你小子请我吃酒?”
茶还没到嘴边,顾瑞眼明手快,劈手夺了过去,顺势往地上一泼。
“这茶怎入得了章大人的口?”顾瑞斜了章棠鞋上带进来染了桃花的泥,“大人让在下等得好苦啊。”
“我忙完了那头的事就来了。”章棠翻了一回白眼,复又去夺顾瑞手上的杯子,未果。
顾瑞不置可否的笑了,扬手示意店小二添滚水,自己亲手倒了壶里头的残茶,又从怀里掏出一茶盒。
“唷!好东西!”章棠一见顾瑞手头的东西眼都亮了,“这白玉鎏金茶盒你打哪来?”
顾瑞也不搭理他,独自倒了新茶在壶里头,往里头冲了沸水。
章棠只见一双如玉一般的手在自己面前晃,骨节匀称,掌宽有力,指节修长,若不是手上有粗茧些许,真得以为是哪家闺秀柔荑。
洗茶,醒茶,凤凰三点头,顾瑞亲自沏了茶,又换了干净的杯子,才递到章棠手里。
“好茶!这御品铁观音你也舍得在这地方喝?”章棠一闻到这味儿便赞不绝口,“说说,今儿有什么好事,让你这般反常?”
“没事便不能请你来了?”顾瑞斜一眼章棠,“这非御品铁观音。”
章棠一听,复又细细品了这茶,粗糙的瓷杯已是桃花酒肆最好的物件,滚沸的水恐怕也不是秋后甘露,唯独变不了的,就是这茶独有的香气。
“瑶台甘青。”顾瑞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此茶瑶台甘青。”
“果真?”章棠妙目一亮,巴巴的又喝了一口,“千金难求的甘青?你小子今儿大手笔了!人言十乘御品甘青三钱,这恐怕连宫里头都难得了!”
顾瑞也不做声,见章棠的杯子不盈满,便为他添了些,“我也是前几天偶然得之,藏了几天,借今天这机会拿来给你尝尝。”
不料章棠竟想歪了去,到了嘴边的杯子复又放下,“你的茶金贵,我倒不敢吃了,回头跟我算计起价钱来,我的俸禄又要拱手送到你怀里去了。”
说罢,便将茶盅搁在桌子上。
顾瑞也不解释,向店小二使了个眼色,自个儿端起杯子慢慢品了茶。
见顾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章棠甚是泄气,便是不喝,顾瑞也自有方法套了他俸禄去,章棠咬牙,复又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你说,回头去找将军要这茶叶,他可会给?”章棠气鼓鼓的扭头看着窗外桃花林,“也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家里头也没有家室,存着这些个银子给谁使去?”
“你便知道末将没有处使?”顾瑞挑着眉,“使银钱的地方多了去了,酒肆花街,画舫乐楼,哪处不是销金窝?”
一听顾瑞这些话,章棠心里头就像被一只手拧了起来似的难受,也不知道憋了什么气,恨恨的说:“好一个读书人,心思尽往歪处使!”
这话正说得顾瑞痛处了,顾瑞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只被顾瑞这么一看,章棠心就往下沉去,自知说过了头,又不好改口,心里难受得紧。
“嘿,两位公子爷,面到了!”洛子端着两碗汤面上来搁在桌子上。
“这是?”章棠盯着面前的面狐疑了半天。
面是阳春面,零星飘着几点葱花。
章棠擦了筷子,撩了一口,细细嚼。
“这个面!?”
汤底鲜香,不油不腻,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只能是这面条细如龙须,略微出众一些。
章棠才吃了一口,竟被熏湿了脸眼,不得已,猛得低头用擦了擦脸。
“这味道好几十年没吃到过了。”章棠总算平了呼吸,“这厨子打哪来?”
洛子没见过这架势,嘟嘟喃喃开口:“这不是咱厨子做的。”
章棠听罢,猛然盯着一脸淡然的顾瑞。
“多吃点,吃了再说。”顾瑞只将面碗朝章棠推了把,便低头自顾自的吃起面来。
章棠少时曾在永嘉住过些许时间,那是儿时记忆最快乐的时刻,当时母亲健在,成天没豆大的烦恼,天不亮就撒野往外头跑,玩得一身泥回来,免不得被母亲撵着到处跑。
而今,对于永嘉的唯一印象,应该就是母亲亲手做的阳春面了。
“这面,是你做的吧?”待喝尽了面汤,章棠才放下空了的碗,“你怎知道这味道?”
“有心思便可。”顾瑞也不解释,“面可好吃?”
吃面?章棠灵光一闪,“今日莫非是你生辰?”
被猜中心思的顾瑞窘迫的转开眼,不去对着章棠。
“你也知道我家里无人,连个一起吃面的人都没有。”顾瑞对着窗外的桃花开口,“思来想去也只有邀你一起吃酒。又不好意思凭白花你的功夫,备点茶叶给你做消遣罢了。”
说罢,便将桌上的茶盒拾起向章棠抛去。
章棠接过一看,白玉盒子底下鎏金,赫然一朵海棠花,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这分明就是顾瑞为自己准备着的。
“我不要。”章棠硬着头皮把盒子推给顾瑞,“你今日才是寿星爷,你想要写什么说来听听?”
“不过可不许要太贵的,我才那些俸禄,你是知道的。”章棠还是恋恋不舍的望着拿茶叶盒子,自己平生最爱茶,尤其是这铁观音,甘青这难得的瑶台品放在自己面前不动心,难。
“我给的你,你若不要,扔了便是。”顾瑞也不劝,见章棠推了盒子,便拿起来作势要往窗外抛。
“别糟蹋了这东西!”章棠一看急了,赶忙起身从后一把抱住顾瑞,牢牢的控在臂中,“你给的我都要,你可别恼我可好?”
顾瑞浑身一僵,缓缓垂了手臂:“我的你可真都要?”
“要!”章棠心思着这寿星爷今日得开心着,说啥都得答应,“你别嫌我跟你抢就是了。”
“你要,那就好。”顾瑞软了口气,低头痴痴的笑了,“情谊无价,今天这顿我请了。”
“那感情好啊!”章棠一听,铁公鸡都拔毛了,这哄着骗着还真管用,“你说要什么生辰礼,赶明儿我给你买去。”
“末将只求......”
“两位大人!门口有一队军士围了咱的酒肆了!”洛子连滚带爬跑进来,人未至,声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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