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虚刀

作者:小黛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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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践篇第四节死志士


      虽然宛娘再次出现时身穿着紧身健舞服,李隆基和杨重当然一眼就能看出她要跳的会是一种健舞,但却没有想到会是剑器舞。
      剑器舞不知传自哪朝,是剑术和舞蹈的一种特异结合,要求舞者既有剑客的力量和速度,又有舞蹈的柔媚和圆润,而这两种特质,很多时候是对立而无法合二为一的。这就像一面上古的神镜,在这一面可以照到生命,而在另一面照到的却是死亡。而且剑器舞的舞者都是女子,寻常女子柔弱的身体里又怎么能爆发出剑器舞所需要的那种动如脱兔般的敏捷狠准哪。
      但是这一切,对宛娘来说,似乎轻而易举。
      她手中的长剑指东击西,划天落地,开始的时候还是一个紫色的娇柔人影在挥舞着光芒四射的长剑,渐渐地就便成一道紫色的烟追随着剑气纵横开阖,红毡铺地的船头只看得到一朵朵灿烂如星辰般的剑花。这还是太阳刚刚升到半空的上午,晴朗的天空里只有几朵浮云,本来不该出现星星。可是宛娘的影子坠着星星的影子,一颗又一颗地,把属于夜色的群星又重新安在了天幕上。洛水边观赏着乐舞的人们,不论距离的远近,此刻都屏息无声地一齐注视着水中央的那艘座船,还有座船船头的那一朵盛放的莲花。
      李隆基一面扶着琴,一面在口中喃喃自语道:“四方震动,舞袖芬芳;天地低昂,河山沮丧……”
      他的琴声也果然穿云裂石,节奏散乱迅急的乐府短歌行在他的指下纷飞着金属般的音符,一声声地撞击到所有人的心底。有一些身体羸弱的老人和妇女已经受不了这种声音和视觉上的双重冲击,在心动如擂鼓的鸣响中闭上了他们的眼睛。
      就连舱房内外布下的那些士兵,虽然个个都是久经历练的老兵,也看得口干舌燥,定力较差的开始向后退去。因为距离更近,他们所受的冲击又和岸边的民众大不相同,两者之间简直就是火花和熊熊篝火之间的差别。乐席里的乐师大概早就得过关照,全部紧闭双目,低头闷坐着。几个侍女们虽然还勉强地站立在原处,脸色也苍白起来。
      杨重端坐在舱房里的椅子上,微微皱眉。
      无论是李隆基的琴音,还是宛娘的剑气,当然对他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的定术就像一片宽广的海洋,稳稳地把他的心神守护在中央。不仅如此,当他发现身边的罗元方和几个衙役的额头开始淌下冷汗时,杨重轻叹一声,无所不能包容的精神力量像流水一样地蔓延过去,顺便把这几个人也护了起来。不受影响的也不止他一个人。站在另一边的阿布当然不用杨重操心,正瞪大了本来就似铜铃般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追寻着光影难辨的剑气中那点淡淡的紫色。
      也真称得上是魔音魔舞了,杨重在心中感叹着。
      他知道宛娘身上兼有高超的媚术和精纯的炼术,在猝不及防之下,就算是以他的定术之力,也只能做到堪堪自保而已,如果一定要抵抗或者反击,就必须进行一定程度的自损。不到万不得已,当然还是不要用到那些自残之术为好。不过宛娘的剑术也如此精纯,这倒是杨重刚刚才知道的。这已经不是什么健舞了,而是真正高明的剑术,能用一把普通的长剑挥舞出这种光彩夺目的剑气,而且还能驾驭着剑气做出各种翻飞的动作,单以剑术论,小小年纪的宛娘甚至不在法公之下。杨重看得很清楚,她的剑术虽然舞得好看,似乎非常花俏,其实只是快和准两个字,居然跟阿布的刀法在某个层次上有些神似。阿布肯定也已经心有所感,所以才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这些当然不可能是宛娘自己修炼出来的结果,一定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艰苦卓绝的剑术训练了。身怀这种剑术的人,是没有必要流落风尘的。杨重不禁对宛娘的身份和所怀的目的疑惑起来。她的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对她进行这样的训练,又为什么会把她遗弃在风尘之中?
      短歌行的曲调非常短小,在李隆基的指下已经反复变化成不同的格调,来来回回地重现了三四次。乐曲又将终结的时候,宛娘的身影突然冲天而起,宛如后羿射日的神箭一般直指天空,从下面望去,似乎那一道紫风就要向着那寒风中微暖的太阳奔腾而去。
      人们发出一阵响若万鼓齐擂的惊呼,一齐抬头向天望去。
      阳光虽然并不温暖,但直刺人眼时还是耀目得让人受不了。在精白的日光中,那道璀璨的剑光突然消失了,寂灭了,就像雾水般蒸腾了。在四角园双层座船的船头,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亮紫色的俏丽身影,一动不动,似乎时间也随着她的静而停滞下来,洛水也凝结在她的身边不再流淌。
      宛娘收在臂弯下的剑发出一点点反光,紧身的健舞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近乎完美的身影却显得异常寂寞。她面向天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返身走回到红毡毯的中央,抛下宝剑,打开了包发的紫色缎帕,任瀑布般的乌黑秀发披散了下来。
      乐席里的乐师们似乎得到了什么暗示,开始吹奏起来。那是一支极其凄婉的《白头吟》的调子,音色低回,如泣如诉。
      宛娘伸出手臂,轻柔地摆出了几个舞姿,那份柔媚入骨的无力感让人无法相信刚才的辉煌剑气就是这同一个躯体挥舞出来的。坐在琴案前,离得最近的李隆基已经热泪盈眶。从出生记事至今,他还不记得自己曾经痛哭过。作为一个身边始终有无数人引导簇拥的嫡系宗室王子,他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人不断地襄赞,也会有人不断地批评。他发过怒,生过气,后过悔,也许还惋惜过,怜悯过,但却从来没有机会痛哭。泪水的灼热感让他觉得陌生却又奇特,在泪水模糊中的那个身影也越来越明亮。
      宛娘轻轻地开口,唱了起来,四句一节的《白头吟》在她的口中显得特别幽怨哀伤。她的声音高高低低地徘徊着,像波涛般拍打着每个人的耳廓。
      洛阳城西有名园,春艳颜色动四方。
      歌胜寒日破黎蔼,舞似轻波聚晴光。
      曲罢箜篌自寂寞,袖掩琉璃暗芬芳。
      春早未见花风淡,洛阳自古叹息长。
      宛娘的目光滑过每个人的脸,每个人都觉得那声叹息是在为自己而发。她款步舞蹈着,踏着鼓点的节奏,忽然飞落到李隆基的身旁,半个身子娇怯地倚靠在他的肩头。李隆基的心一下子几乎停止了跳动,耳中听着那似连似断的低吟,鼻中闻着宛娘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身子却一动也不能动,连想要扭头去看一眼她那艳丽的容貌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也无力完成。
      宛娘无声地笑了,然后飞快地旋转着,来到了乐席前。在她的腰肢摆动之间,原本和谐的曲调突然暴出了几个不和谐的音调。杨重就坐在乐席对面的贵宾座位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宛娘的舞姿。不仅是他,就连他身后的罗元方和距离罗元方最近的那个皂隶老方也没有露出那种魂与色授的丑样。宛娘瞟过来的眼光更加幽怨了,似乎还带着点嗔怪,在杨重的脸上流连不去,然后又开始唱起了乐曲的第二节。
      花未开时惜花落,花落此枝还复开。
      罗绮楼阁描金梁,明年此时复谁来。
      步摇懒插鬓疏影,蛾眉淡扫带远山。
      低头不愿问锦瑟,柱柱相思空流海。
      舷窗外传来“仓啷”一声,似乎是哪个弓箭手把手中的强弓落到了地上。宛娘掩嘴笑了笑,在舱内众人面前展现了一个美好的身段后,又舞到了舱外船头的红毡上。岸边翘首期盼着的众人发出了松一口气的叹息,伴着这一阵叹息,宛娘的歌声再起,《白头吟》的最后一节从她的檀口中悠悠飘出。
      伊昔樽前伴君舞,烟堂夜夜人如月。
      月影照楼相徘徊,君心悠悠在谁边。
      玉帘不卷香犹在,绿窗闲启梦初觉。
      未知几人乘春归,归来为君妆落梅。
      唱到“梅”字,歌声渐渐拔高,越高越细,似乎升入了遥远的仙界。望着阳光下宛娘脸上那种似乎永远不会融化的落寞之色,就连杨重的心湖也不由自主地荡漾了一下。
      就在每个人都还沉浸在歌声中神思恍乎之时,突变骤起!
      一道黑影从乐席中掠起,向背对着舱门的宛娘猛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细嫩的脖颈。他的身体迅速地贴近宛娘的身体,一翻手,就将那个呼吸间都充满着魅惑的惹火身躯夹在自己的臂下。
      激变之下,第一反应过来的是李隆基。
      他伸手抓起了案上的古琴,正要向那个偷袭者挥出,却在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后呆住了。那张脸,分明就是秦思孝的那张人皮面具啊。李隆基在心里掂量着秦思孝已经被杀,面具被夺的可能性,但是马上有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那个紧贴着宛娘身体的身躯上散发出一种熟悉的感觉,让李隆基马上肯定地做出了判断。这个人,九成九,确实就是秦思孝。
      李隆基愣在琴案后的瞬间,杨重也反应过来,挺身站了起来,走到了舱房的中间。他站在微暗的阴影中,目光紧锁住正面两丈外的黑衣乐师,冷冷地问:“足下就是窦无梁?”
      黑衣乐师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他感觉到杨重目光的压力,向后退了半步,扣在宛娘脖颈上的左手加了把力。宛娘那修长雪白的脖颈如天鹅般高扬着,铁钩般的手指已经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此时更是气息喘喘地哼了一声,压抑在喉管里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痛苦。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反应了过来,不用杨重发令,所有的弓箭手都自觉地用箭指着黑衣乐师的方向,散立在舱房内的几个衙役也已经拔刃在手,但却没有人敢动手。
      杨重看得很清楚,黑衣乐师的手指老练地扣在了宛娘的喉头,只要再一用力,就能在眨眼间轻易地夺走那个花朵般的生命。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此刻都可能化作对方指尖的暴力,而自己隔得太远,根本没有时间做任何事。他的手心里微微见汗,背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比戴着面具的黑衣乐师更像只是覆盖着一张人皮。
      “足下胆量非常,竟敢闯入座船行凶,某十分佩服。”杨重望向黑衣乐师的眸光中渐渐闪起了一道精芒,一面语气冰冷地说着话,一面果断地一挥手。这是一个明确的指令,站在各个角落里的弓箭手一齐踏步向前,在杨重身前筑起了一道弧形的围墙。杨重从人墙的缝隙中依旧锁定着黑衣乐师的一举一动,冷冷地道:“但不知道足下打算怎样从万箭齐发中,挟美而归哪?”
      黑衣乐师咯咯一笑,声音嘶哑地道:“杨大人不要说笑了,面对如此娇美的尤物,窦某不信杨大人真能忍心放箭。还是让你的这些弓箭手退得远一些,我们来好好地谈一谈吧。”
      此言一出,黑衣乐师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窦无梁,在舱房里的众人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窦案闹得沸反盈天,谁都知道窦无梁的厉害,所以那些弓箭手们握弓的手都各自紧了紧。
      杨重眉头轻轻一挑,并没有下令让弓箭手退后,只是淡淡地道:“足下既然认得本官,就该知道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可谈的。”
      黑衣乐师拖着宛娘的身体又退后两步,已经站到了船头的顶端。他望了一眼脚下的洛水,叹了口气道:“杨大人手段高明,让窦某几乎无处藏身,今天窦某来,是要请杨大人高抬贵手,给人留一条生路的。”
      杨重突然冷笑一声,笑声冷得叫那几个离他稍近的衙役们浑身都一哆嗦。
      “废话,足下以为挟持了春艳娘子就可以威胁本官,从此悠游自在了吗?被足下杀伤的那些冤魂还在等着食尔之肉,饮尔之血哪。”他悠然地从人墙的缝隙里狠狠地盯住黑衣乐师,大喝一声道:“放箭!”
      箭雨并没有随着命令出现在空中。
      先是宛娘发出的一声低婉的哀求,后是李隆基从琴案前站起来喝了一声“且慢”,这两个声音,一个柔弱到叫人心碎,一个刚强到具有难以言喻的威严,都让弓箭手们握紧了手中的强弓,屏住了呼吸,却没有一个人放箭。
      李隆基狠狠地瞪着杨重,咬牙道:“杨少卿三思,这不仅是一条人命,而且是活人的性命,总比已死的人重要些吧。”
      杨重的目光闪烁着,在阴影中看上去像是两团火焰。
      他睛瞳里的火焰突然爆起了耀目的火花,劈手夺过身边一个弓箭手的弓箭,又大喝了一声:“放箭!”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从那个弓箭手的箭壶里又抽出了一个雕翎箭,跟夺来的箭一起夹在了弓弦上,指向窦无梁的方向。
      对于久经训练的弓箭手来说,榜样的作用是巨大的,甚至可以超越他们自己的思想。只要有一支箭射出,出于惯性,所有人手中的箭都会射出。杨重深知这一点,所以要用自己射出的箭来为这些弓箭手指引方向。李隆基也深知这一点,可惜他离杨重太远,不但隔着一座舱门,而且还隔一排箭矢向外的弓箭手,眼看就要无法阻止这一场箭雨从空中洒落了。
      李隆基的眼睛里出现了血丝,面具遮掩下的脸色也涨得通红,倔强的嘴角挂了下来,少有地流露出一股暴戾之色。就在杨重手中的弓已经拉满,箭在弦上,就要飞射而出的霎那,他突然暴喝一声:“阿布!”
      阿布浑身一震,想不想地拔刀在手,一刀就向身边不远处的杨重劈去。
      阿布和杨重之间不过数尺距离,近得几乎阿布的刀刚刚挥出,凌厉的刀风就已经擦到了杨重的额前。他鬓角的黑发被阿布的刀气摧动,一丝丝地倒贴上面颊,像是一张被狂风吹破的黑色蛛网。
      杨重没有时间去想,只能下意识地用手里的强弓去格挡阿布的长刀,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这种的格挡对阿布的刀势来说,根本不能造成任何阻挡。阿布的刀会像切豆腐一样轻松地砍断强弓,然后砍落他的手臂,很快就会落在他的身前。开膛破肚,甚至血骨分离成两半,都是可以预想到的结局。
      杨重愣住了,在一愣之后,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甘心接受死亡的命运,不想再费力看着死神来临。
      阿布的脸抽动了一下,眼里流出了泪水,黑珍珠一样晶莹的泪珠一直滑到了嘴角边,但他的刀却一点也没有减速。
      然而不知道何时也来到杨重身边的另两个人,在下一刻回过神来,已经一起扑了过来。罗元方距离杨重远一些,不及援救,便毫不惧死地冲向了阿布,想要去拉扯他挥刀的手臂,可惜他还没有能够靠近,就已经被阿布身周的气劲撞翻在地,一下子失去了动弹的力气。皂隶老方倒是在刀势飞起时冲到了杨重的身边,他一翻身挡在了杨重的身前,双臂环抱着杨重的身体向前扑倒,竟是要自己的身体来替杨重挡这一刀。
      杨重的身体在这一扑之力下向后仰倒,却硬生生地顿在了半空。
      老方的双臂还没有抱上杨重的脊背,就在中途无力地垂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低了低头,但已经没有力气再看一眼。生命已经从他的身体内流走,速度快得叫人无法想象。这一刻,阿布的刀势还仅在中途,而他却已经死去了。
      一个金色的剑尖从老方的背心穿出,那一剑,准确无比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从他垂下的右手衣袖中滑出了一柄泛着幽幽蓝光的匕首,坠落在舱房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坚实的硬木,直没至柄。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然后阿布的刀到了。长刀狠狠地砍在了已死的老方背上,蔓延开去的刀意让杨重如遭雷击般地跳了一跳,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撞出去。突然,杨重的身体像是失去了重量一样,在狼狈倒跌的过程中翻飞了起来,在空中半旋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刚才他坐过的椅子里。
      杨重坐在椅子上不动,眼睛直盯着阿布的脸。一道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也浑然不觉。阿布看到露出一点的苏卢剑,也看见了落在地下的匕首,连刀也没有收,就默默地退开了。他的眼睛并没有躲避杨重的目光,眼神里是直白的悲伤。
      所有人都因为这些风驰电掣般的变故而惊呆在原地。弓箭手的弓箭早已垂下,衙役们虽然还举着刀,却手足无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无所适从。终于还是杨重吐了口气,挥了挥手,用沙哑的嗓音道:“把家伙都收起来吧,秦将军,多谢你了。戏已经演完了,也请你把宛娘放过来吧。”
      众人一时间不明白杨重所说的秦将军是谁,面面相觑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向船头的黑衣乐师望去。
      秦思孝早就把宛娘放开了,自己也退到了李隆基的身后。
      杨重向身边最近的衙役指着老方血肉模糊的尸体道:“这人才是真正的窦无梁,现已伏法。你们去两个人,把柳别驾和屈司法都请来,看过之后就把尸体抬走吧。”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无可质疑的阴冷,面色铁青,而且嘴角还挂着血迹。那班衙役虽然个个惊疑不定,却也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的,只是点头哈腰地飞快走出了船舱。
      杨重站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宛娘突然冲过人墙,来到他面前,举手狠狠地扇了杨重一个耳光。罗元方大惊失色,挣扎着从摔倒的地方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面拉开了宛娘,一面大声叫道:“宛娘,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
      李隆基的脸色也变了,急忙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几个弓箭手走了过来。宛娘只是一个乐籍内的妓女,当众殴打朝廷命官已是不可轻恕的大罪,如果杨重认真计较起来,就连李隆基也难以保全。所以他打定主意,要抢在杨重发怒下令抓捕宛娘之前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出乎他们的意料,杨重只是看了宛娘一眼,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忙碌起来。他先挥手召来那队弓箭手的头领,让他们自去向前来助防的屯营将领缴令,然后蹲下身子,把砍在尸体脊背上的长刀提了起来,头也不抬地向阿布退开的方向抛了过去。阿布的刀已经把刺客的背脊完全砍开,骨肉斑驳的巨大伤口里不断地流出鲜血,淌落到舱房的地板上。杨重飞身而退之时,尸体因为失去了支撑而自行摔倒在地上,苏卢剑很快就刺透了他的身体,大半个金色的剑身都从背后穿了出来。杨重把尸体翻了过来,轻轻地抽出了插入他胸前的苏卢剑。鲜血顺着三道剑锋之间的血槽滑落,金色的剑还是一片金色。
      那几个侍女早已奔出舱房,船舷边传来一阵呕吐声。
      杨重默默地盯着老方的脸。
      这么一个老实人,怎么会去当死士,当刺客。这是一个顾家、不喝酒、平凡到了极点的男人,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总该要为了点什么吧。每个人心中的真正目的都是为了什么,到头来,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杨重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舱房里只剩下李隆基、秦思孝、阿布、罗元方,还有宛娘。他用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柳大人和屈大人快过来了,殿下还是回避一下的好。臣也该准备起程回京了。”一面说着,他手中的苏卢剑一面飞快地把死人的脸划得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那个人本是老方。
      他能感觉到宛娘落在他背上的目光是冰冷的,但他的心里却一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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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第六章践篇第四节死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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