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即墨书院
作为姜氏族人,我对田氏一族的厌恶是与生俱来的,但是这其中唯一的例外,便是七十多年前大败燕将乐毅、收复齐国的田单。
虽然这名田齐宗室远亲害得当时即墨城里被燕军俘虏的兵丁全都没了鼻子,还间接导致即墨居民的祖坟被刨了个精光,更是因为放火烧活牛变成了战国时代虐待动物第一人,但我还是不得不对此人表示敬意。[1]
毕竟在国破城危的危急关头,凭借一座城池坚守阵地,最后收复全国,并不是嘴上说说这么容易的事情。同样的条件,即便是换成了鬼谷派的孙膑,也不会做得比田单更好了。
因田单之故,再加上即墨本身就是齐国仅次于临淄的数一数二的大城邑,不仅物资充足人口众多,且因七十多年前的战役的缘故,城池坚固,防御条件极为优良,所以在娘亲教导我狡兔三窟的时候,我便存了在此地暗中发展的念头。
接手了娘亲的情报网之后,我就将重心转移到这里,用了两年时间,在即墨发展出了一个小小的隐秘据点,倘若有一日,姜氏一族在其他地方都失去了容身之处,这里便是我们最后的庇护之地了。
姜氏虽没落已久,但是七百多年的经营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消耗殆尽,即便是像我家之前那样,依附于田齐,那也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些在齐国说话的权力,而非图利,毕竟光是我家祖父棺椁中一件陪葬的玉蝉,就已经抵得上他过世时齐国一个月的赋税了……换句话说,我家一点儿也不缺钱。
也正是因为如此,爹爹很大手笔地为我那个在旁人看起来其实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批了个“准”字,允许我调动一小部分闲置的产业拿去打水漂,并且让经济头脑很棒的简伯给我把门,免得我被人骗。投入大量财力的结果便是,在即墨本地的地下势力当中,姜氏还是很有权威的,影响力不比当年在临淄差到哪里。
进城后右转,沿着大道走到尽头,穿过城东南角的一片林子,就到了一间占地约七八亩的半旧宅院,青瓦白墙,苍松环抱,透着夏日里难得的清爽凉意,大门一侧的榆树干被削去了一块树皮,白色的木质露在外边,上书“即墨书院”四个典雅端庄的小篆。
原本大门上方悬挂了一块写有书院名字的牌匾,是爹爹用齐国文字给我题的字。因现在六国文字已经被禁止使用的缘故,我只好刮了一块树皮,求淳于师兄在上边帮我重新题字,至于原来那块牌匾,已经被我作为自己的私藏品收起来了。
四年前,我离开家来到了即墨,托简伯出面买下了这间规模不算大的书院,然后在山长一职下边挂上了当时已经颇负盛名的淳于师兄的名字……当然,幕后的BOSS是我。
表面上的营生就是传道授业解惑,至于私下里,那就是齐鲁一带最大的情报集散地了。这年头认识到情报重要性的人不少,但是还没有几个想到将情报作为一种商品进行买卖,于是我便占了上辈子看谍战片的便宜,干起了行业垄断。
踏进书院大门,正堂逸出的朗朗书声还带着属于垂髫孩童的稚嫩与脆润,诵的是鲁地流传已久的歌谣。因鲁国以礼乐治国之故,即便是民间流行的歌谣,也带着一股悠远而端庄的味道……单从表面来看,这里的确仅仅只是一间以启蒙为主的书院。
形制上,我大量参考了稷下学宫的制度,当然,入学者有资格议论朝政这种事情,在现在是绝对不允许的,更何况现在这里只负责初级教育,程度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小学和初中,如果要进一步深造,请往西去咸阳官学,或者往南投奔小圣贤庄——个人比较推荐后面那个选项。
如今稷下学宫已经不复存在,我想,应该可以从这里重新开始吧?
慢慢踱到后院的书库,越过了一排排放着儒家经典著作的书架,进到最里边,以稷下学宫长的铜符信物作为钥匙,可以打开书库东面墙上烛台下的开关,进入真正的书库,也就是我存放这些年来誊写出来的绝版典籍的地方。
嗯,等到日后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候,这里估计就是全国最大的盗版反书窝藏点了,至于身为书院所有者的在下,一个盗版制造兼书出版商的帽子绝对是甩不掉的……看来现在就开始准备退路是个正确的决定。
前世三观端正爱党爱国的优秀好公民,这辈子摇身一变就成了隐藏属性的反政府武装分子,这是个多么悲摧的时代哟……传说中的官逼民反,也不过如此吧?
“子菡,为何站在这儿发呆?”
淳于师兄是跟在我后面进来的,见我堵在书库门口,于是出声问道,“里边有什么不对么?”
我摇了摇头:“无事……刚才想事情出了神。”
说起来,淳于师兄跟我算是一伙的,如今在嬴政那边卧底,处境远比我现在危险,谍战片里头被发现的卧底细作什么的都没好下场,要不严刑拷打然后杀鸡吓猴,要不就是策反了变成叛徒。依淳于师兄的性子,倘若被发现了,绝对是一条死路走到底,连假意屈从都不屑一顾……
想到这里,我暗暗在心里记了一笔,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之后,马上着手给淳于师兄安排好退路。
虽说公务员待遇好,可是架不住你吃里扒外啊,被逮到了,咱们一根藤上的师兄弟几个全玩完。若是让爹爹的得意弟子折在了嬴政手里,顺便还搭上整个稷下学宫的名声,梦里我都会被他按在地上用板子抽死的。
“子菡近日来一直心神不宁,可是在烦恼稷下之事?”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淳于师兄温声说道,“此事并非一日之功,子菡大可不必急于一时。”
“以前倒是不急,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一旦我和风旷远成功找到回去的办法,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在那之前,我必须尽快……
我的沉默似乎让淳于师兄担心了,他两步绕到前面,用温和而关切的眼神注视着我。
“虽不知子菡为何焦急,但是越也知你一向稳重,断然不会冲动,如果有事,但凡子菡开口,越必定为你办到。”
思忖片刻,我终究还是将手伸入袖袋,取出了学宫长的铜符,放在淳于师兄手中。
“倘若子菡出事,一切……有劳师兄了。”
虽然爹爹认定的继承人是我和阿若,可我终究是女子之身,而阿若此时尚未成年,我大概也看不到他成年的那一天了……唯今能够托付之人,就只有淳于师兄了。
“此事……还请师兄不要多问,亦不要向子建提起……”我咽下了口中苦涩的感觉,斟酌着词句,继续说道,“子菡此举非是涉险,只不过未雨绸缪而已,稷下未复,何以家为……师兄大可不必担心子菡会做什么蠢事。”
霍去病的名言,我这会儿化用一下应当无妨吧,毕竟这些年来,稷下之事一直是我努力的重心。
“……稷下未复,何以家为……何以家为……”
少女在案旁细心比对书目的剪影,被灯火烘衬得纤毫不差,连脸上专注而执着的神情,也没有漏过半分,一如淳于越少时初见她的模样。
学堂上一身孺衫调皮地眨着眼睛,草场中策马奔驰灵动的侧影,策论时侃侃而谈进退有度的风雅,街头食肆里的恣意笑闹,背不出书来苦恼地敲着脑袋……将十几年的回忆瞬间破碎的,便是那番掷地有声的决绝话语。
子菡,聪颖慧秀如你,到底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只是出于利用?
抬手抚额,掩去眉间失落的同时,也有了最后的决定。
不管怎么样,同为稷下门人,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到,也必须做到。
插入书签
[1]田单事迹:即墨被围不久﹐守将战死﹐军民共推田单为将。田单利用两军相持的时机﹐集结7000余士卒﹐加以整顿﹑扩充﹐并增修城垒﹐加强防务。他和军民同甘共苦﹐“坐则织蒉(编织草器)﹐立则仗锸(执锹劳作)”(《资治通鉴》卷四﹐周赧王三十六年)﹐亲自巡视城防﹔编妻妾﹑族人入行伍﹐尽散饮食给士卒﹐深得军民信任。田单在稳定内部的同时﹐为除掉最难对付的敌手乐毅﹐又派人入燕行离间计﹐诈称﹕乐毅名为攻齐﹐实欲称王齐国﹐故意缓攻即墨﹐若燕国另派主将﹐即墨指日可下。燕惠王本怨乐毅久攻即墨不克﹐果然中计﹐派骑劫取代乐毅。乐毅投奔赵国。
骑劫一反乐毅战法﹐改用强攻﹐仍不能下﹐企图用恐怖手段慑服齐军。田单将计就计﹐诱使燕军行暴﹐派人散布谣言,说害怕燕军把齐军俘虏的鼻子割掉,又担心燕军刨了齐人在城外的祖坟。 而骑劫听到谣言后果然照着做了。即墨城里的人听说燕国的军队这样虐待俘虏,全都气愤极了,又瞧见燕国的兵士刨他们的祖坟,恨得咬牙切齿,纷纷向田单请求,誓与燕军决一死战。田单进而麻痹燕军﹐命精壮甲士隐伏城内﹐用老弱﹑妇女登城守望。又派使者诈降﹐让即墨富豪持重金贿赂燕将﹐假称即墨将降﹐惟望保全妻小。围城已逾三年的燕军﹐急欲停战回乡﹐见大功将成﹐只等受降﹐更加懈怠。 田单
三十六年﹐田单见反攻时机成熟﹐便集中千余头牛﹐角缚利刃﹐尾扎浸油芦苇﹐披五彩龙纹外衣﹐于一个夜间﹐下令点燃牛尾芦苇﹐牛负痛从城脚预挖的数十个信道狂奔燕营﹐5000精壮勇士紧随于后﹐城内军民擂鼓击器﹐呐喊助威。燕军见火光中无数角上有刀﹑身后冒火的怪物直冲而来﹐惊惶失措。齐军勇士乘势冲杀﹐城内军民紧跟助战﹐燕军夺路逃命﹐互相践踏﹐骑劫在混乱中被杀。田单率军乘胜追击﹐齐国民众也持械助战﹐很快将燕军逐出国境﹐尽复失地70余城。随后﹐迎法章回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正式即位为齐襄王﹐田单受封安平君。
散布谣言,让燕军割俘虏鼻子、挖祖坟,然后摆火牛阵……
淳于师兄一路走好……乃输就输在比阿旷有常识,如果直球进攻的话,其实乃还素很有胜算的,可惜乃素君子……
![note](//static.jjwxc.net/images/icon/note.png?ver=0307)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即墨书院